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正文 第 15 章
    data-ad-slot="6549521856"</ins

    第 15 章

    溫澤的失控體在此時已經沖到了她的面前。

    那團已經不能用人類來形容的、血管扭曲纏繞而成的肉塊朝着她猛然砸了過來, 觸手如同鋒利的矛,朝着她的身軀毫不留情地刺下!

    在這一刻,夏年突然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了。

    某種溫和的、強大的、無可抗拒的力量控制了她的身體, 面對着那幾乎無法對抗的失控體,緩慢地伸出了手。

    她感覺到某種粘稠的能量順着她的手指朝着失控體緩慢地、如同溪流般淌去。那是一種無形的力量, 它具有着無比溫柔的觸感和冰冷的色調, 渺遠、孤獨、浩瀚而瑰麗,那一刻,她意識到自己的思維像是破碎容器中的流淌着的顏料,朝着四面八方柔軟地流淌, 化作無形的、抽象的圖案。

    那是一種超越了人類引以為傲的科學領域迄今為止所有成就的超自然感官。

    在那一瞬間,夏年甚至聽見了耳畔傳來的如同風聲、潮汐聲、低語呢喃聲所混合的無序音, 音色本該無感官屬性,她卻感覺到了刺骨的嚴寒。

    只有那一刻, 只在那一刻, 她幾乎感覺自己懸浮在太空中,化作了無實體的、概念化的存在。

    失控體的觸手沒有停下, 幾乎是擦着她的臉刺了過去, 紮在了夏年身後的牆壁上,發出金屬碰撞般的轟然巨響!

    她睜開失焦的眼,望向失控體扭曲的肢體。在她的眼中, 現實維度的一切都開始在冰冷強光的照射下褪色。在新的視野中, 她只看見一團紅色的、雜亂的絲線自失控體的手臂部位擴散開來,連接到他身體的每個角落。

    那些絲線包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與瘋狂, 像是從另一個世界纏繞而來的入侵者, 所到之處,奠定了物質世界存在與運作的法則被輕易篡改。

    于是, 一個不存在因果律的世界誕生了,而她與失控者,此時此刻都一滴被投入了詭異世界海洋的沙礫。

    像是收到了某種不知來歷的啓示,夏年伸出的手遙遙指向那團紅色扭曲絲線的起點。

    ——那團如同心髒一樣跳動、抽搐着的絲線團猛然顫動了一下。

    仿佛是全新的法則與規律被制定,混亂與無序被驅散,瘋狂與扭曲也随之消亡。

    在被夏年觸碰的瞬間,那些密密麻麻的絲線像是觸發了神經反射,驟然回縮!

    “……不……”失控體不知從身體的哪個部位發出了含糊不清的聲音,血液順着它那還能被稱得上是眼睛的部位嘩啦啦流淌下來,染紅了它腳下的潔白的地板。

    一些已經絕望的病人們下意識回過頭看向身後這一幕,他們本充斥着絕望和驚惶的臉上,恍惚間露出了錯愕和難以置信的神色。

    那個中層失控體,竟然停下了攻擊的動作。

    “我……你……醫生,不……快跑……”

    中層失控體慘叫着,發出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的最令人作嘔的回響。與此同時,它身上那些纏繞着的血淋淋的觸手開始緩慢地回縮,像是它們出現時那樣,以人類軀體無法承受、人類思維無法理解的方式緩慢消失着。

    這一句話将夏年從恍惚的狀态中拉回了現實,如同從雲端中墜落,強烈的失重感和惡心感讓她理智瞬間回歸。她的視野再度恢複了物質世界的規則,從非物質維度墜落的感覺讓她渾身充斥着難以形容的寒冷。

    “走!”夏年強忍着不适,用盡全身力氣向着那些對着自己發呆的病人們喊道,“快走,不要命了嗎!”

    那些病人們這才如夢初醒,眼見中層失控體還沒有大開殺戒,連忙紛紛加快了腳步。

    “炮臺啓動中——”

    天花板上,四個角落裏安裝的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炮臺迅速從牆壁後探出,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了失控體。

    夏年沒有權限控制這些炮臺,她望向眼前痛苦抽搐着的、已經恢複了半數人形的溫澤,說道:“能聽見我說話嗎?”

    溫澤艱難地點了點頭。

    “跟着我跑。”夏年說道,“想活命就跟着我跑,去手術室走廊——”

    “已鎖定失控體位置,掃射開始——”

    “跑!”

    夏年一個疾速後撤,用盡了全身的力量飛撲到休息室通往手術室走廊的門前,用權限開啓大門,用力猛然拉開——

    溫澤反應速度極快,他拖着略顯得有些笨重的身體,一個前滾翻逃進了走廊內。他身上的觸手來不及收回去,在地面上拖出了長長的血跡。

    炮臺掃射出的動能子彈順着他移動的軌跡瘋狂掃射,眼看着夏年也進入了它們的掃射範圍,溫澤的一根觸手猛地伸出,一把纏住了還在門後的夏年的腰,用力一甩,将她直接扯進了門內!

    “嘭——!”

    走廊大門在他們兩人的身後轟然關閉!

    “失去失控體行蹤,未檢測到傷亡,警戒等級已提升!三分鐘內未手動解除警報,将召喚特勤部,倒計時開始!”

    夏年和溫澤躲在門後,夏年感覺自己心髒都快要跳出來了。這不是她在臨星城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但毫無疑問,這是讓她最緊張、甚至是最恐慌的一次。

    ——因為這次可不是游戲,死了可就是死了!

    夏年後怕不已,心裏暗下決心,這種危險的場面以後還是盡量不要摻和了,能茍就茍吧,再來幾次心髒是真的受不了了!

    此時此刻,溫澤也已經基本恢複了人形。

    一根觸手還在他的手臂上晃來晃去的,他一t聲不吭地低頭看着那個觸手,然後心一橫,直接給它扯了下來。

    “噗嗤。”血噴了一地。

    夏年:……看着都疼。

    然而溫澤卻像是要将他的硬漢人設貫徹到底一樣,愣是一生都沒吭,甚至還很嫌棄、很随意地将那段從他身上長出來的、血淋淋的觸手随手一扔。

    夏年:“……在診所裏面亂扔垃圾也是要罰款的。”

    溫澤:“……”

    溫澤默默地撿了回來,将那根觸手捏在手裏。

    夏年欲言又止。

    此時此刻,她已經基本從剛才那種可怕的知覺中脫離了出來。

    然而,她的視野似乎已經發生了變化。

    在她的視野範圍中,溫澤身上所有安裝了義體的部位都像是被自動高亮了,隐隐透出了令人不安的紅光,而那只D級感染的手臂更是紅得有些駭人。

    雖然并沒有标出數值,但夏年卻一眼就能看出,那支手臂的感染穩定指數是49.2%,而且還在不斷上升着,紅光也在逐漸淡去。

    夏年很詫異地問系統:【我的眼睛怎麽了?】

    【這是你剛剛覺醒的技能,感染洞察。】系統說道,【目前處于開啓狀态,一分鐘後會自動關閉。】

    【……剛才,我似乎看到了溫澤的手臂裏面有一團紅色的,呃,線?那是什麽?】

    【那是“污染的本質”,是你一直想要探尋的真相的一角。】系統回答道,【那是一團無序的、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力量,而你剛才給予了它“秩序”,這就是溫澤的失控會在短時間內被遏制住的關鍵。】

    夏年還想再問一些細節,但她很快意識到現在情況不合适,只能暫且擱置。

    “我們得想辦法關閉掉安保系統。”夏年壓低聲音說道,“這一段走廊是唯一沒有安裝炮臺的安保盲區,你一旦離開這裏就被會射成篩子,而且三分鐘之後特勤部就會被召喚過來。你有能連網的義體在身上嗎?我需要用能聯網的設備連接到診所的子網上,然後關閉炮臺……”

    說着說着,她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擡頭一看,溫澤此刻滿身是血地拎着觸手站在那裏,手不知道該往哪放,擡着眼睛看着夏年,那義眼裏顯露出了微妙的不知所措。發現夏年在看他,他又把視線移開了。

    夏年:……怎麽還心不在焉呢。

    “你剛才中層失控了。”夏年只能解釋道,“運氣足夠好,很快就恢複了。但診所的安保系統對中層失控體是格殺勿論的,你明白現狀了嗎?我們的私人恩怨先放到一旁,現在重要的是保命。”

    “……你沒有權限,要怎麽關閉炮臺?”溫澤像是總算提起了一點精神,但他還是不願意看夏年,一個彪形大漢表現得就像安德烈那個腼腆害羞內向小夥子似的。

    “沒別的辦法。”夏年說道,她冷靜地說着能讓治安管理局落淚、老唐恩沉默的話,“只能破解安全協議,找個端口漏洞黑進去了。”

    溫澤一聽就有些發愣。

    “……你不是個感染科義體醫生嗎?”他說道。

    “嗯。”夏年說道。

    “那你……你還是個網絡黑客?”溫澤滿是疑惑。

    在他的認知裏,無論是義體醫生還是網絡黑客,都是能夠讓那些腦子特別好使的人花上一輩子的時間去鑽研的超高端領域。老唐恩不就是這樣嗎?他四十多歲才考上感染科義體醫生,幾乎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了這個領域。

    ……結果你一個看起來也就是二十來歲的小姑娘,又是工程學專精,又是醫學專精,現在你又告訴我,你還點了網絡黑客的技能樹?

    向來以肌肉發達自豪、從來不在乎腦細胞的文化沙漠溫澤先生陷入了一片迷茫,感覺自己和這小姑娘似乎種族不同,沒準還有生殖隔離。

    ……更別提溫澤還記得自己看過的那段當街制服失控體的錄像。

    這小姑娘沒準體術水平也不差,至少是能在街區體術比賽裏面打進十六強的水準,況且這直接面對失控體的勇氣,也絕對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溫澤覺得,他怎麽說都算是個相信科學的人,可現在……他有點摸不準了。

    “你們第二區的人都這麽變态嗎?”他忍不住問道。

    夏年:……

    夏年決定不搭理這個弱智的問題,回歸正題:“你身上有能連接到診所子網的設備嗎?”

    “有,有的。”溫澤一改之前傲慢到用鼻孔看人的态度,也不知道使出于對自己救命恩人的感激,還是出于對一個超出了他認知範圍的天才的敬畏,“我手臂裏面有個植入型的電腦。”

    “不是你感染的那只手吧?”

    “不,不是。我感染的部位是……”

    “給我。”夏年沒空聽他再描述病情了,語速極快地說道。

    “可是你要怎麽……”

    “你盤腿坐,把手臂放在胸前,對,就是這樣,坐穩了。”夏年把溫澤擺成了一個非常乖巧的姿勢,然後直接鑽到了他胸前,打開了他手臂上內置的顯示器。

    溫澤一低下頭就能看見夏年的頭頂,他頓時整個人都僵住了,動都不敢動一下。

    ……天知道他現在這個姿勢有多難受,就像是一只大棕熊抱着一只小白兔一樣,真的生怕自己多用一點勁就會把小白兔整個兒給捏碎了。

    “……好的,我進去了。掃描端口……”夏年的手指在小小的屏幕上飛速點擊着,完全沒在意溫澤現在的僵硬姿勢,“靠,一個診所搞這麽多代理服務器和防火牆幹什麽!”

    溫澤:“……”

    “我得用你的終端數據去過載服務器了,不然進不去。”夏年說道,“沒問題吧?”

    “沒,沒問題!你随便用!”溫澤哪裏敢多說半個字,他心裏清楚的很,這位小姑奶奶可是在冒着很大的風險救自己!

    再拖延下去,等特勤部來了,自己現在這模樣怕不是當場就要變成特勤部的KPI,在他們“英勇擊斃失控體”的名單上增添一道新的□□。至于抵抗特勤部,那更是想都不敢想了,別說自己一個小小的Delta級感染者,哪怕是Alpha級感染者來了,他們也是照殺不誤!那他媽可是臨星城戰鬥力最變态的一幫人!

    “好……好了,代理失效。防火牆……安全協議……這端口漏洞跟蜂窩一樣多。好了,我進去了!”夏年說道,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快到幾乎出了殘影,屏幕上自下而上的數據流像是逆流的瀑布一樣嘩啦啦流淌着,看的溫澤腦殼子發暈,理智險些潰散,幹脆別過臉去不看了。

    “……找到了。”夏年接着說道,“還好我留在這個服務器裏面的木馬程序還在,接下來就好辦了。”

    “木、木馬程序?”溫澤聽到這個危險的單詞頓時心頭一震,肅然起敬。

    “不然怎麽篡改權限啊,求神拜佛嗎?”夏年險些被打斷了思路,沒好氣地說道,随後她迅速上傳了病毒,屏幕閃爍了幾下,就在溫澤震驚的目光中,顯示出了整個診所安保程序的控制面板。

    “好了,拿到管理員權限了!”夏年猛然松了口氣,她瞥了一眼警戒等級升級倒計時,還剩下三十多秒。

    【不錯啊,至少沒有退步太多。】系統說道,【換在以前,入侵一個診所的安保系統恐怕幾秒鐘就夠了吧。】

    【這臺機子性能不行,估計是溫澤用來玩貪吃蛇的,內存吃緊,運行慢了點。】夏年有些無語地在腦內說道,【而且這可不是普通的診所,這安保系統是治安管理局的人來安裝的,還真有點麻煩。】

    【總之,你做到了,恭喜。】

    夏年迅速關閉掉了警報系統,清空了所有訪問記錄,随後删除掉了下載在溫澤終端裏面的軍用級別的攻擊軟件。

    “管理員已确認安全,警報解除。”

    兩個躲在狹窄幽暗走廊裏的人聽見外頭傳來的機械的播報聲,同時松了口氣。

    夏年趕忙從溫澤的胸前鑽了出來:“快點回去你的病房,我得給你做個感染指數的評估,看看短期內還有沒有複發的可能,你要是再失控,我就必須得把你送到感染者控制部去了。”

    “好的,好的夏醫生。”溫澤忙不疊地起身,乖得像條大狗。

    夏年忍不住側目。

    溫澤:……

    溫澤看到夏年眼中的詫異,頓時有了一種想穿越到十分鐘前掐死自己的沖動。

    ……叫你不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叫你t滿肚子怨氣随便找個人撒,叫你不尊重人!

    但現在懊悔這些也沒什麽用了,溫澤只能一邊做着懊悔的無用功,一邊垂頭喪氣的跟着夏年回了自己的病房。

    路上經過休息室,他看見滿地的血和被破壞得亂七八糟的桌椅,恨不得把頭埋得更低一些了。

    “哦對了。”夏年指了指地面上的碎玻璃和流淌的到處都是的溶劑,“你捏碎了一支感染抑制劑。”

    “我賠!我賠償,我願意賠償。”溫澤趕忙說道。

    說完之後他就更加垂頭喪氣了。

    ……本來自己就已經夠囊中羞澀了,在外面給人家當雇傭打手、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幹了那麽多年,也才那麽點積蓄,感染了個義體病,連着一個月打這破針已經快給他幹破産了,現在又得賠償。

    ……而且這還沒辦法怪別人。是他自己非要找人家夏醫生麻煩,還把自己給講急眼了,沒兜住情緒爆發了失控。只需要賠償一些經濟損失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他至少人還活着,而且也沒有造成其他人員的傷亡。

    不過……

    溫澤在走進自己病房的時候,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他是怎麽恢複的?

    夏醫生說了,他是中層失控。他也很清楚,中層失控能夠恢複如常的概率并不高,而且大多數都是被制服之後才能慢慢恢複過來。

    而他為什麽才剛失控,就能恢複理智,進而慢慢将肢體的異變退化回去?

    ……這不科學啊。

    今天不科學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溫澤感覺自己的腦容量有點不太夠了。

    他稍微回想了一下剛才發生的事情,一邊聽着夏年指揮躺倒在床上,一邊努力回憶每個細節。

    他記得……在他情緒沖到頂峰,整個人陷入了狂怒的漩渦和瘋狂之中,那時候他的眼前是一片漆黑,漆黑的背後有着如同泡沫一般的血肉在湧動扭曲。

    某種無法言說、無法描述的聲音在他的耳畔輕聲細語,但那聲音卻只能更加激化他的憤怒,使呼吸聲變成鳴響的汽笛,心跳聲變成爆裂的戰鼓。

    ……然後呢?

    然後似乎是一道光。一道耀眼而又冷冽的光芒,不知從何處照射而來,他想要閉上眼睛,但無濟于事。那道光芒剝開了蒙在他理智上的所有凝結的黑暗與混沌,所有的色澤都在其照耀下蛻變成無暇的白,随後劇烈的痛苦席卷全身,他從那道光裏看見了站在他面前的夏醫生——險些真的被他殺害的夏醫生。

    那道光芒之後,一切恐懼和狂怒開始退散,他感覺心靈陷入了一種奇妙的平靜之中。在這種玄妙的境界中,他成功躲開了死亡機槍的掃射,帶着夏醫生一起躲到了死角中。

    想到這裏,溫澤突然開口問正在為他檢測的夏年:“……夏醫生,剛才,你有沒有見到光?一道,很亮很亮的,亮到失去了色彩的光。”

    ……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描述那種感覺。他覺得自己應該描述得盡可能詳盡一些,可說出口又覺得,他沒能描繪出萬分之一。

    夏年擡起頭看了他一眼。

    溫澤在恢複後第一次直視了夏年的眼睛,只是這麽一眼,他就感覺腦子裏嗡的一聲,像是突然被什麽無形的東西迎面擊中。

    有那麽一瞬間,他感覺自己所注視着的根本不是什麽狹義上的人類。

    ……而是某種令他隐隐感覺到有些畏懼、卻又忍不住想要去靠近、去探究、去拜谒的存在。

    這種令人恐懼而又狂熱的錯覺只持續了短短一瞬,怪異之感褪去,溫澤猛然回過神來,再次注視着夏年的眼睛時,他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疑惑。

    甚至是莫名其妙。

    溫澤:……好吧,剛才提出的問題确實有點突兀。

    “……光?”夏年說道,“什麽光?”

    “我也不知道……我看到了這道亮光,然後我就從失控中醒過來了。”溫澤說道,他倒是沒指望夏年能相信自己的話,但出于某種……奇妙的信任感,他還是說了出來,“我也不是第一次失控了,但這道光卻是第一次見到,我能感覺到,那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

    是的,是的。那是一種奇妙的、不可思議的力量。是那道光芒讓他從黑暗中蘇醒,從失控中複原,那道玄妙的、無法用言語描述的光芒,那種冷冽的氣場和褪去的色彩!

    “确實是不可思議。”夏年說道,她看着記錄板上的數字,詫異道,“……感染穩定度78.1%。”

    溫澤也是一愣。

    “等一下,我沒有聽錯吧?”溫澤一下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多少??”

    “……你等一下,我重新測一遍。”夏年說道,很快她就給出了結果,“……更高了,82.1%。”

    溫澤愣了好一會兒。

    半晌後,他突然爆發出一聲吼叫:“好!他媽的,好!”

    只要穩定度在80%以上連續三天,他就可以評估通過,申請出院了!雖然感染了義體病就是必死的,但只要穩定住,他沒準還能有個五六年可以活,還能留着做不少事情呢!

    “……真是奇了。”夏年也嘟囔了一句。

    【他已經與人類認知之外的力量建立了聯系。】系統說道,【雖然不過是一瞥之間所窺見的色彩,但如果沒有引導,這股力量很快會陷入到無序,最終形成感染他的第二種污染。】

    【他是怎麽建立聯系的?】夏年問道,【是你做的嗎?】

    系統沉默了。

    夏年也沒有在意,她再三叮囑溫澤暫時不要離開安保程序像鐵桶一樣的病房,不要情緒過于激動,也不要劇烈運動。

    “我還要去給其他病人治療。”她說道,“你先在這裏等一會兒,等唐恩醫生回來,我們再商量一下處理你的事情。”

    “好。”溫澤乖巧地坐在床邊,他塊頭很大,坐在那裏幾乎把窗外的光都要給擋住了。

    “另外,關于黑進系統的事情……”夏年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你也不希望引起特勤部的注意吧?”

    溫澤打了個寒顫,連忙點頭如搗蒜:“放心,我守口如瓶!”這事兒要是曝光出去,夏年頂多被調查,他作為一個不穩定感染者可是會倒大黴的!

    夏年走到病房門口,卻又聽見溫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那個,對不起,夏醫生。”

    夏年推門的手頓了一下。

    “對不起。”溫澤有些別扭的說道,但他的語氣卻是真誠的,“還有,謝謝你。”

    夏年回頭看了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麽,離開了房間,順手關上門。

    這時,她腦海中的系統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并非是我建立了他與力量來源的聯系。】它說道,語氣平靜,【而是你。你忘了嗎?是你将他體內混亂的絲線理清的,是你賦予了他秩序。】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快讓他已經萌發的信仰找到供奉的對象。】

    【不然,二次污染爆發,他會成為一個前所未見的怪物。】

    ……

    離開了溫澤的病房之後,夏年按照工作安排表上的順序,依次進入其他病房進行感染抑制劑的注射。

    她剛進入第一個病房,裏面的病人就吓得一個激靈,抱着頭蹲在角落裏尖叫着:“不要,不要!不要殺我!”

    夏年:……

    哦對,剛剛外面還在爆發中層感染失控呢,現在這些病人們還沒有完全搞明白情況。

    于是夏年連忙說道:“沒事了,已經沒事了,外面的失控已經完全處理好了,診所裏面是安全的,不用害怕。”

    她一邊說着,一邊掃了一眼病人的身體。

    她的眼睛似乎變成了世界上最快速、最精準的感染穩定指數測試儀器,只是一眼,她就像安裝了透視鏡頭一樣,洞察了病人安裝的所有義體——甚至是安裝在體內的人工髒器,并且讀出了他的感染穩定指數。

    病人聽了夏年的安撫,才小心翼翼地挪開了擋在眼睛上的手,顫抖着看向夏年:“……夏醫生?”

    “嗯,是我。沒事了,別怕,回床上去吧。”夏年說道。

    “好,好……”病人感覺自己的腿都在發軟,但還是爬了起來,慢慢回到了床上。等一切平複下來,她看向夏年的眼神也完全不一樣了。

    “夏醫生,您是怎麽處理掉那個……那個失控t體的?外面有沒有人受傷?”病人忍不住問道。

    “沒有人受傷,他已經複原了。”夏年一邊在記錄板上寫着,一邊朝着病人露出一個安撫性的微笑來:“放心。”

    病人長舒了一口氣,說道:“好的,好的。沒事就好,真的要把我吓死了……”

    “不用擔心。”夏年說道,“唐恩診所是全第六區安保措施最強的診所,也是感染科管理最嚴密的診所,會保證你們的人身安全的。只是以後在不确定外界安全的情況下,不要随意離開病房。”

    病人連忙像小雞啄米一樣點頭:“好的,好的,夏醫生,我聽你的。”

    “……感染穩定指數69.1%,比昨天好了不少。”夏年說道,“注意一定要穩定好自己的情緒。”

    病人連連點頭如搗蒜,半晌後,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道:“夏醫生,真的很感謝你。”

    夏年正在準備給她注射感染抑制劑,聽到這句話,輕輕笑了笑說道:“不必,這是我該做的。”

    “不,不是這樣的。”病人很認真地說道,“我看到了,你沒有直接把我們全都丢下逃跑,明明當時你距離溫澤最近,你是最早發現他失控的,但你還是留在那,幫我們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如果不是你,我們或許早就被機槍給殺掉了。”

    夏年搖了搖頭:“這就是我應該做的啊。”

    病人沒有再說話,她低下頭看着自己手腕上緩緩流入藥物的靜脈留置針。

    夏年已經完成了注射,正準備離開,病人又叫住了她。

    “夏醫生,真的……很抱歉,給您添了麻煩。”

    夏年背對着病人,幾不可察地輕輕嘆了口氣。

    她完全能夠理解這些病人的想法,也能理解他們一開始對自己的敵意。畢竟,沒有經過深入的溝通和交流,誰能知道自己對面的是人是狗呢?

    于是,夏年也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說了句“多休息,平複心情,好好睡一覺”,便離開了病房。

    接下來,她繼續工作,像是完全沒有被剛才的事情影響到一樣。而病人們則是大同小異,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被剛才的中層失控事件給徹底吓到了,連連發誓自己再也不出病房門半步。

    但他們在聽說溫澤已經恢複成人形,而不是被擊斃之後,又覺得相當的不可思議:“這怎麽可能,安保系統不是已經播報了嗎,那可是中層失控,幾乎沒有什麽複原的機會啊!”

    “幾乎沒有,但不代表就完全沒有。”夏年一一向他們解釋道,“顯然,溫澤是個幸運兒呢。”

    “……溫澤應該好好感謝您的,醫生。”那些病人們也算是看着整場意外發生的目擊者們,他們的眼光也是雪亮的,“如果不是你幫忙拖延了時間,帶着他逃離了炮臺的攻擊範圍,現在他恐怕早就被機槍給打成馬蜂窩了,怎麽還能活蹦亂跳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總之,這一次例行查房完成之後,夏年有些驚訝地發現,這些病人們的對自己的态度都好了不少。仿佛自己在唐恩診所這張地圖裏的聲望突然一下從“仇恨”提高到了“中立”,甚至是“友善”。

    ……怎麽說呢,他們确實對第二區過來的、名聲有點不太好的義體醫生有着難以去除的偏見。

    但在這位醫生确确實實幫到了他們之後,他們也多多少少能驅除掉這種偏見,給予她一個相對而言比較公正的評價。

    哪怕是那種最頑固不化、偏見最重的病人,頂多也只是不再多說什麽,而不會一看到夏年就開始素質三連,各種陰陽怪氣嘴炮羞辱。

    畢竟,沒有人能否認,夏年确實救了他們,無論他們是否懷着惡意和偏見,不是嗎?

    ……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個好現象。

    夏年在基本完成了她的工作之後沒多久,老唐恩就回來了。

    他這次出外勤的動靜比較大,據說是幾公裏之外的第六區某個成績非常優異的學校裏面出了失控事件,傷到了不少學生,但是好在并沒有出現死亡事件。

    這件事情最棘手的地方就在于,新出現的這位感染者是個Delta級別的感染者,因此治安管理局派了不少人過去控制住現場,看網路電視上的直播畫面,夏年甚至以為特勤部都要出動了。

    ……好在事情還沒有那麽嚴重。

    老唐恩在伊芙和其他兩個警察的陪同下,順利将已經完全控制住的感染者送回了診所,并且安排了病房。這一切和夏年沒有什麽太大關系,她只需要記錄好情況,執行好治療方案就行。

    病人是從學校裏被接過來的,所以理所應當的,夏年見到了她穿越以來所遇見的最年輕的病人。

    ——十四歲的學生,溫莎。一個正在備考中央學院選拔考試的、成績算得上相當優異的孩子。

    此時這孩子剛從淺層失控中恢複,還處于昏睡狀态。她很快被送去了病房,夏年也只來得及遠遠看了一眼。

    ……但是事情倒也沒有那麽順利。

    在老唐恩和伊芙從救護車上下來,進入感染科病房區的時候,兩個人看着休息室中密密麻麻的彈孔、被機槍掃射得橫七豎八的椅子和滿地的血跡,雙雙陷入了沉默。

    “夏年!這是怎麽回事!”老唐恩的吼聲讓整棟樓都聽見了。

    夏年連忙出來解釋:“呃,唐恩醫生,是這樣的,溫澤他剛才不小心失控了,萬幸的是,他只是淺層失控,所以恢複得很快。”

    伊芙皺着眉頭說道:“……不可能是淺層失控,治安管理局在你們診所裏安裝了針對失控層級的判定人工智能,只有在判定為中層失控的時候,才會動用無死角的炮臺進行掃射。”

    她指了指地面上坑坑窪窪的彈痕,說道:“這明顯就是炮臺掃射出來的痕跡,那個叫溫澤的一定是中層失控。”

    老唐恩也是皺着眉頭,一邊盯着夏年,一邊通過控制面板讓機器人過來處理現場,他說道:“你沒事吧?”

    夏年搖了搖頭。

    “有沒有人受傷?”

    夏年說道:“沒有。溫澤只失控了幾秒鐘,就恢複了原狀,沒有任何人受傷。所以我才會以為是淺層。”

    “……真是奇了怪了。”伊芙的眉頭也是緊緊皺着。

    “我去看看溫澤那個傻小子。”老唐恩哼了一聲,立刻就行動了起來,順便對一旁站着的伊芙說道:“你去看看監控——反正也是你們治安管理局的人在這兒裝的,每天對着感染科這一畝三分地掃來掃去的,煩死人了,多少也得起點作用吧。”

    工作狀态下的伊芙立刻點了點頭,對夏年說道:“麻煩你陪同我一起過去。”

    夏年點了點頭。

    兩人沿着工作區的廊道,很快就來到了監控室。

    一路上,伊芙順口和夏年聊着天。

    “在這邊工作感覺怎麽樣?”她問道。

    “挺好的。”夏年說道,“唐恩醫生是個很好的老板。”

    伊芙點了點頭:“嗯,脾氣不太好,但人不錯。”

    “上次的事情還是得感謝您,警官。”夏年很有禮貌地說道,“不然我可能還在大街上到處找工作睡馬路呢。”

    伊芙并不在意,她擺了擺手說道:“應該的,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他們作為治安管理局的人,總歸是得為社會的穩定做些什麽的。

    “……工作也挺難的,對吧?”夏年說道,“治安管理局在第六區的工作應該是最難做的,辛苦你們了。”

    伊芙沒說話,片刻後,她聲音有些低沉地說道:“互相理解吧,都不容易。”

    兩人在談話間,已經來到了監控室。

    伊芙顯然對這個地方相當熟悉,她很快就在屏幕上調出了剛才發生的失控事件的錄像,還順便調出了武器調用記錄以及污染評級記錄等一系列能夠輔助他弄清楚剛才發生的一切的記錄。

    在監控錄像中,她看見還沒有失控的溫澤一步步逼近夏年,奪走了她手裏的感染抑制劑。他的體格本就碩大,看起來就像是一只捕獵的猛獸在對着柔軟嬌小的獵物舉起了利爪一樣。

    “這是……”她猶豫着說道。

    “……一點小誤會。”夏年十分輕描淡寫地把這一段給略過了。

    伊芙的眉頭輕輕皺了起來,她能想到夏年在第六區的職業生涯必然不會那麽順利,但是她倒是完全沒想到,竟然會如此t糟糕。

    ……這顯然不是一點小誤會了。

    在休息室裏,甚至還有不少其他病房的病人們也在圍觀,他們就像是看臺下面的觀衆,眼睜睜看着這一幕危險的鬧劇,卻沒有任何一個人上前阻攔。

    這種冷漠的氛圍令人窒息。

    但很快,事情就出現了轉變。

    就在伊芙以為溫澤很快就要對夏年采取暴力行動的時候,溫澤的身體出現了異變。

    夏年立刻出聲提醒道:“小心,警官,可能會有精神污染。”

    伊芙說道:“……沒事。”

    她的目光依然死死盯着畫面,從頭到尾看完了溫澤異變的全過程。休息室陷入了混亂,慘叫聲震天,所有人都在尖叫着想要逃離這裏,除了夏年。

    她依然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仿佛無視了所有的危險,看似一葉在狂風暴雨中的小船,随時都能被淹沒,但卻始終屹立不倒如山峰。她甚至還有心情讓病人們不要再發呆,趕緊離開這裏。

    伊芙看到這裏,已經有些愣住了。

    ……她知道夏醫生是個臨危不亂的人,也知道她意志堅定,面對危險依然能夠冷靜應對,就像她曾經在街道上以自己的智慧和勇氣制服了一個淺層失控者一樣。

    但是真正目睹這一切發生,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體驗了。

    有那麽一瞬間,她是真的對身邊這個看起來柔軟嬌小的、從第二區下來的女孩兒産生了敬佩和尊重。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