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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肆拾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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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拾貳

    “當然是死了啊。”

    聽到這話, 被反剪雙手的戴茜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嗚咽。

    不久前,她同原晴之兩個人正在房間內, 等待着喜宴到來。

    結果薛無雁忽然用鑰匙打開了房門, 而後二話不說直接拎刀,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等戴茜反應過來, 她剛剛相認的親妹妹便已經躺倒在了血泊中。

    這一幕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壓根沒有給人任何的反應餘地。

    等戴茜後退兩步,口中發出尖叫, 薛無雁已然狠狠甩上房門, 跨過地上生死不明的雷柔,面目陰鸷地朝她走來。

    再然後, 戴茜便被他拿刀劫持, 強行前往喜宴。

    雷柔穿過的喜服自然是不能再用了, 于是薛無雁便吩咐下人拿來一件袖口更加寬大的古制。穿上這身後,便沒人能看出她身上還綁着繩子, 加上蓋頭的遮掩,可謂天衣//無縫。若非方才這點變故,恐怕拜完堂都不會有人發現異常。

    在極度悲傷下, 戴茜蜷起身子, 硬生生咬碎了口中的布條。

    她雙眼通紅, 恨恨發問:“薛二少!柔兒對你一往情深,她究竟有哪裏對不起你,竟要你如此痛下殺手?!”

    “她, 對我一往情深?”薛無雁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一般:“她若是對我一往情深, 怎會故意搞砸我對她的兩次吩咐,不僅沒給你下成功藥, 也沒拿到神血?!”

    “更何況那個賤人早已被慶神蠱惑。背着我幾度同他勾搭,在樓梯間暗通款曲。呵,我早該想到的,女人都是這種愛看臉的貨色,即便反複提醒,她也抵擋不住誘惑,輕而易舉就能轉身愛上他人。”

    他狠狠地朝地上“呸”了一口:“我從小養她長大,讓她陪我伴讀,供她吃穿,甚至不惜許給她側室的位置,沒想到竟然養出來個白眼狼。”

    虞夢驚面色徹徹底底冷了下來。

    青年墨發飄揚,紅袍鼓動,因為震怒,周身翻湧出可怖的威壓。

    ——“你怎麽敢?”

    伴随着這句從喉嚨裏擠出來的話,周圍那些瞳孔漆黑的賓客們也終于不再做沉默地背景板,而是緩緩開始移動。他們的表情僵硬,麻木,如出一轍,逐漸朝着中央縮小包圍。

    見狀,薛無雁不僅不害怕,反而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你急了。”

    陰森沉寂的地下室內,回蕩着他歇斯底裏的怒吼。

    “難道傳說中冷漠無情,只知玩弄人心的慶神,也有一顆棄如敝屣的真心?”

    很顯然,挑釁的話并沒有要他好過半分,反而讓他離死亡更近。

    第一批客人已經沖了上來。其中一位被薛無雁楸準時機用手中的匕首砍斷了手指,可那人卻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那般,愣是頂着滿身的血一腳踹在他肚子上,将其踢倒在地。其他人立馬跟上,往死裏打。

    人群間隙之外,紅衣青年面如寒霜:“閉嘴,醜八怪。”

    他一字一句,冷如寒冰徹骨。

    “敢動本座的東西,你該死。”

    三個字,宣判了薛無雁接下來的命運。

    很快,刀刃脫手而出。

    慘遭圍毆的薛無雁像條死狗一樣趴在地上,時不時抽搐兩下。

    在拳打腳踢的空隙中,他吐出幾口血沫,咧開黃牙:“還好我早有準備......慶神,其他人不知道你懼怕什麽,可不代表我不知道。”

    “總是将醜八怪三個字挂在嘴邊,高高在上點評着他人的醜陋,不就是因為自己有一副蠱惑人心的美豔皮囊嗎?”薛無雁這麽說着,狠狠地捏碎了手上的紅符。

    地下室周圍忽然亮了。

    那些掩蓋在無邊紅綢裏層層疊疊的黃符忽然無火自燃,繼而無數火星飛竄閃爍,倏爾連成一片,僅僅幾息功夫便将漫天垂下的绫羅綢緞卷了進去,揚起金紅色烈焰。

    詭異的是,這些火并非循序漸進,而是來勢洶洶。

    從東南西北中五個方位的角落起始,連成一條條線般飛竄到中央夜紅神龛和聖泉的區域,掀起數米高的火牆,輕而易舉覆蓋了發光泉水的幽幽藍光。

    瞳孔漆黑的賓客們接受到虞夢驚的命令,第一時間想要撲上去踩滅,但更多的人卻是不小心沾染到火,軀體無聲地化為焦炭。屍體無疑也是可燃物的一種,在各方助力下,熊熊燃燒的焰火很快開始蔓延,将周圍燃成一片火海。

    薛無雁陰恻恻地笑了:“嗬嗬......別費勁了,我早就在宅子裏潑了助燃的油。除非燒完這棟宅子,否則火不可能被撲滅。”

    薛無雁一向是個謹慎,喜歡埋後手的人。按照原先的計劃,若能順利得到慶神的神血,成功永生不死,他便不打算在這片土地繼續生活下去,而是借着這場精心謀劃的走水一舉多得,那些失蹤的人口死無對證,毀屍滅跡,他本人也可以遠走高飛。

    可他怎麽也沒想到,事情會走到這一步,眼看着走到末路,再也脫身不能,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來一出釜底抽薪。

    又被一拳打到鼻子,薛無雁眼冒金星,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

    “慶神,你這幅美豔的皮囊,是由你的第一位巫女賜予的吧。”

    他仰頭看着滿室大火,瞳孔裏泛着瀕死的慘白,布滿疤痕的面容挂着快意微笑:“像你這樣自負的邪魔,不過是仰仗他人,好運讨封到一副漂亮蠱惑的皮囊,又怎會知道擁有颠倒衆生的美麗是件多麽惹人妒忌的事......”

    虞夢驚嗤笑一聲,對他這番自我剖白不屑至極。

    像是被什麽無形的東西掐住脖子,薛無雁被硬生生從原地提起。

    他渾然不覺,斷斷續續地說着,每說一句,都從口中吐出鮮血混雜的內髒碎片。

    “我很好奇。失去了這張臉,那些被你皮囊引誘的人,他們還會聽從你的話嗎?哈哈哈...你說我沒有心,可自己還不是一個不通情愛,只知道掠奪他人愛意的怪物。”

    “沒有人會愛上你,你才是真正醜陋的怪物...怪物!”

    在邪魔久違的震怒中,笑聲戛然而止。

    下一秒,空氣中傳來清脆的,頸骨被折斷的脆響。

    一片混亂裏,戴茜努力從地上爬起,一點一點想要挪到地下室入口。

    她忽然聽到了幾聲不該出現的慘叫。

    “啊——”

    “怎麽回事,我着火了?!”

    “到處都是火,救命,救命啊!我還不想死!”

    不知從何時起,方才那些瞳孔漆黑,只一味聽從虞夢驚命令的賓客們已然紛紛蘇醒。等找回自我意識後,他們才意識到自己如今身處何處,發出尖銳的爆鳴。一部分人吓得屁滾尿流,當即跌坐在地;但更多人則是慌得手忙腳亂,你推我搡,想從火場中逃出。

    可四面八方都是火,又能逃到哪裏去?!

    根據薛無雁的說法,這些人都被虞夢驚控制。

    而現在,他們卻因為某種不可控因素,脫離了這種控制。

    戴茜意識到什麽,她猛地回頭,駭然看着這片大火。

    僅僅只是小半柱香的時間,地下室便已經淪陷。在接天連地的大火中,唯有被聖泉幽幽包裹的夜紅神龛矗立依舊,沒有受到半點影響不說,甚至上方翹腳的紅漆還在凝結的水霧下愈發鮮豔,近似淌血。

    熱浪鋪面席卷,将她散落的頭發掀起,在高溫下如同柏油般分解融化,發出難聞氣味。

    可戴茜卻渾然不覺,她望着火場中央,瞳孔驟縮。

    紅衣青年站在火焰與濃煙中央。

    五角方位的紅綢吸滿了火,齊齊朝着他的方向墜落,頃刻将他整個人包裹在火球中。

    因為薛無雁的設計,虞夢驚成了首當其沖被針對的那個。

    做好玉石俱焚準備的蝼蟻,偶爾也會要傲慢的神明吃到教訓。

    青年的長袍曳地,下擺從烈焰中掃過,墨發飛揚。

    與此同時燃盡的,還有從蘇醒伊始便被薛無雁念咒,強行附加在虞夢驚眼部的束縛。那些由符紙和朱砂絞在一起的字符同樣騰空自燃,在蒼白美麗的皮膚上留下焦黑,仿佛完美瓷器上驟然敲碎的裂痕。

    自他身後,蔓延的火舌舔過轟然倒塌的薛家宗祠,下方的石碑淹沒在焰色裏。

    其上第一條,用最古樸的文書書寫的正是——

    【慶神的弱點是火】

    “那,那是什麽?!”

    終于,第一位疲于逃命的賓客發現了異樣。

    “怎麽了?”

    被聲音吸引,越來越多找回神智的人朝着那邊看去。

    可看到的人無一例外,臉上殘餘的癡迷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驚恐惶然的神色。

    去除掉束縛後,虞夢驚本身的姿容無可置喙,是僅要一眼,就能攝人心魄,神魂颠倒的美貌。特別是露出猩紅雙眼後,拼圖缺失的一角終于被補全,昳麗不可方物,整個人像是一副自烈火中豁然綻放,難以描摹的畫。

    然而在這完美到無以複加的另外半張臉上,卻是受到大火熏烤,逐漸剝落的皮。

    修長的五指搭在半張臉上,也遮掩不住指間縫隙下浮現駭人的森森白骨。

    那是從未被人知曉的,掩蓋在華美外邊下的空洞腐朽。

    “啊!!!”客人們終于從亘古的夢魇中脫身,發出驚懼的尖叫:“怪物!”

    “鬼啊!救命,有鬼!”

    “怪物啊!怪物!”

    人們不敢相信,那竟是不久前被他們奉以狂熱追尋,赤忱愛意的神明。

    ——原來,勾魂奪魄的外表,一眼蕩魂的蠱惑,只因他是一副畫皮。

    戴茜再不敢看。

    她匆忙收回視線,努力朝前挪動,忽而不慎絆倒。

    千鈞一發之時,一雙沾滿血跡的手扶住了她。

    “姐姐......拿着這個東西,快走。”

    那雙手将兩樣東西塞到她的懷裏,而後道:“去五樓會客室,将薛大少救出來,快!”

    “妹妹?!”戴茜猛然拔高了聲音,她不敢置信,哆嗦着伸出手去,又驚又喜:“妹妹,你沒事?!等等,你要去哪?!”

    “不用擔心我,我會沒事的。”手的主人這麽說着,跌跌撞撞,捂着自己的傷口,轉瞬消失在了火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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