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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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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5 章

    沈逍盯着女孩, 意識漸漸清醒。

    昏厥前的記憶,如潮汐般湧來,窒息感陡然又攥緊了心髒。

    渾身黏濕濕的。

    垂下視線, 發覺此刻身處在裝滿了藥汁的浴桶裏。

    濡熱的包裹感,讓他想起了馬車裏濺滿手臉的血,黏稠濃腥。還有此時緊緊握着自己的那只小手,皮膚相觸的感覺, 讓他……不受控制地想要掙紮逃離。

    沈逍猛地甩開了手。

    連在兩人雙掌間的銀管飛脫出去, 鮮血随即迸了出來。

    洛溦不知所措,翻過小手, 看了眼冒血的傷口,想起剛才那個白胡子爺爺的叮囑,連忙焦急地去捉沈逍的手:

    “不能分開的!爺爺說過, 我們要一直握着手, 不能分開的。”

    沈逍卻已站起身跨出了浴桶, 身形踉跄地往外走去。

    洛溦見狀急的不得了, 攀着桶沿,要翻出去追他:

    “沈哥哥!”

    孩子用的浴桶并不太高, 但她太小, 身上又只穿着肚兜和短襯褲, 光腿光胳膊的硌在桶沿上, 翻出去的一剎那就差點兒滑倒。

    沈逍剛踩到了地面上,倏然頭暈目眩,亦是身形不穩。

    他從中毒到現在, 其實已經昏迷了大半個月, 全靠各種名藥吊着性命,猛地一起身, 眼前頓時一片發黑。

    再被身後追來的小姑娘拽了一下,“咚”地便栽倒在地。

    洛溦也滑倒在地,跌到了沈逍的身上。

    門外的人被聲響驚動,疾疾推門而入。

    冥默最先看清狀況,扯過絨布裹到洛溦身上,将孩子抱起,伸手掐住她掌心穴道,止住滲血。

    郗隐則蹲身查看沈逍的狀況,一面摸着他的腕脈,一面擡頭問洛溦:

    “他什麽時候醒的?”

    “剛剛醒的。”

    洛溦被冥默抱在胳膊上,目光一直擔憂地盯着沈逍,又轉過頭,解釋道:

    “我有聽爺爺的話,一直都握着哥哥的手,但他不想跟我握,可能……可能因為我摸了他的臉,讓他生氣了……”

    她回想起剛才沈逍看自己的眼神,眸光裏像是凝了黑冰,暗沉沉的,顯然是很讨厭她。

    洛溦愧疚自責,垂低了腦袋,“都是我不好。”

    冥默安慰孩子:“不會的,沈哥哥知道你是在幫他,不會生氣。”

    見女孩掌心一直還有些流血,抱着她去到旁邊的藥室上藥。

    出門之際,撞見永徽帝和太後也聞訊趕了進來,徑直去了浴室查問沈逍的情況。

    洛溦跟着冥默,在藥房處理了一下傷口。

    過了會兒,郗隐忙完沈逍那邊的事,過來也給洛溦把了脈,開始配置藥劑。

    洛溦在越州的時候,就見過這個有點兇的醫師伯伯,總見他跟她爹爹吵架。他一來,她就癟着小嘴不說話了。

    冥默問郗隐:“逍兒怎麽樣了?”

    郗隐一邊配藥,一邊搖頭,“不好說,毒性倒是暫且壓制住了,但我瞧他像是存了死志,若是自己不肯配合,旁人再逼迫也救不了!”

    頓了頓,“而且不止中毒,不止想尋死,心裏面問題也大的很,碰都不讓人碰,一挨着就跟犯了厥心症似的,啧,啧,待會兒再知道身邊乳母、親随啥的也都死光了……”

    “郗隐。”

    冥默制止住師弟繼續往下說,看了眼洛溦,先将她抱回了房間。

    洛溦想着剛才郗隐的話,心一下子揪得緊緊的,問冥默:

    “沈哥哥……會死嗎?”

    她雖還不到四歲,但家中經營藥鋪,時常在鋪子裏見到哭哭啼啼的病患家屬,知道“死”是件很可怕的事。

    死了,就是再見不到了。

    就像,她的阿娘。

    冥默摸了摸孩子的頭,半晌,嘆喟道:

    “那得看他有多堅強。”

    郗隐配了藥煮好,洛溦喝完後不久,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與沈逍換血,對方體內的毒會随着血液進到她的身體中,雖因出生時服過血焰天芝所制的血靈丹、身體擁有淨化赤滅的能力,但終歸一下子輸入那麽多毒血,短時間難以承受,還是需要另服藥劑緩解。

    一覺睡了過去,醒來時已不知是什麽時候。

    懵然間忘了身在何處,坐起身,喊了聲“爹爹”,不見有人回複,再又盯着繡着金線蝶戲穿花的紗帳,慢慢回過神,方才想起是在長安貴人們住的地方。

    下了榻,赤腳踩到冰涼的玉石地磚。

    走起路來,有輕輕的噼啪聲。

    洛溦低下頭,忍不住蹲身摸了摸地磚,覺得比家裏母親留下的玉墜子都更淨透好看。

    四下金扉雕架,華貴奢雅,那些說不出名字的擺設與飾物,看得人眼花缭亂。

    她想起先前冥默和郗隐的那些話,找到一排門扇,踮起腳,費力拉開了些,溜了出去。

    側門外的廳道,連通着另一處的廂屋。

    碧羅朱影的紗屏內,鼎香袅袅。

    永徽帝坐在沈逍的榻前,神色憔悴。

    “你母親的靈柩,已經送去了洛下。你若想見她,便早些好起來,朕帶你過去。”

    皇帝的這二十幾天,過得亦是無比艱難。

    周旌略帶人秘襲金辂,留下的痕跡全部指向晉王舊部。

    永徽帝心裏也很清楚,自己為什麽會被這些人尋仇。

    他謀害了大皇兄。

    栽贓,污蔑,陷害了曾經那麽親近的兄長。

    只因為害怕身世曝露,害怕失了名份,所以懦弱而卑劣地,選擇除掉了原本名正言順的繼位人。

    也正如他一直想盡辦法确認惠蓮必死,在得知密探又重新發現疑跡後,不惜一切地要将她與家人除掉。

    只有他們都死了,他才能繼續坐穩現在的位子,繼續享受手中權力帶來的一切。

    所有的事,都進行的那麽順利。

    皇兄死了,惠蓮和家人,據說也死在了武州。

    他要達到的目的,已經都達到了。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上天帶走了他的阿月。

    這是,對他的懲罰嗎?

    可笑的是,他明明猜得到她為何而死,卻連正視真相的勇氣都沒有,自欺欺人地将罪名安在了栖山教餘黨的頭上。随行的百名宮人,亦全數被滅了口。

    眼下朝廷的兵馬,還在江河南北和三十州府繼續剿殺着栖山教教衆。縱使他心知肚明,整件事與那些人毫無關系。

    他就是這樣膽怯的一個懦夫啊。

    永徽帝摁住額角,穩了穩心緒,擡起神色驟顯蒼老的眼睛,重新看向榻上的沈逍。

    這孩子醒來之後,始終不肯提金辂裏發生的事。

    永徽帝也不确定他到底是何時進的車,是被晉王舊部的人擄去的,還是自己一早就躲上去的?

    若是後者的話,那他與阿月的那些事……

    他試探着開口道:“朕與你母親……”

    沈逍朝皇帝移來視線,目光卻又越過了他,停在屏風旁那道小小的身影上。

    永徽帝循視望去,認出是郗隐從越州帶來的那個小姑娘,緊繃的神色稍緩。

    他招手示意洛溦:“過來罷。”

    洛溦走了過去。

    永徽帝打量面前的小姑娘,見她一雙眼睛水氤清澈,看着便讓人歡喜,又觀其年歲似比四歲的長樂還小,一團稚氣,倒不介意适才被她聽去了談話。

    但到底是帝王,語氣自帶威儀,問道:

    “你來這兒做什麽?”

    洛溦并沒覺得永徽帝讓人害怕,相反,比起那個總是罵罵咧咧的醫師伯伯,面前這個叔叔看上去可好多了。

    她瞥了眼榻上的沈逍,實話實說:

    “我,我想看沈哥哥好點沒有。”

    永徽帝“嗯”了聲,借機規勸沈逍道:

    “你看,這小姑娘是你師叔從越州帶來的,為了給你解毒,身上用了很多藥,也吃了許多苦,你若不快些好起來,她受的苦就白費了。”

    沈逍面色淡漠,沉默半晌:

    “她吃不吃苦,與我何幹?”

    永徽帝欲言又止。

    這時,侍官走到內廂門口,禀奏說崔猛回來了。

    皇帝颌首起身,吩咐洛溦:

    “你先在這兒陪着哥哥說話,若能讓他開心,朕有重賞。”

    說罷擡腳行出簾外。

    侍官亦放下隔簾,退去了外廂。

    鲛紗帳內,只剩下了洛溦和沈逍。

    洛溦慢慢轉過身,想着剛才大叔的囑托,跪趴到榻沿上,思考了下,學着從前在家裏照顧布娃娃的情形,扯着衾角掖了掖。

    然後擡起眼,小心翼翼,細聲細氣地叫了聲:

    “沈哥哥?”

    沈逍看也沒看她。

    洛溦想起大叔讓自己陪沈哥哥說話,琢磨了下,又道:

    “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你喜歡什麽樣的故事?我知道好多仙女的故事,嫦娥啊,瑤姬啊……噢不對,你是男孩子,肯定不喜歡這樣的……”

    沈逍閉上眼,打斷她:

    “你能出去嗎?”

    洛溦愣了下,搖了搖頭,“不要。”

    沈逍沉默了會兒,睜開眼,遽然撐起身,掀衾準備下榻。

    洛溦見狀忙道:“你做什麽呀?”

    沈逍幽暗的冷眸朝她看來:

    “你不走,我走。”

    洛溦攔住他,語氣透着無措:

    “我……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氣的,我只想給你講個故事,想讓你開心。”

    沈逍盯着她:

    “你若真想讓我開心,就回越州去,再不要來長安。”

    洛溦有些不知所謂,懵了一瞬,随即又堅定搖頭:

    “不行,那個很兇的醫師伯伯說了,如果我不來長安,沈哥哥就會死掉,我不想沈哥哥死掉。”

    沈逍垂目冷凝,“我死不死跟你有什麽關系?你又不認識我。” 說着,繼續下榻。

    “可我現在認識你了呀!”

    像是害怕他又反駁,小姑娘又老老實實地補充道:

    “而且……而且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我一見到你就覺得好喜歡。”

    沈逍怔了下,視線觸到女孩那雙鄭重其事、清亮殷切的眼睛,驀而竟有些臉紅。

    挪開目光,聲線冷冷:

    “你才多大點兒,懂什麽死不死的。”

    “我懂的!”

    洛溦點頭,“我們家有個大藥鋪,有時候,有病人吃了藥死掉,他們的家人就會把死人擡到鋪子裏面,然後坐在外面哭。”

    沈逍生在皇家,哪裏聽過這樣的事,只覺荒謬無稽。

    正想再趕女孩離開,卻聽她又開了口,聲音低微了些許:

    “我的阿娘,也死了。”

    “我從出生,就沒有見過她。”

    “所以,我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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