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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張禦醫, 您先替大人他處理傷口吧。”吳峰顧及蘇清妤在場,怕張禦醫說錯話,便連忙催促道。
張禦醫面色嚴肅地點點頭, 當即不再多言, 當檢查完傅清玄的傷口後, 他慶幸道:“幸好不曾傷及五髒六腑,否則這麽久不處理傷口還不斷拉扯傷口,縱然醫仙下凡也難挽救。”
蘇清妤聽了張禦醫這番話, 一直緊緊提起的心才落了地, 她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随後眼前一黑, 身子不由搖搖欲墜起來。
“墨竹,扶陸夫人去客房休息。”
傅清玄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蘇清妤驚訝地看過去,原來他一直在留意自己,心口微暖的同時又被他那客氣的稱呼弄得略感不适。
蘇清妤清楚自己此刻需要休息, 方才她只是強撐着精神等張禦醫到來,如今得知他沒有生命危險,便起身朝着他福了下身子, 就在元冬的攙扶下, 随着墨竹去了客房。
客房離傅清玄的倚雪院不遠,乃是一個單獨的小院, 庭院清虛, 廊亭潇灑。房間整潔寬敞, 纖塵不染。
“陸夫人, 好生歇息。”墨竹說了這句話,就掩上門離去了。
蘇清妤精神不濟, 身子疲憊不堪,元冬沒問她在山中發生了什麽事,服侍她褪去外衣,躺上床。
“小姐您睡吧,奴婢就在這守着。”
蘇清妤點點頭,這會兒精神松懈下來,一沾床就睡了過去。
蘇清妤睡了一個時辰左右,醒來時已是傍晚時分,外頭晚霞動蕩,照着庭院宛如着了火一般。
蘇清妤從床上爬起,除了身上還有酸疼疲憊之外,精神好了許多。
元冬從外頭走進屋裏,拿起桌上的藥瓶,來到床旁邊,“小姐,方才您睡着的時候,傅大人派人送來了藥,說這些藥對擦傷很管用。”
蘇清妤怔了下,心中不由得感慨傅清玄的細心體貼。從山崖上滾落下來,她身上有很多擦傷,只是先前只想着怎麽出山林以及憂心傅清玄身上的傷t,就沒在意自己那點小傷。
蘇清妤褪下全部的衣服,當背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擦傷映入眼簾時,元冬不由得紅了眼眶,“小姐,您是怎麽忍受那麽久的?奴婢看着都覺得疼。”元冬一邊小心翼翼地給她抹藥,一邊心疼地說。
蘇清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忍受過來的,回想山林中的種種遭遇,只覺得像是夢一場,那樣的不真實。她不自覺地伸手撫向自己的唇,那裏仿佛還遺留着那人的溫度,眼裏不由浮起淡淡的傷感。
“小姐?”元冬得不到回應,動作一頓,疑惑地喚了她一聲。
蘇清妤回過神來,回頭看了她一眼,似嗔非嗔:“不忍受能怎麽辦?誰叫你們不早點找到我們?”雖是抱怨的話語,但她的語氣很溫和,她其實并無責怪元冬的意思,只是借此掩飾心中的別扭情緒。
元冬聽了十分慚愧,“都是我們不好,害得小姐和傅大人受了那麽多苦。”
蘇清妤嘆了口氣,“我沒有怪你……”其實想想,她并不覺得苦,和傅清玄在一起的時光,她……是高興的。
她想她永遠不會忘記這段經歷,可是她只能将它藏在心底,不能再去回想。
回陸府之前,蘇清妤去了倚雪院一趟,名為道別,實則只是想見見傅清玄罷了。
傅清玄失蹤了一日,如今歸來,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處理,但他還是見了蘇清妤。
傅清玄喜歡潔淨,盡管受了傷,他仍舊沐浴修整了儀容,換了一身雪色寬袖大衫,長發半挽微濕,戴着只白玉簪子,泛着月華般溫潤清雅的光澤,他的臉色比先前好了些許。
他坐在榻上,幾上放着一疊公文?
蘇清妤見狀,心裏微微驚訝。
“大人,你感覺好些了麽?”蘇清妤在他的示意下落坐,而後關切地詢問。
“好很多了。”傅清玄望着她道,眼神仿佛春夜下寧靜澄澈的湖,溫柔卻又帶着微涼的氣息,和往常并無不同。
“那就好。”蘇清妤點了點頭,有些心不在焉,她下意識地想做點什麽,便端起了墨竹剛送上來的茶。
“打算回去了?”傅清玄問,仍然看着她。
蘇清妤能夠察覺他的目光,卻依舊低着頭,輕輕應了句:“嗯,時候不早了。”
一問一答後,屋內突然安靜下來。
傅清玄似乎和她一樣也不打算再提那個吻。兩人仿佛回到了先前的相處模式,但又有一種很微妙的區別,這大概源自于兩人有過肌膚之親,又共同患難過,所以盡管不說話,兩人之間卻依舊若有似無地飄蕩着若有似無的親密暧昧氣息。
也不知曉是不是她多想了。
不過,她确定的是,她不再對他心懷敬畏。他應當是不讨厭她的,不然也怎麽會冒着風險為她吸出蛇毒,還突然吻了她,在那樣糟糕的情況下,他不至于還想戲弄她吧。
蘇清妤放下茶杯後,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麽好,太過關心他似乎不妥,像以往那般與他虛與委蛇她又做不到,她在心底嘆了口氣,索性站起了身,“大人,您好些了便好,那我先回去了。”
“好。”傅清玄微微一笑,并未挽留她,随後叫來墨竹送她離去。
出了倚雪院,礙于墨竹在旁,蘇清妤不動聲色地調整呼吸,方才她在屋裏面對着傅清玄,她內心一直緊張別扭得很,幸好他沒有提起在山林裏發生的那些事,不然樁樁件件都讓她羞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 * *
一間陰暗而敞闊的華室內,雕刻着龍圖案,塗着金漆的寶座上,坐着一個頭罩着皮面具,穿着黃袍的男人。
他不遠處跪着一名黑衣勁裝的男人。
聽完黑衣人的禀報,黃袍男人手煩躁地敲打着寶座的扶手,“你說他活着回來了?”他的聲音陰森森的,還故意似的捏着嗓子說話。
“屬下親眼看到他摔落懸崖,豈知……”
話還沒說完,一茶杯猛地砸過來,正中他的額頭,鮮血直流,他卻身形不動,面不改色
“廢物,廢物……全都是一群廢物!白白浪費了那麽好的一個機會。”
坐在寶座上的男人突然站起來,呈現出一種近似于癫狂的狀态,面具下的雙眸露出瘋狂的兇光。
“屬下知罪。”跪在地下的黑衣人禁不住戰栗了下,鮮血滑過眼睛,他卻不敢伸手去抹。
“滾下去,再有下次,絕不輕饒!”黃袍男人憤怒的斥道。
黑衣男人連忙起身後退,很快便消失在了昏室之中。
黃袍男人怒氣未消地坐回到寶座上,直到看到寶座上雕刻着的莊嚴而華美的龍圖案,心頭的氣才漸漸平息。敢與他作對的人絕對不會有好下場,傅清玄,且等着吧。
* * *
回到陸家,已經是戌時,蘇清妤蘇清妤已經在相府整理過儀容,所以在底下人的眼裏并無異常。
她一夜未歸的事先前也有過,陸家上上下下估計都沒将這當成是什麽大事。陸老太太這個時辰估計已經歇下。
蘇清妤回到院子裏,讓人燒了熱水,洗了個澡後便睡下了,這一夜未得好眠,半夢半醒間仿佛回到了那陰冷潮濕的山壁中,不同的是,她在夢裏怎麽都叫不醒傅清玄,因為這個夢,她吓醒了一次。後面再睡下,恍恍惚惚又做了好些夢,有發生在山林裏的,也有她娘家剛失勢的,還有發生在年少時的那段時光,零零碎碎,混亂不堪。
再次醒來,天光大亮,陽光照窗。她精神非但沒轉好,反而更加疲憊,心頭還有股揮之不去的悲傷低落情緒。
元冬走進屋裏,看到床帳中透出抹身影,她家小姐似乎正坐在床上出神,便走過去,挂起了床帳,“小姐,您醒了。”
蘇清妤遲滞地扭頭看了眼元冬,好片刻神魂才歸位,“嗯,梳洗吧。”
蘇清妤心裏記挂着傅清玄的傷,從起床後就有些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地用了早膳後,本想做點什麽,卻總是禁不住想到昨夜做的那個可怕的夢,而後便是心口窒悶,根本無法做任何事情。與其在這胡思亂想,倒不如去一趟相府,念頭一起,心豁然開朗。
蘇清妤沒有等待,直接讓元冬去備了轎子,就出了門,乘着轎子往相府而去。
然而當她到那裏時,只見相府門庭若市,大門口的樹下停了好些轎子,有官員等候在大門口未能進府,身旁跟着小厮,手上大多都拿着禮品,還有的官員神色着急忙慌,仿佛有什麽要緊事似的。
見此情形,蘇清妤當即讓轎子停了下來,沒有再往前。她自知身份不妥,無法光明正大地與他相見,在轎子裏默默地坐了會兒後,讓轎子返回。
“小姐,張禦醫都說了傅大人沒事,你莫要擔心了。”元冬見她眉間有愁結,便出聲安撫道。
蘇清點點頭,她自是知曉,可她卻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多想,另外還有一層難以啓齒的原因,除了擔心他之外,她也想見到他,不過才分開一天她就禁不住有些想念他。這種控制不住的心情讓她很是發愁。她明白自己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對山林中發生的事忘懷,只是一點時間而已,她明白的。
轎子正行在一條巷道裏,外頭忽然傳來孩童清脆稚嫩的吟唱聲:
“傅子衿,金銀財寶如山堆,死後土一抔。曹元相,忠肝義膽憐貧苦,千古自流芳……”
蘇清妤原本不大在意,卻在聽清此唱詞後,眸中掠過抹思考,随後沉了臉,吩咐轎子停下。
“元冬,你下去問問,他們唱的是什麽?還有歌詞裏的兩個人又指的是誰?”蘇清妤皺着眉頭道。
元冬沒留意那些孩童在唱什麽,見自家小姐臉色有些不大好,仔細一聽,也覺得那唱詞有些古怪,連忙道:“奴婢這就去。”
元冬下了轎子,看到幾名孩童手拉着手,一邊轉圈一邊不停地重複那幾句詞,便走上前,笑着詢問:“你們在唱什麽呢?”
那幾名孩童看了元冬一眼,都不理會她。
元冬生氣了,手叉腰間,佯裝惡狠狠地威脅:“不說信不信我打你們!”
元冬不曾與孩童打過交道,以為這樣就能唬住他們,讓他們如實相告,不想她兇巴巴的模樣将人吓得不淺,其中一名膽小的還哇哇大哭起來,緊接着一哄而散。
元冬呆住,她旁邊屋檐下的臺階上仍舊坐着一名孩童,她t一邊舔着糖葫蘆,一邊沖着嘻嘻的笑。
元冬這下長記性了,沒敢面露兇色,笑盈盈地問:“小娃娃,你可知他們口中說的傅子衿是誰?曹元相又是誰?”
小女孩點點頭,“傅子衿就是坐着高椅子的那一位,曹大人是住在狀元街,他家旁邊有一棵很大的槐樹。”她聲音稚嫩,但口齒清楚。
元冬還想再問,那小女孩卻拿着糖葫蘆一溜煙兒地跑了。
元冬只好返回到轎子裏,将聽到的話原原本本地告知蘇清妤。
坐在高椅子的那位?蘇清妤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子衿大概是傅清玄的字或者是他過去用的名字?而曹元相不必說定然是前任禮部尚書曹胥。
他為何敢稱元相?
而且詞裏面竟然還說他忠肝義膽憐貧苦?
蘇清妤心中不由得十分疑惑,曹胥被褫奪官職的原因她很清楚,孫三娘貪了她的一萬兩銀子被都察院的人帶走後立刻攀咬了曹胥,說他貪污受賄。
蘇清妤并不相信傅清玄會誣陷曹胥,她更相信這背後有陰謀,一場專門為傅清玄設計的陰謀。
蘇清妤今日無事,且這裏離狀元街并不遠,決定去狀元街看看。
轎子走了大概一炷香時間便來到了狀元街,因為這個名稱,很多讀書人都喜歡住在這裏,街上的店鋪也多為茶館酒樓、書肆以及賣文房四寶的鋪子,胭脂鋪首飾鋪這一類的則很少,街邊還有商販擺着小攤,搭着簡陋的棚子,賣些油餅煎包,馄饨面條之類的吃食。
蘇清妤經過時看到幾名書生打扮的男子坐在棚子裏吃面條,一邊在讨論着什麽,因為沒有停下來,只隐隐聽得其中一人說:“這曹大人真是個好官啊,奸臣當道,老天無眼。”
蘇清妤坐在轎子裏,聽到這些話,垂着膝上的手不覺握緊,再次想到當初的自己,她也是在不曾與傅清玄相處的情況下,僅憑一些人的言論就判定他為禍亂朝綱的大奸臣。有時候攻讦一個人根本不需要事實依據,只需要胡亂編造一些事情,就會有人深信不疑,然而一傳十,十傳百,最後假的就變成了事實。
過了前街,到了後街,眼前景象大變樣,街道兩邊花繁樹茂,街道上整潔幹淨,房屋鱗次栉比,幾乎都是住房。
還沒找到小女孩所說的那棵大槐樹,就看到前面寬敞的地方搭了一個大棚子,圍着一群人。
等再靠近一些,才偏偏看清裏面的情況,原來是個粥棚,幾名穿着錦衣的小厮正在給百姓們施粥,一眼望過去,卻不見有衣衫褴褛的,個個都衣着幹淨,還有一些書生打扮的男子。
“小姐,待奴婢下去看看。”元冬道。
蘇清妤點點頭,“小心點。”
元冬下了轎子,前去查看情況。蘇清妤挑了些許轎帷,看着元冬擠進人群,等了許久,才見她出來,手裏還拿着兩饅頭。
元冬鑽進轎子裏,“小姐,是那位曹大人的粥棚。”
她氣喘籲籲的,穩了會兒後,才接着道:
“小姐,那些吃可真不錯,比奴婢有時候裏吃的還好,不止有粥,還有饅頭,白面饅頭呢。”元冬說着将手上的兩饅頭展現在蘇清妤面前,“還有菜,一個是豆腐炒青菜,一個是炒茄子,那茄子裏還能見到肉沫呢,我聽旁邊的人說,這曹大人每個月都會施粥兩三次,從早到晚,這花銷可不小,看來曹大人還挺有錢的。”
每月兩三次,從早到晚,白面饅頭,肉沫,聽到這些詞蘇清妤不禁冷笑一聲,“的确有錢。”
以一般官員的俸祿哪裏經得起這般布施,而且那些來接受布施的人看着大多都不像是窮苦百姓,甚至還有很多看着像是書生,而這些書生尤擅言詞與文章。
樂善好施,救貧憐苦?分明是沽名釣譽,欺世盜名的貪官。
“你可曾打聽到,這曹大人一般都是何時施粥?”蘇清妤問。
元冬道:“據說是每個月的月初,月中或者月末。”
現在是六月初,那麽下次施粥大約就是月中了,蘇清妤看了眼元冬手裏的饅頭,再想到那些孩童的唱詞,心中湧起一股憤懑,恨不得立刻揭露這曹胥的真面目。
“小姐,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麽?”元冬問。
蘇清妤心中雖是憤懑,卻又無可奈何,最後嘆了一口氣,“先回吧。”
轎子擡起往回走,元冬手裏拿着饅頭,也不知道如何處置它,恰好肚子有些餓,便送向嘴邊,還沒吃就叫自家小姐不悅地看着自己,動作一僵。
“小姐,您要吃麽?”元冬以為蘇清妤不會随便吃這些不知道幹不幹淨的東西,但她這會兒的眼神仿佛要吃了她。
蘇清妤沒好氣地嗔了她一眼,“吃什麽吃,這曹大人的錢也不知是不是搜刮民脂民膏換來的,吃了也不怕損陰骘。”蘇清妤倒是沒覺得東西不幹淨,就是此刻對曹胥懷着很大的惡感,自然不願意吃他布施的東西。
元冬愣住,不想自己一句話竟召來小姐如此大的怨氣,不過很快她就明白過來,但凡涉及到傅大人,小姐是無法淡定的,于是放下了饅頭,“小姐,您現在的口氣有點……有點像……”
蘇清妤一時沖動,這會兒也悔自己語氣頗重,便放軟語氣道:“像什麽?”
“做官的口氣。”元冬嘿嘿一笑,“當然,是那種剛正不阿的好官。”
蘇清妤一怔,随後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你什麽時候學會嘴貧了?”
“奴婢說的是真的。”元冬語氣認真,“小姐一定是和傅大人待久了,有一句話怎麽說?近朱者赤。”
蘇清妤唇角不覺上揚,下意識地問:“為何不是近墨者黑?”
元冬被噎了下,想了想,猶豫着說:“傅大人應該是個好官吧?”
蘇清妤繼續反問:“你怎麽知曉他是好官?”
元冬被蘇清妤咄咄逼人的口吻弄得頭大,“嗯……就是感覺。”
蘇清妤問言失笑,而後緘默下來,不再逼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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