涂晚很会讲话——这是谈判场上的对手都很清楚的事。
商场上和她交过手并被她打败的人大多都会恨恨的说一句“涂晚铁石心肠说话狠辣杀人不见血!”可话传出去往往都会得到旁人不屑一顾的嗤笑。
因为涂晚的合作伙伴会说“世上再也没有比小涂总更优雅更好相处的合作商了”。
就连她在公司里的下属都纷纷表示,小涂总温柔好说话,在她手底下工作真是三生有幸。
至于贵妇圈里那些太太们就更不用说,每次聚会都会对着涂夫人表达自己的羡慕之情,羡慕她有个这么优秀又温柔的女儿,简直就是上流社会大千金的标准名片一枚。
可唯独周颂几人,以及每天都跟着涂晚的秘书才知道,涂晚其实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天才。
因为太擅长洞察人心,所以才能精准把握每一个相处之人的心理需求,然后对应着做出最匹配的回应,从而得到她自己想要的结果。
“整个玉洲都没有比你更腹黑的家伙了。”周颂曾这么庆幸过,“幸好我们不是敌人,不然我被你坑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搞的。”
这样的涂晚,今天也没有急功近利。
她和孙院长聊了十几分钟的茶叶,又聊了十几分钟的瓷器,然后随着一句老人无意间提起的“十一小时候还学过一点陶艺呢,还给我做过茶壶”——涂晚眉梢一动,惊讶的“哦?”了一声。
“她居然还学过陶艺?那以她的美术天赋,肯定能做得很好。”
“十一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院长叹了口气,“就做了那么一次,被我放在家里,有老朋友过来玩,还以为是我收藏的古董咧。”
涂晚笑了起来。
她的椅不是摇椅,便以端正又不失随意的姿态坐着,手放在膝盖上,抬头环视四周。
天台上亮着一盏昏黄老旧的灯,微光散开,照亮这片水泥浇筑的屋顶,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菜园,更远的依靠着水库的地方,还堆放着许多废弃的玩具,比如小孩用的自行车、破掉的足球、脏兮兮的用塑料袋做的毽子……
有些东西涂晚都不太认识。
她长大的过程里基本从未亲眼见过这些东西,更遑论接触和使用了。
孙院长循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笑道:“都是孩子们玩坏了或者不用了的东西,丢吧,他们舍不得,就只能堆在这里发霉,等他们那点儿莫名其妙的念旧心没了,我再打包卖给收废品的。”
涂晚突然问:“这里面有叶空的东西吗?”
孙院长愣了一下:“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没有……不也不一定,之前十一也从屋子里丢了不少不要的东西。”
“嘶……”老人摸了摸胡子,陷入思索中,“可她也不玩玩具啊,估计就是些用坏的画具……”
话音未落,涂晚已经起身走过去,在那堆脏兮兮的废品面前蹲了下来。
她盯着这堆东西看了几秒,抬手就开始扒拉。
院长看得愣了一下,却没有阻止更没有起身帮忙,只是又开始在摇椅上晃晃悠悠起来,含着笑意慢慢说了一句:“除了画具和笔,估计还有些废纸团也是她的——你知道画画的,总是爱废稿子,不过里面有些可能都被雨水浸湿了。”
·
涂晚一语不发地拨开一个瘪掉的足球,又扒开好几个各式各样的玩偶……
她的手渐渐沾了灰和泥,变得一塌糊涂,可涂晚却半点反应没有,眼睛只盯着面前的“垃圾堆”。
夜空越来越蓝,月光也越来越亮了。
好久之后,涂晚才拎着一个废弃的颜料盘回来,她另一只手捏着好几团被搓成球的画纸。
还没坐回到椅子上,她就听到老人打趣的笑声:“要不是因为你是个女娃,我都要以为你是来追求十一的了,这种行为甚至还沾了点……那个词叫什么,变态。”
涂晚:……
涂晚在椅子上坐下,把颜料盘放在凳子上,又把那几团纸丢在上面。
她长呼一口气,先是说:“首先,院长,我得纠正您一个观点——女娃也不是不能追你家十一的,这年头性别已经不成问题了。”
“……什么?!”老人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立刻大惊失色的从摇椅上坐起来,因为动作弧度过大,猛一翻身的椅子险些把他的老胳膊老腿冲到地上去。
幸亏涂晚反射神经很强,及时稳住了摇椅,才老年人的骨头免遭一劫。
涂晚按着椅子,冷静的说:“您先冷静,我不是要追你家十一的意思——只是纠正一下您的认知。”
“那你……”老人的表情看起来显然有点惊恐。
涂晚见他坐稳了,才放开椅子,转头拿起一团纸,一本正经道:“我这是朝圣——粉丝的朝圣。”
她说完也不解释,认认真真,以研究员做实验般的态度,小心翼翼将第一个纸团展开了。
因为被压在一堆“垃圾”下面,所以这些画纸幸而没有遭到雨水的洗劫,但即便如此,也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泛黄发枯了。
可,当褶皱的纸张被一点点,小心翼翼推平的时候,涂晚还是为上面的笔迹而怔忪了许久。
虚惊一场后又重新开始轻摇慢晃起来的老人见到她的表情,便朝画纸上一瞥。
“啊,”他有些惊讶,似乎又想坐起来,不过还是按捺住了,反复觑了几次涂晚的表情才道,“这个……这个应该是临摹……”
“银河之花。”
涂晚定定的吐出这几个字:“紫罗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老人总觉得她好像笑了一下。
一个如轻烟般淡,却又如星光射出云层般明亮的笑:“是和蔷薇约定好,要一起去宇宙里流浪的好朋友。”
“啊对对对。”老人心脏狂跳的说,“十一很喜欢这个画家嘛,叫什么不死妖来着,所以临摹了不少她的画。”
涂晚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知道了。”
她这样说着,小心翼翼又把那张纸压平。
那是一树长在天空里的紫罗兰。
彩铅的颜色已经变得陈旧,纸张也皱巴巴的,可当月色洒下来,那些繁盛的、怒放的花,依旧会泛起微光,粼粼如有风。
而在花树下,一片柔软的白云里,有两个小孩正手牵手地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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