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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1章 夜半时跑马
    夜半习惯性翻身,朦胧间摸索寻找熟悉的身影,却只摸到一片湿凉。

    沈晏顿时惊醒。

    枕边人去席空,还留有余温,那湿痕……在枕巾上。

    看帐外,天色黑沉平静,最多不过五更天。

    沈晏蹙眉,披衣起身。

    崔令鸢醒来,枕巾都湿透了,只觉得喉咙堵得厉害,但凡张嘴就会哽咽出声。独自对月惆怅了好一会儿,心里那种闷疼才缓下去些。

    再睡却睡不着了,干脆起来换了身衣裳,随手扎个马尾,谁也没叫醒,牵了马,往村道上跑去。

    因为郁闷,崔令鸢将马鞭挥得猎猎作响,这马不是她惯常骑的那一匹,却也配合得很好。

    若有京城那些贵女来看,定是要惊讶的,崔三娘眼下的马术竟然比平时更加精湛!

    深夜的村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唯有虫鸣唧唧。在这寂静中,马蹄的哒哒声便显得尤为清楚。

    崔令鸢紧紧抿着唇,即便眼角有湿痕,很快也被风吹干,消失得无影无踪。

    耳旁是呼啸的风声,周围景色快速朝后移动,起先只是为了发泄郁闷,省得憋坏了,过了那阵劲儿后,心里只觉得畅快!

    既然没死,就更要好好活着!

    折腾自己算什么,有本事日后折腾回去!

    不知道姨娘的事便罢了,既知道了,怎能继续苟着?

    风太紧,扯得崔令鸢有些喘不过气。

    她最后在一处麦田前停下,站了许久,任清风拂过脸庞,将汗意吹散。

    沈晏顺着马蹄策马追来,见到的便是马尾半散、鬓发凌乱,伫立于田垄上的崔令鸢,脸颊还有微微绯红。

    “阿翘”他唤。

    不知怎的,面对这样的阿翘,沈晏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不敢高声语,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眼前人会像一阵烟影般散了。

    崔令鸢转过脸来,弯起眼睛:“郎君来了。”

    这样生疏,这样强颜欢笑……沈晏不由得轻皱眉头,丢了马鞭,大步上前。

    枣红马很乖,听话地站在原地等主人回来。

    “发生什么了?”沈晏轻声问,“我醒来,发现你不在。”

    崔令鸢方才在想,若这儿的生活也是一场梦就好了,她宁愿生命就结束在上一世,至少比起这儿的处处压抑,连病房都显得可爱起来。

    然而对上他担心目光,扫过俊秀脸庞、宽肩、长腿……崔令鸢突然又生出些不舍来,上辈子可没这样的帅哥给她谈,还是罢了,得过且过吧。

    崔令鸢笑了笑,这笑是嘲笑自个沉湎男色,也是安抚对方,

    “做了梦罢了,怕吵醒你,便出来散散。”

    沈晏看看她,沉默了会,又叹一口气:“你不想说便罢了,只是这样黑的夜,再胆大也切莫一个人跑出来……”

    “真的只是做了个梦。”崔令鸢摸摸他的胳膊,又强调了一遍,“你我每天都待一块,有没有事,你还不清楚么?”

    沈晏抿着嘴角,到底在她目光中点了点头。

    崔令鸢侧回身子:“看来今年收成不错呢。”

    夏收渐近,麦子已经孕穗了。

    月明如雪,荠麦青青。

    沈晏应道:“去岁雨水多,今年气候不错。”

    崔令鸢点头,“夏季雨水才多,还要防着老天下雨。这样大一片麦田,要在几天内割完,完全想不到纯靠人力得多辛苦。”

    沈晏心想,辛苦是辛苦,却怎么觉得她话里还有别的意思。

    “夏收时候,村子里每户人家能下地的都会下地,吃饭都是轮流、或者靠家人送饭。”

    沈晏游学时曾见识过夏收秋收繁忙的场面,还曾亲自在一户农家田地中体验过,回来后写了一篇《夏收赋》,文风清新自然,骈散结合,对句工整,于京中流传甚广,所以对这些农事很能说上两句。

    崔令鸢没关注过这些,她对文学不感冒,遂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贵介子弟这么接地气的吗?

    她不过是随口感慨罢了,却因月色太好,起了谈兴。

    一时想,这人从前多庄重啊,现在她说什么都能应和,吓吓他好了。

    于是笑问:“郎君可曾听说过这世上有种机器,形似马车,前头有刀镰,人坐其上操纵机关,便能自动收割麦子。”

    她指着这一片麦田虚虚概括,“这么多,只要一天功夫就能收完。”

    沈晏果然微笑道:“你从哪听来的传奇,全然胡诌的。若真有那样奇巧机关,长安怎会没有。”

    长安可是都城,大晋最繁盛的地方。

    崔令鸢莞尔:“却不在大晋,在远洋的那边。”

    “不仅有收麦机器,还有飞鸟,大能载百余人,小只能载一二人,从长安至洛阳,只需花上半时辰;还有千里传音,我在长安说话,你在岭南也能瞬时收到……”

    越说越离谱了,沈晏静静听完,笑道:“你便是做的这个梦,睡不着也难怪了。”

    一时又怀疑,阿翘莫不是近来看多了山海经,怎么有种群魔乱舞感觉。

    崔令鸢也笑起来,眼睛微眯,“不信我啊。”语气有威胁之意。

    “信。”可那表情,显然还是不信。

    崔令鸢没与他计较,只拿手点他胸口:“晏郎也学会说假话哄人了。”

    沈晏捉住她手,“冷不冷?”

    崔令鸢用力摇摇头。

    这下,本就半散的马尾干脆全散了,披在脑后。

    墨发如缎,衬得上扬的眼尾越发勾魂,却素面莹白,未有一丝雕饰,在这天地广阔间,浑然天成。

    沈晏呆了一呆,腾地想起一首及尽风流的诗来。

    姑山半峰雪,瑶水一枝莲。

    他的阿翘便如隐居深山的女冠,瞧着无害,靠近才知她专食人精魄。

    沈晏不自然地垂下眼。

    又呆站了会,崔令鸢总算是开口要回去了,回去也不自己骑马,只将缰绳马鞭都丢给沈晏:“你载我。”

    “好。”

    虽然崔令鸢自个能上去,却偏让沈晏将她抱了上去,安安稳稳偎在他胸前,听着有力心跳,彻底将噩梦的后劲给甩脱了。

    感受到腰被轻轻圈住,沈晏也放下心来。

    来时疾行,回去时减缓了速度,确保崔令鸢一点儿也不觉得颠簸。

    只是这样磨着,待重新躺回床上,已经是后半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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