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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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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37 章

    “你怎麽……”溫莎呆住了, 她萬萬沒想到,喻尋居然真的懂她在說些什麽,甚至還能精準給出意見!

    若意見是亂說的也就算了, 但他分明不是。

    溫莎只需要稍微動腦子一想,就知道喻尋說的是可行性很高的方案, 在對實驗細節模糊不清的情況下, 能這麽快提出策略,已經相當驚人了!

    更何況溫莎的這個研究方向可算不上熱門,若是沒有專門研究過,很容易兩眼一抹黑。

    ……不是, 第六區到底是什麽卧虎藏龍的地方,為什麽一個酒吧老板會懂這些?

    “有幫助到你嗎?”喻尋問道。

    “……您是義體工程的博士嗎?還是義體醫學的?”溫莎連忙說道。

    在她原本的想法中, 這位學長大概只拿到了學士學位,畢竟他是個酒吧老板, 在義體專業投入太多精力, 似乎并不太符合邏輯。

    但現在看來,這分明就是大隐隐于市啊!

    喻尋笑着搖了搖頭:“都不是。”

    溫莎怔了下, 說道:“是碩士嗎?”有這麽優秀的水準, 為什麽不繼續深造呢?

    “唔……也不是。”喻尋說道。

    “難道您是自學成才的?”溫莎這下是真的驚訝了,不可思議道。

    “不,我有導師的。”喻尋垂下眼, 将調酒杯裏的液體倒入酒杯中, “我曾經是博士,後來他們把我的學位撤銷了。”

    “……撤銷?為什麽?”溫莎難以置信道。

    “因為他們說我學術不端。”喻尋說道。

    溫莎的聲音卡在了喉嚨裏。

    她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竟然說不出半個字——

    是了, 撤銷學位無非就是因為學術不端。

    可是……為什麽?眼前這個人看起來如此溫和、友善、謙遜,他怎麽會學術不端?他甚至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 語氣都是平靜的、帶着笑意的。

    “您……做了什麽?”

    “沒做什麽,按部就班地研究,得出了一個他們不喜歡的結論,所以他們就把我的學位拿走了。”喻尋無所謂地笑了笑。

    溫莎年紀不大,但卻并不傻,她很快反應過來,眼前這位學長,一定是得出了“不正确”的結論。至少,是會妨礙柏塔做生意賺錢的結論。

    畢竟,如果只是某篇論文出了問題,撤銷論文也就罷了,何必把學位都拿走呢?

    “您的導師呢?他沒有幫忙嗎?”

    能帶出這位學長的導師,應該也是義體工程和醫學院裏面相當了不起的教授吧?

    “我的導師……”

    溫莎注意到,在說這幾個詞的時候,他連眉眼都變得溫柔了很多。

    “……她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如果沒有她的話,我也不會走上科研的路。但我被剝奪學位的時候,她已經去世了。”

    “……對不起。”溫莎連忙道歉。

    “沒關系。”喻尋說道,“一個頭銜而已,只能算是其他人對我本人能力的認可。可實際上,我也并不需要這種認可。”

    他需要被認可的那個人,當時已經不在了。

    所以,他無所謂。

    溫莎怔怔地看着他,良久之後才輕聲說道:“可您當初也确實付出了時間和精力……”

    付出的一切,本應該是要得到回報的。

    喻尋将他調好的高度數酒送入口中,抿了一口,滿意地眯起了眼睛:“別說我了,溫莎,說說你吧。你看起來心情也不好,來找小年不應該是為了看病吧?”

    溫莎嘆了口氣說道:“也是和學術圈相關的事情吧……我的一個學姐被他的導師搶了一作,還被延畢了。我有些迷茫……”

    “哪個導師?”

    “……戴鑰。”溫莎說道,她不打算隐瞞這個導師的名字,她才不會給壞人保留隐私。

    喻尋了然道:“我知道他,他去年在《未來醫療》上發表了一篇論文,和神經信號調控技術相關的……”

    溫莎立刻反應過來:“對,就是那篇——那篇有百分之八十的數據都是我學姐的,但卻只給了她三作。”

    “啊,我看過那篇論文,但我認為……那篇論文的內容有點問題。”喻尋說道。

    當初他在療養院裏的時候就因為此事揶揄過圖子楠,後者也因為這篇論文險些高血壓發作。

    溫莎聽了這話,先是愣了一下,随後不可思議地擡起頭看他:“有問題?”

    喻尋說道:“稍等一下,我找一找……”

    他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木質的吧臺上,順着樓梯上了二樓。溫莎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的盡頭,托着下巴開始思考,這個酒吧老板到底是誰。

    她去年被義體工程與醫學院錄取,這一年來,也是聽到了不少八卦,但其中并沒有哪個八卦的主人符合他的特征。

    導師去世了,本人因為學術不端而被撤銷了學位的博士,再加上他看起來那麽年輕,估計也就是近些年發生的事情……這麽勁爆的學術圈八卦,她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呢?

    ……等等。

    溫莎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倒有件事情很符合他的經歷。有沒有可能,他是……

    伴随着這個念頭出現在她的腦海中,她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怎麽可能呢?

    那都已經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她在心中暗自嘲笑自己的腦洞過大。那位可是圖院長的師弟,而且誰不知道他早就已經瘋掉了,怎麽可能看起來如此年輕,還能悠哉游哉地在第六區開酒吧呢?

    就在她腦洞大開的時刻,喻尋已經回來了,手上還拿着一本電子雜志。他放在溫莎的面前,在屏幕上劃拉了幾下,準确找到了戴t鑰的那篇論文——

    《神經信號調控技術的應用:基于神經康複的多功能納米神經界面研究》

    “是這篇,對吧?”喻尋說道。

    溫莎仔細看了看,點了點頭:“嗯,應該就是這篇,蘇喬學姐的研究方向和這篇論文完全一致。”

    “來,看這裏。”喻尋指了指論文第二頁出現的圖片,“在圖三中,參數的變化趨勢顯得過于平滑,尤其是在第十五到第三十天的數據點上,幾乎呈現完美的線性增長。這在實際實驗中幾乎是不可能的。”

    他翻了翻頁,又指了指下一張圖:“這張圖的問題更明顯了。論文聲稱通過量子相幹神經調控算法實現了神經信號的調控,但在實驗組與對照組的模拟腦電波頻譜圖中,實驗組在特定頻率上的增幅顯著且一致,幾乎沒有任何個體差異。這與實際預期相悖,理論上應該存在較大的個體差異。”

    溫莎盯着那些圖片,只覺得頭暈眼花,勉勉強強跟上了喻尋的思路。

    但他好像并不在乎溫莎聽沒聽懂,接着說道:“在圖三的誤差棒部分,論文作者标注的标準誤差極小,幾乎接近零。圖四中的統計顯著性檢驗結果顯示P值全部過小,幾乎每個時間點都達到了極顯著水平——”

    他停了下來,笑着說道:“所以說,如果我是審稿人,這篇論文,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他過的。”

    溫莎并沒能完全明白他在說些什麽,但其中的原理她還是明白的,仔細一想,立刻便理清了其中的邏輯來。

    她頓時呼吸都差點停滞了。

    ——眼前這個酒吧老板沒說錯,這些圖确實存在這些問題。雖說不一定就是學術造假,但至少說成“有問題”是絕對不為過的!

    畢竟,科學的本質就是不斷質疑的過程!

    “可是《未來醫療》是很權威的期刊……他們的審稿人,不可能看不出問題的吧?”溫莎喉嚨發緊地問道。

    “是啊,《未來醫療》以前的水準是相當高的,你們院長還做過審稿人呢。”喻尋說道,“就算現在沒落了,影響因子好歹還有二十多,這些問題能被他們忽視,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了……”

    他并沒有把話說完。但即便如此,溫莎也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可是,這樣風險太大了。”溫莎說道,“戴老師他如果真的造假了……那他有那麽大能量,可以讓《未來醫療》冒着這麽大的風險嗎?”

    “想想看,這篇論文的作者,最近參與了什麽項目?”

    溫莎立刻就想到了答案:“全域健康監控系統?難道他們是為了給這個項目鋪路嗎?當初要加入項目組是需要履歷篩查的,所以戴老師才會搶一作,而不是直接拿通訊?”

    喻尋十分欣賞地看着眼前這個不過十六歲的小姑娘:“嗯。”

    溫莎終于想明白了——如果他們急着要将這個系統上線,那麽相應的技術就必須盡快成熟。為此,未來工程控制中心和《未來醫療》都投入了大量資源!

    “他們不怕被人舉報?”

    “誰會舉報呢?”

    溫莎呆住了,她愣了好半晌,忽然又說道:“那我的學姐……不,不對,這片論文裏面有百分之八十的數據都是我學姐做的,難道是她的數據有問題嗎?還是說……”

    “你可以去問問的。”喻尋說道。

    溫莎心神不寧,她低着頭看着桌子上的木紋發呆,片刻後,又聽見那個酒吧老板用好聽的聲音說道:“不過,可不止我一個人發現了這片論文有問題,過不了幾天,或許中央學院就要組建調查委員會了吧。”

    溫莎瞳孔驟然一縮,猛然擡起頭看向喻尋。

    她忽然想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一旦這篇論文真的被查出有問題,戴鑰一定會将責任推卸在他學生的身上!

    是的,他是一作,但他完全可以說非造假部分是他做的成果,而造假部分是學生不懂事做的,而他因為疏忽沒能察覺到這些問題。

    他對着公衆道個歉也就算了,而蘇喬很可能會面臨着被未來工程控制中心踢出去的危險!

    她連忙問道:“……你是說,有人要舉報這篇論文了嗎?”

    喻尋說道:“嗯,還有最多三天吧。”

    三天!

    “壞了。”溫莎說道,她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如果真的是學術不端……戴鑰肯定會把責任推卸給蘇喬學姐的!”

    喻尋笑了笑,随後他說道:“哦……這确實是個問題。但沒關系,不用擔心,會有辦法的。”

    他們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自然不會忽視這個小小的麻煩——當然,如果這些孩子們有本事自救,他們也樂意将機會讓給他們。

    溫莎哪裏知道他口中這個“辦法”到底是什麽?

    她完全沒想到來一趟第六區還能有特殊收獲,她略有些慌張地站了起來,想立刻回第二區找到蘇喬告知她這個信息。

    但理智上,她又意識到,眼前這個人說的什麽“舉報”也不過是空口無憑——

    就算他擁有着足夠強的學術能力又如何呢?全域健康監控系統這個項目是市政府和柏塔聯名推動的,就連未來工程控制中心和《未來醫療》都要為它鋪路。

    僅憑一個第六區的酒吧老板,如何撼動得了這座大山?

    到了此時,溫莎才意識到,她還沒有問過這人的名字。

    于是她說道:“……學長,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嗎?”

    “我姓喻。”喻尋微笑着說道。

    溫莎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這個英俊的年輕男性。而後者只是微笑着,舉了舉手中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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