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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柒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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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柒拾

    不過片刻間, 整個局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跌入冰點。

    戴茜面露駭然。

    “小梨!”

    原晴之更是驚愕萬分。

    她怎麽能夠料到,本該被調虎離山的虞夢驚會中途折返, 在距離強行出戲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悍然出手, 硬生生打斷了出戲的進程。

    “本座才剛走多久,這地牢倒是熱鬧。”

    看了眼滾落到地上的刀, 虞夢驚彎起嘴角。

    很少有人見過慶神真正發怒的樣子,或許是因為暴戾的情緒抵達了頂點,他反而不再顯現怒容, 而是不怒反笑。然而這般帶給人的危險預感, 卻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重,寒毛直立。

    男人完全無視了整座地牢凝固死寂的氣氛, 只垂眸看着懷中少女, 暗沉沉的視線在接觸到那截白皙脖頸上的傷痕後, 驀然停滞。

    在這數千年裏,慶神不知道見過多少血, 有敵人的血,也有自己的血。

    但沒有一個,比眼前的更刺眼。

    若是其他不知死活的宵小之輩膽敢傷到慶神的巫女, 神明降下的神罰足以将那人挫骨揚灰, 魂飛魄散, 永世不得超生。

    可這傷痕是她為了逃離這裏,狠下心自己劃的。

    虞夢驚掀了掀唇,剎那展示出鬼神般詭谲殘忍的本質, 指腹用力擦去她脖頸上的血。

    做完這一切, 虞夢驚臉上又恢複了微笑,就連唇角的弧度都保持固定。

    只有周身震蕩的氣壓, 從始至終仍在揚起不落的衣擺,能夠洩露些微真實情緒。

    他多半是氣瘋了。原晴之隐約有這個預感。

    否則放在尋常,慶神只會用那種輕佻又漫不經心的傲慢語氣開口,而不是這樣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

    被抓住後,原晴之一直試圖掙脫這個令人窒息的懷抱。

    奈何虞夢驚力氣太大,手臂化作無法撼動的鋼筋烙鐵,死死把她箍住。他的手則順着脊背滑到腰線側旁,第一時間覆蓋在她垂落的手上,強迫性從手背擠了進去,嚴絲合縫地嵌緊,像是囚禁,死死不得掙開。

    仿佛這樣,就能鎖住一只随時可能會飛走的蝴蝶。

    以現在這個情況,別說掙脫了,就連伸出手去都不能。更別說剛才都快成功接頭,結果虞夢驚動動手指就把她硬生生拎小雞一樣扯回來......又回到了地牢門口,同坐在深處牆邊的戴茜遙遙相望。

    “第三折戲,起——”遙遠的奏鳴聲喚回了原晴之的思緒。

    她一顆心徹徹底底沉入谷底。

    這預示着,此部戲已經走到了最後階段。

    “怎麽辦,已經進入第三折戲了!”

    “《戲樓》的第三折戲可是只有追逐戲,出了名的短啊!”

    “明明還差一點,原小姐就能抓住戴老師的手了,就差一點,該死!虞夢驚怎麽就這麽陰魂不散,就連這也在他算計其中嗎?!”

    眼睜睜看着大好局勢一朝逆轉,戲外人急得團團轉。

    剛同程月華聊完那段往事的元項明面上灰敗之色越重,他遙遙望着戲臺,深吸一口氣:“原來是這麽回事,難怪擁有天生戲骨的師父會走不出那出戲。”

    這場談話,解開了元項明心中多年來一直困惑的謎團。

    他親眼見過師父唱戲,知道天生戲骨是種怎樣可怖的天賦,卻對它雙刃劍的那一面不曾了解透徹。

    “是啊,不過老夫我知道的也只有這麽多,其他的還封印在司天監檔案裏,我估計晏孤塵那小子都不見得知道。也就梨園那邊還有一些昔日留存的東西,但柳文燕去世前應當告誡林如花,要她守口如瓶。恰巧小晴失憶了,才能把這件陳年往事隐瞞下來。”

    程月華嘆了口氣:“其實從你師父平日的言行看,就知道他是個情種。老來得子,對小晴這個丫頭的寵愛不說,還願意讓她冠上夫人的姓氏。”

    “這麽說的話,師父同師娘在一起,已經有很久了吧?”

    “至少十幾年了。但其實很後面才生了晴兒,挺絕望的。”

    “絕望?”

    “對。”程月華摁滅手裏的煙頭:“你想想,戲內人是永遠不會變老的。但現實的人會啊,就算能和戲內人在一起,也必須重複着一場場永無止境的戲目。”

    “你能忍受每一次入戲,都得重新和愛人認識一遍嗎?你能忍受其他人在戲臺上演繹你愛人同另一個人相愛的場面嗎?你能忍受在戲曲終幕後,她會忘記你,甚至按照戲本劇情,撲進別人的懷抱嗎?可柳大宗師卻做到了。不僅做到了,他還和你師娘留下了屬于他們愛情的結晶,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晏孤塵從司天監裏拿來的,那本古往今來擁有天生戲骨心得記載的小冊子。

    翻閱這本冊子就會發現,愛上戲內人的天生戲骨一點也不少。可能做到像尋常夫妻一樣的,僅有柳問青一個。

    元項明有些明悟了。

    那一定是很多很多的愛,才能讓戲中人掙脫劇情的蛛網,破開戲本的囚籠。

    “唉,斯人已逝,現在說這些也沒有意義。都是些陳年往事,注定要埋進土裏。”

    “的确。”元項明點點頭,他看向戲臺,臉上仍是憂慮:“要這麽說的話,玲珑骰子豈不是注定沒有辦法找到了。”

    “多半是這樣沒錯。那骰子本來就是戲內之物,想要找到它,就跟大海撈針差不多,基本可以打消這個念想。”

    兜兜轉轉下來,還是得靠戴茜身上的喚醒道具出戲。

    “難道......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

    這句話,不僅是全體戲外人的心聲,也是原晴之的心聲。

    難道就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嗎?!

    用僅有的理智評估了雙方的武力值後,原晴之咬了咬舌尖,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她當然能看到黑暗中戴茜在朝她微不可察地搖頭。

    事情走到這步,她也不寄希望于找到那顆神秘失蹤又虛無缥缈的玲珑骰子了。

    雖然情節已經推進到最激烈也是最短暫的第三折戲。但事情并非完完全全走到絕路,如果能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同戴姐接觸,哪怕不需要握手,只需要一點點身體上的接觸,兩人都可以利用她身上的喚醒道具,成功脫離這部《戲樓》。

    必須忍耐下來,再找機會。

    原晴之這麽告誡自己,主動開口,打破沉寂。

    “樓主,請問可以解釋一下面前的情況嗎?我的戲班子成員明明已經離開摘星樓,為什麽現在還會出現在貴樓的地牢裏出現,難道您的承諾就有這麽不作數......”

    她斟酌語句,色厲內荏的同時努力接上劇情并且試圖隐藏自己真實意圖,可說到一半,忽然感覺自己另一只逐漸麻痹的手被牽起,緊接着傳來冰涼。

    原晴之懷疑虞夢驚壓根就沒聽她說話,只有微微揚起的長發昭示他仍舊陷在暴怒裏。

    但他垂下頭來上藥的姿态又是那麽認真,雖然鴉羽般斂下的濃密睫毛裏每根都直白寫着“我非常生氣”的可怖和暴戾,可動作卻帶着與這洶湧怒火截然不同的輕柔。

    原來......他是配好藥再來的啊。明明只有這麽短的時間。

    因為情況發展過于迅速,讓人猝不及防,原晴之滿腦子都是怎麽出戲,已然将自己中毒這件事抛之腦後,此刻看到虞夢驚垂首為她上藥,才終于恍惚想起。

    當事人都已經遺忘的事,卻被另一個人好好地記在心裏。

    就和看到那根驚羽木發簪時,神明那顆聰明的,擅長玩弄權術的腦袋立馬意識到這是一個拙劣的明謀。即便如此,它的主人卻還是願意相信她,主動她的踏入圈套一樣,徒生可笑。

    望着男人伴随着墨發一起垂落的赤金鏡鏈,剎那間,原晴之有些恍惚。

    明明親密接觸遠遠不止這次,甚至親吻都曾涉及。她卻在這個尋常至極的肢體觸碰中感覺自己被燙到了,下意識瑟縮着想要抽回手,可又被對方摁住。

    這次用的力氣明顯大了點,有點癢。

    但還是不疼。

    看着手的顏色逐漸褪去駭人的青,恢複到本該正常的白,虞夢驚淡淡地碾碎了手裏的空瓶,昂貴的瓷器瞬間化作齑粉的同時,一言不發地牽着她走出地牢。

    “樓主,你之前問我的事,我可以全部都說,請放開小梨——”

    戴茜驚慌的聲音逐漸遠去。

    在被迫向前的力道和踉跄行走中,原晴之倉皇回頭,驚愕地發現地牢到大廳的甬道中央已然落下一層層漆黑鐵欄,伴随着一聲聲沉重的悶響,徹徹底底将這條路封死。

    也徹徹底底斷了原晴之想要通過周旋等待時機,再通過這條路去尋找戴茜的希望。

    腦海中那根弦驟然崩斷。一步步脫離掌控的事态,最終走到這個不可挽回的局面。

    她會被永遠困在戲裏嗎?原晴之沒法控制自己的想法滑向最壞的結果。

    即使再重啓戲曲,世間也不再存在第二個天生戲骨。

    這一次,沒有人可以從戲裏救出她。

    “你這是什麽意思?放開我!”

    慌亂中,原晴之擡高了聲音,厲聲質問:“你難道要将小倩姐永遠關起來?!”

    走在前面的虞夢驚充耳不聞。

    從她的角度看只能看到男人冷峻如同刀鋒般刻骨美麗的側臉。花燭搖曳明滅裏,那一如既往的笑容詭誕,蒼白,掩着微不可察的脆弱。

    少女的怒吼,他聽在耳裏,并不想回答。

    瘋狂又扭曲的聲音始終占據着邪神的心底。

    從再見到她那一刻起埋下的種子,終于破土而出,化為蒼天大樹。

    ——既然留不住,那便困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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