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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病情
電話那頭響着超市內歡快的聲音, 雲栖一言不發地站在那面牆前,緩了良久,他才逐漸回過神, 可就像是驀然被敲響的鐘聲一樣, 縱然停了也有餘, 心下還是帶着發顫的餘聲。
雲栖深吸了一口氣, 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克制住心頭萬千的思緒。
過了很久, 他才帶着一絲艱澀低聲道:“……怎麽給你打過去了,這邊正在開會,不小心碰到了。”
段星閣不疑有他, 連忙道:“哦哦, 那哥哥先忙。”
說着他不願意讓雲栖為難, 連一句都沒多問, 便貼心地率先挂了電話。
雲栖深吸了一口氣,沒有關上手機,而是調出拍攝功能,拍下了面前一整牆的藥瓶,拍照時他的手幾乎都在抖, 而後他把這些照片悉數發給了雲燕。
他發的時候帶着股說不出的沖動,發完後才驀然回神,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詢問。
但雲燕這一會兒似乎沒什麽事, 剛好看到了他發來的消息, 于是很快便發來了一個問號, 而後沒等雲栖思索好措辭,緊跟着又是一個震驚的表情包:“你去精神病院慰問了?”
雲栖見狀一口氣差點沒緩上來, 他驀然閉了閉眼,咬着牙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回複道:“麻煩表姐幫我看看這都是什麽藥, 一般是用于什麽方面治療的。”
“應該是精神類的藥物,而且每一排都是一樣的藥,恐怕已經治療了一段時間了。”雲燕幾乎每一句話都是在雲栖心頭割肉,“不過我不是搞這方面的,可能不太專業,我找人幫你問問吧。”
雲栖握着手機,一時間感覺手指都是冰涼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敲出的回複:“好,謝謝表姐。”
雲燕回了個“小事”的卡通表情包,而後便消失了片刻。
在這短暫的幾分鐘內,雲栖漫無目的地看着整個別墅,只感覺冰冷徹骨,一時間一點情緒都擠不出來,好似被什麽東西堵住一樣。
雲燕那邊很快便回來了消息:“我找人問過了,這些藥确實是治療精神方面疾病的,只不過放在一起比較罕見。”
“簡單來說,左手邊那幾瓶是治療雙向的,具體作用為控制情緒、緩解焦慮等,但右手邊那幾瓶是治療失眠緩解夢魇之類的藥物……你身邊有夢游的人嗎?這些看起來是治療夢游症的。”
這幾個詞對于雲栖來說簡直陌生到不能再陌生了,他緩了半晌才略帶不可思議道:“……夢游症?沒可能是單純治療失眠的嗎?”
“不可能。”雲燕道,“單純治療失眠用不上這種藥,一般來說倒時差的時候可能會用到,但不可能量這麽大。而且配上左邊那幾瓶,就更不大可能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雲栖驀然安靜了下去,那些僥幸和不敢置信一下子全被掃進了垃圾桶。
雲燕可能也猜到了這些藥主人的身份,雲栖沒回話的這段時間內,她也沒有催什麽。
一直等到雲栖開口詢問:“這些藥吃下之後……會有什麽後遺症和副作用嗎?”
雲燕道:“稍等,我幫你問問。”
過了一會兒她回來了:“這些都是國外前沿的特效藥,有部分國內少見,我打聽到的消息是,左邊那幾瓶臨床反應伴有感情障礙,服下後會出現情感衰退的情況,不過病情得到改善或痊愈後,一旦停藥,這些症狀也會随之緩解。”
“除此之外,左右搭配吃的,論文方面好像只有一例,這一例病人出現了罕見的反應。具體來說便是這種控制性的藥物吃多後,雖然能夠控制發病的頻率,減少發病次數,但是再次發病時,會導致記憶力衰退等情況。”
“我看那paper中給的詳細描述是……原本發病時患者的意識還能勉強控制身體,但幾種藥一起服用下去後,再出現夢游情況,患者會越發難以控制軀體,而且這種情況下,最好不要強行叫醒患者,可能會對他的大腦造成不可逆的後果。”
雲栖突然間連站着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做到了段星閣的沙發上。
可和身體驟然軟下去的情形相對的是,他的大腦突然前所未有的冷靜下來:“多謝表姐,能麻煩你再幫忙問一下,通過這些藥物能推測出來患病的具體情況嗎?”
雲燕很快回複道:“這些藥組合在一起是比較罕見的,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這種病雖然伴随着多夢、夢游、夢魇等,白天的狀況倒是沒那麽嚴重。”
“而且從藥物的服用情況來看,患者一直在按時服藥,這就更罕見了,患有精神類疾病的病人,在服藥方面一般是需要親友監督的,能這麽準時吃藥,聽從醫囑,說明他本人的配合度很高。”
“不過我給出的也只是我朋友關于這些藥品的推測,沒有病歷和其他信息,可能不是很準,如果有條件的話,具體情況還是要詢問患者本人。”
雲栖深吸了一口氣,道了聲謝後結束了對話。
他一言不發地坐在段星閣的沙發上,擡頭看着那面裝滿了藥物的牆,根據雲燕推測出的每月用藥量,挨個數了過去。
一、二……八、九……三十……
數到最後,雲栖的心頭幾乎在滴血。
按照月份算,這些藥,足夠段星閣從離家出走那一年吃到今年。
這也就意味着,他從離開雲栖身邊的那一刻開始,就吃上了這些藥。
可當時他才剛上大學,只有十九歲。
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焦慮、失眠甚至發現自己夢游的呢?
當其他同齡人都在大學享受着最快樂的青春時光時,他在幹什麽,和心理咨詢師剖析自己的內心,把那些帶血的焦慮和痛苦,全部刨出來給人看嗎?
“患有精神類疾病的病人,在服藥方面一般是需要親友監督的,能這麽準時吃藥,聽從醫囑,說明他本人的配合度很高。”
雲燕方才的那句話沒由來地浮上了雲栖的心頭,可他并未因此感到寬慰,而是忍不住思索起了背後的原因,為什麽呢?
為什麽其他病人都抗拒治療,唯獨段星閣這麽積極嗎?
這難道真能說明他的精神狀态有多良好?但如果真的良好,他又何必吃藥呢?
……只是因為,他在害怕如果自己真的不“正常”了,就會被抛棄罷了。
所以這麽多年來,哪怕是重生,他也沒敢讓雲栖察覺到絲毫異樣。
而那些他所表現出來的“瘋”,也不過是藏在面具後的冰山一角,他不敢越過那個底線,生怕對方真的不要他了。
雲栖想到這裏突然難以控制地驀然起身,轉身走向了二樓。
除了剛剛被他翻找過的卧室和書房外,二樓的盡頭處還有一個不起眼的房間,剛剛雲栖開了一下沒打開,門被反鎖了,而鑰匙不知所蹤。
雲栖擡腳走過去,他沒有段星閣那種偷雞摸狗的本事,但只要他想打開這扇門,他便有別的方法。
按照段星閣的習慣,鑰匙這麽關鍵的東西他反而不會帶在身上。
段星閣沒有雲栖自小養成的自信,他幹什麽事都帶着一絲謹慎,故而他連自己也不相信。
像是從小吃冰淇淋蛋糕一樣,雲皚向來随心所欲,想吃哪就吃哪,可段星閣不一樣,他要把蛋糕夾心中,最好的那一口冰淇淋留到最後,哪怕那一口冰淇淋會因為他的珍視而化掉。
對于雲栖時他也是如此,得不到時他夢中幻想過無數過分又狹昵的想法,可當兩人真的在一起後,他反倒成了一個只敢搖尾乞憐的小狗,除此之外任何的想法都不敢有了。
雲栖走進書房,而後他不出意料的,在一衆書籍中找到了一本嶄新的《紅樓夢》,一看就不像被人動過的樣子,其中果然夾着一把鑰匙。
雲栖顧不上評價段星閣這麽大個書房跟擺設一樣的品味,轉身拿着鑰匙輕而易舉地打開了走廊深處的那扇門。
然而走進屋子的一瞬間,雲栖卻驀然一頓,那一刻他幾乎以為是自己回到了家裏。
原因無他,這處房間和他當年關段星閣時的那間簡直一模一樣,甚至連整個房間坐落的方向乃至窗戶安裝的地方都分毫無差。
……他為什麽要在自己家裝上這樣一間屋子?
愣神間,雲栖瞟到了床頭挂着的手铐,電光石火間,腦海中就好似滑過了一道閃電一樣,雲栖幾乎是立刻就想明白了——他有夢游症,這屋子是他自己治療自己時用的。
雲栖突然感覺嗓子好似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整個房間明明空無一人,可看着那張床,他卻好似看到了段星閣吞下藥後,一個人将自己拷在床頭安然睡去的樣子。
那些深不見底的歲月中,段星閣會幻想等自己醒來後,他的心上人還會端着飯進屋來尋他嗎?
明明那麽過分的事,将他關起來過着暗無天日的生活,可那卻是他後面幾年中最大的奢望。
他品着記憶中那一點甜,度過之後的年年歲歲。
雲栖突然想到了自己留下的遺囑,如果自己真的不在了,段星閣要怎麽樣才能把他的葬禮辦的妥帖呢?
他要吃多少藥,才能維持住最後的體面去送雲栖那一程。
雲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如此清醒的意識到,那封遺囑對于段星閣來說到底有多麽殘忍。
他突然間不敢再想下去了,驀然起身,帶着股自虐般的情緒拉開了床頭的抽屜。
好在段星閣并未像他一樣将抽屜鎖起來,只是抽屜裏的東西多少有點見不得光。
手铐是意料之中的物品,除此之外,幾條一看就非常結實的皮帶整整齊齊地碼在那裏。
第二層抽屜中則放着幾枚環狀物,雲栖判斷了三秒才意識到那是腿環。
……原來他喜歡腿環嗎?倒是沒有蠟燭,看來段星閣不喜歡這些。
第三個抽屜裏放着一件嶄新的衣服,除去胸口處毫無布料外,這衣服下流得簡直有些高級了。
如果是往常雲栖看到這些東西,保不準段星閣就得挨頓打。
但今天雲栖卻沒有那份閑心,因為在那套衣服下面,放着一個文件夾。
雲栖的動作好似在那一刻凝滞了,他過了良久,才像是新上了發條的人偶一樣,摘下手套顫抖着拿起了那個文件夾。
而後他從中抽出了意料之中的病歷。
白紙黑字上,雲栖一字一句看完了上面的所有內容,事實證明,雲燕剛剛的話屬實是謙虛了。
雖然有一些專有名詞雲栖未能看懂,但從其他那些詞彙的拼湊中,他意識到這和雲燕剛剛給出的結果如出一轍。
雲栖拿出手機給病歷拍了照,而後揉了揉眉心,将所有東西放回抽屜裏後,坐在那張床上緩了良久,才起身走下樓,而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屋門。
那時他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可當他走到院子裏時,腳步不知為何驀然站定,他頓了三秒後陡然回眸望向這棟冰冷的,不帶一絲溫度的房子。
雲栖的腦海中突然升起了一個問題——這麽多年來,段星閣到底是怎麽過的呢?
可眼下兩個小時的時限馬上就要到了,已經沒有時間再給雲栖思索這些了,于是雲栖壓下心頭複雜的情緒,轉身走了出去。
然而臨出門的時候,雲栖随手關上了別墅的大門,因為方才看病歷時取了手套,此刻他毫無包裹的手指不小心按在了電子鎖的屏幕上,而後“滴”的一聲,剛被他關上的大門居然就這麽又開了。
雲栖驀然一愣,不可思議地扭頭,過了将近半分鐘,直到那扇門因為沒被人推開而再次鎖上後,他才不可思議地又将手指放了上去。
而後不出意料的,“滴”的一聲,門又開了。
原來他站在門口試探那麽久,差點把報警電話都給試出來的所作所為,純屬無用功。
段星閣早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就将他的指紋輸進了這棟房子的電子鎖中。
他是什麽時候把自己的指紋輸進去的?雲栖忍不住回憶起來,但很快便發現,兩人在一起後同床共枕過無數日夜,睡着後段星閣只要牽着他的手按在手機上,通過網絡能輕而易舉地将他的指紋錄入別墅系統。
他對段星閣堪稱毫無防備,如此一來,對方就算拿他的指紋去刷他的銀行卡恐怕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然而段星閣有那麽多可以趁他睡着之後做的事,但他什麽也沒做,他只是把雲栖的指紋輸入到了一個雲栖如果不是因為巧合,可能根本不會涉足的地方。
段星閣是不想讓雲栖來的,無論是逃避般的反應還是佯裝無事的程度,都不似作假。
但他還是把雲栖的指紋錄入到了系統中。
很久之前,雲栖不知道在哪裏看到過這樣一個說法,輕生的人會在輕生前無意識地向人求助,做出一些違背自身邏輯的事。
雲栖清楚地知道,段星閣沒有輕生的打算,只要他活着一天,段星閣哪怕是丢掉半條命,爬也會爬着回來見他。
但對于他這種不願意和雲栖透露一個字,發現端倪後立刻把話題轉開的人來說,将雲栖的指紋錄入,這算不算是一種……潛意識裏的求生本能?
他害怕雲栖知道這一切,可他的本能卻在說……我撐不下去了,哥哥,你能不能抱抱我?
雲栖扭頭看向那座依山傍水的別墅,卻感覺它像一座牢籠,圈得人透不過氣。
你想讓我知道嗎,星星?這麽多個日夜以來,你在渴求……我的拯救嗎?
直到這一刻,雲栖才真正感同身受了段星閣看到遺囑時的心情。
那時他看到段星閣給他的那份遺囑時的心情,不及眼下的十分之一。
雲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坐上車的,他攥着方向盤,指尖都是冰冷的。
可雲栖畢竟是雲栖,哪怕在這種狀态下,他還能空出幾分理智提醒自己,這個狀态不适合開車,需要司機來接。
雲栖拿起手機打算給司機打電話,可手指的顫抖硬是讓他滑了兩下手機都沒能滑開。
恰在此刻,段星閣卻剛好發來了消息:“東西買好了,哥哥會開完了嗎?我去接你吧。”
如此青春又陽光,和那些藥格格不入。
雲栖突然想明白了他一期時的異樣。
雲燕剛剛說過,服用藥物後,出現情緒淡漠等症狀完全是正常現象。
所以一期時,段星閣那些所有和善都是演出來的,他表面上情緒豐富,但實際上當時在他的心中應該沒有一絲波瀾。
一期時觀衆們評價他就像一個符合大家所有幻想的溫柔紳士,不少人因此喜歡上了段星閣營造出的虛假卻溫柔的外殼。
而對于雲栖來說,那時的段星閣就像是一個假人。
他唯獨在面對雲栖時,才會展現出一點異樣的跡象,可那些情緒就像是裹在殼子裏的海嘯。哪怕有驚濤駭浪,最終從縫隙中滲出來的也只有一點。
是否是一期的冷漠讓他産生了錯覺,誤以為是藥物對感情的抑制,所以才釀成了最終的結果。
所以重生之後,他才選擇了停藥。
那一刻他應該是有後悔的吧,後悔選擇了治療,後悔選擇了壓抑情緒,徒勞地與心上之人錯過,又徒勞地看着對方死在自己懷裏。
雲栖回到辦公室,冷着臉在那裏坐了良久,才再次打開了攝像頭。
此刻距離他所說的“兩小時”其實已經又過了半個小時。
可雲栖連自己的呼吸都快要顧不上了,眼下自然也顧不上會不會被觀衆們發現的事了。
好在觀衆們見他周身低氣壓的樣子像極了電視劇中冷臉的總裁,還以為是開會時出了什麽岔子,于是彈幕不約而同地給雲栖的遲到做了解釋——肯定是開會的時候有人觸了雲栖的黴頭,所以會議才持續了這麽長時間。
眼下“會議”開完了,雲栖下午又沒別的事了,于是他這才當着鏡頭的面回複了段星閣的消息:“好,你來接我吧。”
段星閣聞言立刻開着車到了明雲樓下,他甚至都沒喊自己,堂堂一個星雲董事長,就那麽自己充當着司機,開着車便來了。
到樓下後他立刻發了消息:“哥哥,下樓吧。”
雲栖收到消息後深吸了一口氣,拎着東西下了樓。
然而從辦公室到一樓,短短幾分鐘的路程裏,雲栖卻思考了一路該怎麽面對段星閣。
胸口處快要炸開的情緒,讓他恨不得直接在鏡頭之下問出所有的一切,最好拎着那小子的領子,先給他兩巴掌再質問他為什麽不告訴自己。
如果我今天不是因為巧合發現,你難道準備瞞我一輩子嗎?先前說好的沒有嫌隙,難不成都是編出來唬我的?
“哥哥!”段星閣卻對雲栖心頭的情緒一無所知,看到他下來後連忙擺了擺手,“這裏——”
雲栖見狀一愣,驀然停住了腳步。
看着對方陽光明媚的笑容,他突然明白了段星閣看到遺囑時那麽瘋,最終卻為什麽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了。
因為不舍得。
不舍得在他這麽辛苦維持着謊言時,毫無征兆戳穿他親手營造的假象。
更不舍得在衆目睽睽之下,揭開他的傷疤。
雲栖抿了抿唇擡腳走過去,段星閣一開始對他的異樣毫無察覺,笑着替他拉開車門後,替他插好了安全帶,才扭頭坐上自己的駕駛座。
汽車啓動預熱時,段星閣看着下午四五點依舊明媚的陽光,突然感嘆道:“今天的陽光真好啊。”
雲栖一頓,扭頭看向他。
“沒什麽,就突然有感而發。”段星閣對上他的目光後很快便笑了一下,那笑容中不帶絲毫陰霾,“能和哥哥一起并肩走在陽光下,真好。”
段星閣情話說慣了,彈幕聞言紛紛揶揄起了他有空子就跟老婆表白的綠茶心機。
換做今天之前的雲栖來,聽到此話或許只是一笑,而後再說兩句哄他的話,可眼下的雲栖卻笑不出來。
他只是扭頭,就那麽眸色晦暗不明地看了段星閣良久,半晌才收回目光道:“是啊,真好。”
段星閣見狀一愣,冥冥之中察覺到了什麽不對,可沒等他說什麽,雲栖卻垂了垂眸子道:“走吧,我們回家。”
段星閣不好再說什麽,聞言從善如流地踩下了油門。
回去的路上,段星閣開着車,雲栖看着窗外逐漸西沉的太陽,冷不丁道:“我給你準備了一個禮物。”
段星閣正滔滔不絕地講述着蛋糕該怎麽做,聞言一愣,轉而驚喜道:“什麽禮物?”
雲栖卻笑了一下,那一笑很輕,在陽光下卻看得段星閣差點一腳把車開到牆上。
“還沒設計好,等設計好了……”雲栖依舊以那副平和中帶着一絲情緒的目光看着他,“你就知道了。”
然而觀衆們中有一些腦子轉的快的,此刻已經猜到了,彈幕立刻起哄道:
“卧槽,不會是今天77設計的那個項圈吧?!”
“啊啊啊啊啊親手給自己養大的小狗戴上項圈,這什麽雙向奔赴的占有欲!!”
“可憐的小狗還比知道……哦不,他知道了應該會高興到搖尾巴吧”
“喜報:他超愛”
“靠,我已經開始腦77騎在星星身上,拽着項圈問他主人身體裏舒服嗎……哦不,黃色廢料占據了我的大腦!!”
“如果嫌棄的話請太太們把這些廢料寫出來填滿我吧,拜托了!!”
回去的路上雲栖沒有再說什麽,可段星閣還是微妙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
雲栖身上那種超出往日的溫和中,帶着一絲略顯病态的,但又似乎正常的感覺,讓他熟悉又陌生。
段星閣收回自己那幾不可聞的餘光,帶着沉吟看向了前面的紅綠燈。
上一次有這種感覺是什麽時候呢?
他思索了整整一路,直到回到家的那一剎那,段星閣才驀然想起。
是自己十九歲那年,要離家出走的那個晚上。
那天晚上雲栖給他做了飯,雖然最終的成品不過差強人意,可段星閣還是覺得那是他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一頓飯。
很顯然雲栖在那頓飯上下了很大的功夫,從來不會做飯的他,為了切菜甚至不小心切到了自己的手。
雲栖雙手的敏感程度是普通人的數倍,眼下卻因為給自己做飯傷成這樣,看到對方手指上貼的創口貼,段星閣一下子心疼壞了,他登時連飯都吃不下了,打算找東西重新替他包紮。
當時的雲栖就是這幅輕描淡寫的樣子搖了搖頭:“沒事,你吃飯就好。”
他的語氣很淡,可內裏卻帶了不容抗拒的意味。
當時的段星閣還是個只敢在心中忤逆兄長,面上言聽計從的乖小狗,雖然不出一周他就幹出了這輩子以來做叛逆的事,但當時的他還是乖乖地低頭吃完了飯。
而第二天早上,段星閣再睜眼時,就被鎖在了那個屋子裏。
眼下的感覺和他被鎖前一天的感覺如出一轍,一時間不知道哪裏惹老婆生氣的後怕和某種刻在骨子裏的,被雲栖調教出來的興奮又順着脊髓蔓延。
段星閣忍不住舔了舔上颚,可在他的角度,雲栖開了一下午會,也沒幹什麽事,一時間只是擔驚受怕,但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最終他索性不想了,從車上拿下買好的材料後,轉身和脫下外套的雲栖一起進了廚房。
兩人洗完手,雲栖穿上了段星閣新買的圍裙,把做蛋糕的模具和材料都拿了出來。
很快段星閣便忘了剛剛車上的那事,只當是自己的錯覺,轉而專心致志地教起了雲栖做蛋糕。
然而雲栖就好像天生跟烹饪絕緣一樣,分個雞蛋都能分碎了,把蛋清中混進去蛋黃。
段星閣一下子笑了:“用不用我幫忙啊,哥哥?”
偏偏雲栖對自己認準的東西還死倔,聞言木着臉道:“不用。”
等到後面倒糖粉的時候,段星閣想幫忙雲栖還是不讓,然後他不出意料的在一片手忙腳亂中,将糖粉倒得随風而起,登時飄了滿屋。
一部分直接吹起來挂在了他的鼻頭,一時間把他襯得狼狽又可愛,反倒沖淡了他周身的那點若有若無的不對勁。
以至于段星閣見狀完全沒了顧忌,笑着湊上前舔了一口雲栖的鼻子:“甜的。”
雲栖瞪了他一眼,反手把糖粉抹到了他臉上。
然而段星閣被他抹了粉卻不惱,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笑:“不能浪費糧食啊哥哥。”
說着他意味深長地指了指臉頰,雲栖握着打蛋器一下子頓住了。
段星閣原本以為面對自己這麽蹬鼻子上臉的行為,雲栖會忍不住開口罵他,可是過了整整三秒,那人竟什麽也沒說,最終真的就那麽湊上前舔掉了他臉頰上的糖粉。
那一截殷紅柔軟的舌頭舔在臉上,像是小貓一樣,段星閣一下子被他舔得愣住了,而相較于他的沒出息,彈幕的反應就實誠多了:
“啊啊啊啊啊幹什麽!!讓你們做蛋糕不是讓你們做!!”
“不是,這誰頂得住?!”
“這麽好的地方你們居然不搞廚房play(悲)”
“是我的錯覺嗎?!77今天怎麽這麽聽話!!”
“不是錯覺!!!我也覺得77今天好乖啊,星星你小子又幸福了嗚嗚嗚受不了”
“雲總能不能親親我啊啊啊啊!”
彈幕嚎叫間,段星閣跟做夢一樣半晌才回過神,連自己是怎麽把蛋糕送進烤箱的都不知道。
等待兩個蛋糕胚出爐期間,段星閣感受到雲栖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臉上,看得他忍不住擡眸:“怎麽了,哥哥?”
雲栖用那雙看不出絲毫情緒的眸子看着他:“你之前做過蛋糕嗎?”
“當然做過了,哥哥忘了嗎?”段星閣一下子委屈起來,“你二十三歲生日的時候,我——”
“我當然記得,但我指的不是在家。”雲栖打斷道,“而是你一個人的時候。”
段星閣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驀然頓住了。
半晌,他扯出了一個笑容:“那倒是沒有,自己給自己做蛋糕多無趣啊,而且後來……得控制飲食,而且忙得也沒空做這些啊。”
雲栖有心想問除了蛋糕之外呢,早餐、午餐還有晚餐,你一個人有沒有好好吃飯。
可最終他什麽也沒能問出口,就那麽安靜地等在烤爐前,垂着眸子一言不發。
到了這一步,段星閣再意識不到不對勁,那他跟雲栖這麽多年就白睡了。
他腦海中的警報幾乎是瞬間就拉滿了,可他搜腸刮肚了半晌也沒能想出來自己又幹什麽犯天條的事,而且鏡頭之下不好多問,兩人暫時只能都忍了。
最終做出來的成果倒是不出意外。
最簡單的戚風蛋糕被雲栖烤得像是大型饅頭,還是沒發開的饅頭,軟踏踏地趴在那裏,和段星閣那個一比根本沒法看。
不過蛋糕這種食物,好就好在可以用奶油進行修飾。
雲栖身為一個設計師,蛋糕胚可能烤不好,但奶油設計他還是在行的。
他用厚厚的兩層奶油把自己烤出來那個堪稱醜陋的巧克力蛋糕裹了個嚴嚴實實,還在上面畫上了繁複無比的花紋。
前一秒還在笑他的彈幕,這一秒立刻驚呆了:
“?卧槽??”
“?被打臉的竟是我自己”
“我靠,這放蛋糕店不得值個五六七八百”
“裏面的蛋糕胚都烤糊了吧,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了屬于是”
“妙手回春啊雲大夫!!”
不過雲栖弄了那麽多奶油,為此付出的代價就是,整個人從臉頰到手指,甚至鎖骨上都粘上了奶油,活像是拎着桶糊牆的粉刷匠。
偏偏他自己還沒覺得有什麽,雲栖這個人就是如此,一旦認真起來便顧不上其他事了。
可段星閣看到他鎖骨上的那點奶油後,眼神幾乎一下子就變了。
乳白色的奶油挂在薔薇花蕊上的觀感着實有些刺激,段星閣看了良久才勉強把目光撕下來,而後耐着性子和雲栖一起切了蛋糕。
雲栖把巧克力蛋糕做成那副鬼樣子,烤焦後的蛋糕胚又苦又硬,段星閣吃的時候卻面不改色,甚至還能誇一句好吃。
而等到九點一過,兩人和衆人道完別後,段星閣立刻拿出手機确認,見直播真的結束的一剎那,他當即把手機往臺子上一扔,反手便把雲栖抱起來抵在了臺子上。
雲栖沒有反抗,甚至擡手環住了他,任由他低頭舔吻着自己鎖骨上的奶油。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過了半晌段星閣才終于開口輕聲道:“我哪裏犯錯了,你告訴我好不好嘛,哥哥?”
雲栖垂眸看着他,沒有第一時間回複,而是道:“為什麽這麽想。”
“因為哥哥看起來就不高興……”段星閣頓了一下,而後終于從他頸窩中擡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一副随時要懲罰我的樣子。”
雲栖似乎是很淺地笑了一下,段星閣一下子看直了眼,剛想說什麽,卻見對方擡手拿起了還剩下一些奶油的裱花袋。
段星閣驀然愣住了,在他驟然屏住的呼吸聲中,雲栖慢條斯理地在他脖子上擠了一圈奶油。
微涼的觸感下,雲栖的手很穩,擠出來的一圈奶油幹淨又漂亮,像一個玩笑般的項圈裹在段星閣脖子上。
段星閣的喉結忍不住微動了一下,下一秒,雲栖拿起車厘子放在了他喉結處的奶油上,那微動的喉結立刻便頓住了。
雲栖做完這一切,垂眸勾起了面前人的下巴。
段星閣突然間連呼吸都不敢了,擡眸一眨不眨地看向他。
仰視的角度應該是順從的象征,可雲栖垂眸看去時,段星閣藏在圍裙下偾張的肌肉和飽含占有欲的眸子都毫無掩飾地彰顯着這小子不安于室的心思。
明明生病了卻裝的跟正常人一樣,雲栖驀然想到,真是個一點都不聽話的小狗。
雲栖突然毫無征兆地低頭,咬住了那顆車厘子,他驀然一咬,暗紅色的汁水滲在乳白色的奶油上,宛如咬破了嘴下的喉嚨一樣流出了鮮血。
段星閣整個人驀然凝滞了。
“我是很生氣,而且從來沒有像眼下這麽生氣過……早知道你這麽不聽話,我當初真該把你栓起來。”雲栖按着他的肩膀,靠在段星閣耳邊,那若有若無的清香環繞着他,“如果給你戴上項圈,你是不是就會聽話一點。”
段星閣咽了咽口水,想問自己到底哪做錯了,卻又被雲栖這幅危險又惑人的樣子蠱得心髒猛跳,他忍不住擡手想去摸懷中人的腰,下一秒卻驀然聽到雲栖開口道:
“那些藥……苦嗎?”
段星閣瞳孔驟縮,整個人登時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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