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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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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8 章

    在把讨厭的人都趕跑了之後, 夏年回到了會客室,不出意外地發現老唐恩已經不在這裏了。

    沒有停留,她直接去了黛比的病房。

    ……并且不出所料地在那裏找到了老唐恩。

    老唐恩此刻正對着雙眼緊閉、陷入沉眠的黛比發着呆。

    在一些不切實際的妄想破滅之後, 老唐恩整個人都仿佛變成了一尊灰白的雕像。

    他坐在自己的女兒身邊,凝視着她緊閉着的眼睛。

    他自己的眼眸也與緊閉無異, 眸中沒有半點光芒。

    夏年出聲說道:“唐恩醫生。”

    老唐恩反應遲鈍了不少, 他足足愣了五秒,才轉過頭看向夏年。

    “我剛剛和燈塔的人談了一下,”夏年說道,“他們會在明天上午把黛比的大腦還回來。”

    老唐恩呆了好一會兒, 似乎才反應過來夏年說了些什麽。

    他站起身,眼睛裏總算是有了點神采, 還帶着些許小心翼翼的不可置信:“他們會還回來?”

    夏年點了點頭:“是的。”

    “他們不是……那個合同,他們……”老唐恩顯然是被這個消息震撼到了, 一時竟有些捋不清思路。

    按照合同的內容, 黛比的大腦目前的保管權在他們燈塔的手上!

    除非燈塔的人主動要求将黛比的大腦送回他們這裏,或者他們有明确的證據證明燈塔的人惡意破壞黛比的大腦, 不然他們都不可能将其拿回來!

    夏年說道:“他們願意還回來。”

    “……他們給你承諾了?”老唐恩接着問道。

    夏年點頭表示了肯定。

    “你是怎麽做到的?”他的眼睛裏終于恢複了些許光芒, 就像是在霧中航行之人找不到方向時忽然見到了領航的燈。

    “擺事實,講道理。”夏年說道,她露出了一個安撫性的微笑來, “給他們一個不得不接受的理由。”

    老唐恩看着夏年, 良久,他說道:“……你真是不可思議。”

    ……就在半小時前, 他剛剛和燈塔的人打完交道。在那之後, 他轟走了那個可惡的治安管理局分部部長艾德利安,随後便立刻打電話咨詢了他能夠找到的最好的律師, 詢問這件事情有無可能通過法律途徑解決。

    他想知道,那個一看就不合常理的合同是否有破綻,讓他能夠從中尋找到一把對抗燈塔的武器,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小反抗抑或掙紮。

    然而,那位他所知道的第六區最優秀的律師,明确告訴他,這場官司沒法打。

    “法律在義體研究相關的領域本來就很模糊……你也知道的,唐恩醫生,臨星城義體研究大半産業都彙聚在柏塔手中。他們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肯定會在這個領域的法律上設置大量模糊不清的空白,好讓他們自由發揮,讓這個領域的法律底線變得更加靈活一點。”

    那位律師如是說道。

    “所以,這一領域的法律,大多數都是利好研究者、開發者和銷售商的,法官也清楚這一點,他們在柏塔的壓力下,不可能做出有利于您的判決,唐恩醫生。”

    “可我告的不是柏塔。”老唐恩不死心道。

    “即便如此,柏塔也不會讓不利于他們的判例出現的。”律師說道。

    “但燈塔的那幫畜生謀殺了我的女兒!他們不該付出代價嗎!?”

    律師顯然也很無奈:“大腦替換不算謀殺……至少,法律上沒有明确規定。”

    ……可是法庭不該是維護正義、審判邪惡的地方嗎?

    老唐恩知道這個問題過于幼稚了,所以,他最終咽下了一切不甘,就像是咽下嚼碎的玻璃,忍着被碎片刺爛內髒而從食道湧出的鮮血,挂斷了與律師的通訊。

    他想不出破局之法。

    至少,他想不出任何合法的破局t之法。

    有那麽一瞬間,向來維護秩序的老唐恩理解了那些在第六區抛下一切的亡命之徒,理解了那些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玩命的幫派成員。

    如果現在有什麽辦法能夠救回他的女兒,哪怕是讓他動用非法手段,恐怕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同意。

    可悲的是,他根本沒得選。

    哪怕是到了這個至暗時刻,他依然無路可走,他連非法的渠道都無法掌握,想要采取非法手段都無從下手。

    然而,就在他陷入絕望的時刻——他的員工、他心目中最完美的繼承者、天才到讓他心中藏着那麽一絲不願承認的嫉妒的年輕的醫生夏年,來到了黛比的病房。

    她告訴他,她已經把事情都解決了。

    老唐恩有一種令他暈眩的不真實感。

    這種感覺就仿佛他一人在黑夜的幕簾下于密林中蹒跚前行,道路上荊棘叢生,樹冠遮蔽月光,看不到逃脫困境的希望之刻,那只曾經被他無意間拯救的幼鳥從天而降,那雙已經可以遮風避雨的雙翼振翅而起,帶着他離開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困局。

    “你究竟是如何說服他們的?”老唐恩忍不住問道,“沒做什麽傻事吧?”

    他很擔心夏年為了他犧牲自己的利益。

    夏年搖了搖頭說道:“放心,我心裏有數。”

    老唐恩點了點頭:“好……好,我相信你。”

    他轉過身,原本宕機的大腦再次運作了起來:“明天上午……明天上午送過來,我們必須在這之前準備好活體大腦的保存設備才行!”

    燈塔那幫畜生肯定不會白送他們一個活體大腦的儲藏器的,在他們把黛比的大腦重新裝回她的顱骨中之前,他們必須保存好!

    “需要我幫忙嗎?”夏年問道。

    她有渠道從上層區弄到靠譜的設備。

    “不用。”老唐恩拿起了電話,“別真當我老了行不行?我還是有點人脈的!醫療器材這塊,我可比你這年紀輕輕的小崽子熟悉多了!”

    夏年覺得很欣慰,于是她微笑了起來。

    【他總算是打起精神來了。】系統說道。

    【這才像是我認識的唐恩醫生。】夏年說道。

    ……

    第二天一早,正如昨天所約定好的那樣,燈塔的人将足足能塞滿一個小房間的巨大儀器用運輸機給送了過來。

    康奈爾也跟随着運輸機一起過來了,她從儀器裏面掏出相對比較小的儲存器,展示給兩人。

    “你們要的大腦。”康奈爾面帶微笑,似乎昨天的不愉快都從未發生過一樣,“這下滿意了?”

    “……保存情況如何?”夏年問道。

    “在這之前,你應該還記得我們昨天的約定吧?”康奈爾說道。“如果不遵守約定的話,于燈塔而言,也只不過是在百忙之中多分出一些精力來處理你罷了,希望我們彼此之間都能有一些契約精神。”

    夏年上前一步,說道:“你不必威脅我,我說過的話自然算數。”

    “那麽——”康奈爾說道,“是誰殺了拉曼?”

    夏年看着她開啓了測謊功能的眼睛,說道:“我當時沒有看見兇手的臉。”

    康奈爾死死盯着夏年。

    ——沒有說謊。

    她确實沒有看見兇手的臉。

    ……畢竟,沒有人能看得見自己的臉,除非是在鏡子中。

    “就只是這樣?你能給我的,僅僅只是這一句話嗎?”康奈爾問道。

    “……殺死拉曼的武器和那些龍牙幫的人同款。”夏年接着說道,“這一點我很肯定。”

    “為什麽?”

    “我對舊時代的槍械很感興趣。”夏年說道,“巧的是,我聽力也很好,能夠聽出不同型號槍聲的區別。”

    康奈爾饒有興致,作為一個搞科研的,她顯然是有了點求知欲:“槍聲會不一樣?怎麽區別的?”

    “口徑,彈藥,槍管長度,槍械類型。”

    “……那都是老掉牙的東西了。”

    “但這些知識依然有用武之地,比如現在。”

    康奈爾若有所思地盯着夏年。沒有說謊,她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

    “還有一件事情。”康奈爾說道,“我們必須要收集黛比的義體大腦內的數據,這是合同裏寫得很清楚的。”

    “……數據不會被删除,你們恐怕得等一段時間。”夏年并沒有立刻拒絕。

    “你們不會破壞義體大腦,對吧?”康奈爾說道,“那是屬于燈塔的財産。”

    夏年微微點了點頭。

    ……她不會公開對抗燈塔那令人惡心的“合同”,她很清楚自己的力量還遠遠不夠。

    康奈爾總算是滿意了。

    她也知道不能逼太緊,不然老唐恩一怒之下毀掉黛比的義體大腦,破壞了財産事小,影響了數據的收集才是大事。

    “那麽,給我吧。”夏年伸出了手。

    康奈爾沒有再多說什麽,很幹脆地将盛放黛比原始大腦的臨時儲物箱交給了夏年。

    “大腦的狀況如何?”夏年問道。

    “還活着。”康奈爾聳了聳肩,語氣輕松,“但你也知道,實驗本身就是有風險的,我們對大腦的研究也沒有那麽深入和完善,所以……”

    老唐恩在一旁将夏年手中的小箱子接了過去,聽到康奈爾的話,他回頭怒視着她:“羅裏吧嗦幹什麽,還不快滾!這裏不歡迎你們這些畜生!”

    “我以為你想先驗貨再趕我走。”康奈爾似乎完全不覺得被冒犯了,反而一臉微笑。

    夏年盯着她的表情,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她冷聲說道:“黛比的大腦怎麽了?”

    康奈爾說道:“嗯?”

    “……你今天完全可以不來這裏。”夏年說道,“你只需要把貨送到就行了,更不必留下來自取其辱。你這麽做,一定是因為你能從中得到好處。”

    康奈爾臉上的笑容更明顯了:“我能得到什麽好處呢?”

    老唐恩的注意力已經完全放在他手裏存放着大腦的箱子上了,沒能理解夏年在和康奈爾說些什麽。

    然後他就聽見夏年說道:“你痛恨我們,所以你想看着我們痛苦。所以,黛比的大腦出了什麽問題?”

    康奈爾摘下了墨色的目鏡,露出了那雙漂亮的、不真實的眼睛。

    ……這位夏醫生真是聰明啊。

    沒錯,她承認這一點。折磨本身并無樂趣,觀察他人反應才是最好玩的。

    本來她還想将這個樂趣留到他們開箱之後再慢慢體會的,但她毀了她的游樂時間。

    所以,不如把這個環節給提前吧。

    于是她說道:“我怎麽會想看着你們痛苦呢。但你說得對,黛比·唐恩的大腦确實出了點小問題。”

    老唐恩猛然擡起頭看向康奈爾:“你什麽意思!?”

    “黛比·唐恩的大腦還活着,但也只是活着。”康奈爾臉上帶着十分遺憾的表情,“在提取她的情感和記憶并數據化的過程中,她的大腦稍微收到了一點小小的損傷,尤其是海馬體和前額葉,所以……”

    後面的話不需要再說完了。

    老唐恩聽見腦子裏嗡得一聲。

    昨天一夜的期盼在冰冷的現實面前突然粉碎,化為一地的齑粉。

    “你說什麽?”他的聲音明顯有些發抖了。

    夏年直接抓住了老唐恩的胳膊,給了他支撐的力量。她說道:“你們是故意的。”

    海馬體和前額葉——損傷的部位也太巧合了!一個是用來形成記憶的,另一個是用來調節情感和高級認知功能的,偏偏是這兩個極度複雜、又不會真正影響到大腦存活的部位被破壞了,夏年甚至敢肯定這是燈塔的人蓄意破壞的!

    康奈爾不得不承認,她很滿意他們的反應。

    “這可不能亂說啊,夏醫生。”盡管她此刻心滿意足,但她依然表現出了一幅無辜的模樣,“只是不太湊巧罷了,另外,損傷有點嚴重,所以她可能得當一段時間的植物人。嗯,沒準是一輩子。但至少她還活着,不是嗎?”

    “你們——你們這些謀殺犯!!”老唐恩提着箱子的手都在發抖,如果不是他不敢動作太大,此刻恐怕已經要上去和康奈爾拼命了。

    夏年則是第一時間問系統:“多少信仰值?”

    【完全修複?她的大腦損傷不算太嚴重,所以一千就行。】

    ……确實不算多啊。

    夏年看了一眼自己目前的信仰值,上面寫着一個明晃晃的803。

    按照目前信仰值自然增長的速度,不到兩個星期,夏年就可以修複黛比的大腦了!

    這讓她松了口氣,心情也随之放松了不少。于是她拍了拍老唐恩的肩膀,說道:“唐恩醫生,我們好好檢查一下黛比的大腦,肯定會有辦法修複的。”

    然而老唐恩并不知道夏年有辦法修複黛比的大腦。

    他已經完全陷入了狂怒中。

    “我從來沒有得罪過你們。”t他一字一句地說道,聲音因為狂怒而顫抖,“黛比也沒有。到底是處于何種的惡意,你們才會對一個無辜的孩子的大腦做出這種毫無意義的破壞!”

    黛比的大腦對他們來說已經沒有用了!

    他們破壞黛比的大腦,僅僅只是為了讓黛比的親人和朋友們痛苦而已!

    “哦,別這麽說,唐恩醫生。”康奈爾滿臉無辜道,“這可不是我們蓄意破壞的。況且……反正您的女兒也已經備份過了,不用謝。”

    “備份?那個義體大腦根本就是個假人,你管它叫備份?!”

    康奈爾說道:“可不要用偏見阻攔您前進的步伐啊,唐恩醫生。”

    說完,她便後退了半步,擺了擺手,向着兩人行了一禮。

    “那麽,我就告辭了。”她一邊說着,一邊轉身離開。

    “站住!你這個兇手,你不準走!”老唐恩吼道。

    然而康奈爾絲毫不在意他的阻攔,她重新登上了運輸機,施施然離開了唐恩義體診所。

    老唐恩只感覺自己的力氣像是被突然抽幹了。

    如果沒有夏年在一旁支撐着他,恐怕他會當場倒在地上,無力再起。

    兩人很快回到了黛比的病房,用診所裏面的神經影像學設備檢查了一下黛比的大腦。

    正如康奈爾所說,情況不容樂觀。

    ……如果是按照目前的醫療水準的話,黛比的大腦已經完全沒有複原的希望了。

    這就意味着,哪怕他們得到了黛比的大腦,哪怕他們通過外科手術成功把黛比的原始大腦放回了顱骨內部,他們得到的也僅僅只是個陷入了深度昏迷、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醒來的、記憶能力和情感能力都遭到破壞的病人罷了。

    這裏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醒來”甚至是一種高情商的說法。實際上,除非神跡發生,不然黛比再也無法醒來了。

    康奈爾說他們擁有着黛比的“備份”,這恰恰就是最可笑、最荒誕的事情。

    真正的黛比無法醒來,而虛假的黛比卻能完完全全替代她活着。

    老唐恩對着神經影像,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幹了一輩子的義體醫生,大半輩子的感染科義體醫生。

    這幾十年的職業生涯把他變成了這個世界上最排斥義體的人。

    而此時此刻,他卻不得不在一個沒有醒來希望的女兒和一個繼承了自己女兒記憶的義體假人中選擇一個,來占據那具流淌着他一半血脈的身軀。

    保存大腦的設備造價極其高昂,他的存款根本不足以支撐太久。

    他必須要在短時間內作出決定,不然黛比的原始大腦失去了保存的條件,也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徹底壞死。

    ……就如同黛比當初為了不成為義體醫生,而毅然決然砍下的兩根手指那樣。

    一旦原生器官損壞,就再也無法回歸到人類的身體上去了。

    可就算他把黛比的原始大腦重新放回顱骨內,又能如何呢?

    他的女兒已經醒不過來了。

    ……他的女兒已經半只腳踏入了永夜的國度,只待咽下最後一口氣,便告別這人間。

    而謀殺了她的兇手,卻依然逍遙法外。

    “唐恩醫生,黛比的大腦還能保存多久?”

    就在他陷入了絕望的時刻,身邊的夏年忽然出聲問道。

    老唐恩此刻已經無法思考太多了,他本能般地回應着周遭:“一周,或許兩周……如果我賣掉診所,大概能撐一個月。”

    聽到這個結果,哪怕是夏年,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保存大腦的代價太過高昂了,哪怕是賣掉診所,居然都只能支撐一個月!

    她握住了老唐恩的手。

    她發現那只手冰冷如鐵,蒼老的褶皺如同疲倦的年輪,刻在皮膚之上。

    老唐恩側過臉看向站在他身邊的夏年。

    “唐恩醫生,你要相信奇跡永遠是存在的。”夏年說道,她的語氣無比真誠,“黛比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向你保證。”

    老唐恩長久地注視着夏年的眼睛。

    良久後,他臉上的皺紋動了動,似乎是露出了一個并不明顯的微笑。

    “我可算是知道,為什麽那些病人都喜歡你了。”他說道,“你總有辦法鼓舞別人,是嗎?我幾乎都快要相信你了,你個小丫頭。”

    “但是,在唐恩義體診所裏,奇跡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不是嗎?”夏年說道。

    老唐恩微微怔了一下。

    ……是啊,夏年說得沒錯。

    奇跡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

    無論是在中層失控中突然恢複的溫澤,還是發生在溫莎身上的堪稱完美的逆襲,又或者是一夜之間從感染不穩定中恢複的辛妍。

    在老唐恩的職業生涯中,他見證過無數次的生離死別,無數次的人間慘劇。

    ……但并非每一個故事的結局都是令人絕望的。

    然而即便如此,老唐恩依然是無奈而又悲傷地笑了笑:“奇跡也并非神跡啊,小丫頭。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依然是不會發生的。”

    說完,他便擺了擺手:“你出去吧,今天感染科裏面的那些病人的例行檢查就要麻煩你了,我再重新檢查一下黛比的大腦。”

    ……老唐恩不相信她。他已經不抱希望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夏年欲言又止。

    【……如果你不告訴他關于密教的事情。】系統在她的腦海中說道,【你就無法讓他相信你。】

    【我不需要說服他……況且,密教什麽的聽起來就不靠譜,他會覺得我瘋掉了吧。】夏年說道,【我只需要用最後的結果說話就行了。】

    夏年離開了病房。

    老唐恩看着被夏年關上的病房門,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黛比,最後,他的目光落到了被盛放在透明容器中的大腦。

    “……她真是一個好孩子,對吧,黛比?”他低聲說道,嗓音沙啞,“我以前總說你在外面結交狐朋狗友——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真的做錯過很多事情,說錯過很多話。現在回想起來,我大概就是那種最惹人讨厭的父親。

    “……可惜,我現在說什麽你都聽不見了。

    “不過你不用怕。”他說道,他的聲音愈發低沉了,“你不用怕。爸爸是個不合格的父親,但絕對不是個懦夫。”

    “……爸爸一定會為你複仇的。”

    謀害你的兇手一定要付出血的代價。

    ……

    随後,老唐恩便将黛比推進了手術室。

    等到夏年忙完手頭的工作,從感染科出來之後,老唐恩也從手術室裏面出來了。

    夏年對老唐恩做出的決定絲毫不覺得意外。

    ……作為一個排斥義體改造、親眼目睹過無數家庭被義體感染毀掉的醫生,老唐恩舍棄掉複刻了黛比記憶的虛假大腦、換回原始大腦是水到渠成、意料之中的事情。

    燈塔給黛比安裝的義體大腦被放在一旁,作為一個義體醫生,夏年習慣性地看了一眼這個人造的産物。

    說實話,雖然她很厭惡這玩意兒,但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東西的技術含量相當高。

    大腦外殼是生物相容性的聚合物合金構成,外觀類似于腦部皮質,具有灰質和白質的模拟結構,這種生物學外殼提供了相當優越的耐磨性和生物适應性。

    外殼上覆蓋着納米級的晶體管和電子元件、模拟視覺皮質的光感應區域以及液體冷卻的生物化管道。

    無論是設計還是工藝,眼前的産品都堪稱擁有着當前義體産業的頂級水準。

    也難怪燈塔的人總是不肯放棄把黛比給帶回去,這東西的造價絕對不菲。

    ……這也更加證明了,燈塔背後絕對有着大公司在撐腰。

    病床上的黛比臉色略有些蒼白,雙眼緊閉,一動不動,唯有一旁心電圖的起伏證明她依然還活着。

    不知怎的,夏年突然想起她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

    黛比穿着朋克風格的衣服,拿着棒球棍,染了一頭藍發,在狹窄的、髒兮兮的巷子裏自信滿滿地堵她。

    她寧可那個桀骜不馴卻活力滿滿的黛比再堵她一次,也不想看到她躺在病床上了無生機的模樣。

    “這個義體大腦要怎麽處理?”夏年轉移了話題,“保養起來也挺麻煩的,我送回燈塔組織吧。”這玩意兒産權上屬于燈塔,弄壞了他們還得賠錢。

    “不。”老唐恩說道,“不用。”

    這有些出乎意料,夏年看向老唐恩:“要留着嗎?”

    老唐恩依然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黛比,沒有擡頭。

    他說道:“我會找機會送過去的。我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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