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ta-ad-slot="6549521856"</ins
第 42 章
蕭元胤離開南阜關後, 奔至豫陽城,領了城北趕來接應的一支精銳,徑直馳往渡口方向。
驿館內,早已人去樓空, 瓦解狼藉。
再趕到縣衙外時, 遠遠就見火光沖天, 黑煙騰騰。
他心急如焚,恰又與周旌略撞了個正着,兩方頓時激戰在了一處。
此刻聽周旌略在陣前一通挑撥軍心,蕭元胤冷笑道:
“張笈身為朝廷命官,為國捐軀實屬本份!爾等驅趕流民闖關,将百姓逐于劍戟之下,方才是恬不知恥!”
說話間縱馬上前,手中長劍劈砍削刺、淩厲決絕,已将數名栖山教徒斬殺倒地。
他勒馬回撤,見身後弓弩手準備就位,當即擡手下令:
“全數剿殺, 一個不留!”
弩手拉弦扣機,箭矢急風驟雨般的嘯然而出。
周旌略将手中長刀掄圓舞動, 擋下了射來的箭矢,一面吩咐左右:
“撤!”
幾人後退至街牆腳下, 攀躍而上。
蕭元胤反手取過角弓, 瞬息搭箭瞄準。目光移動間,陡然捕捉到從街牆側門奔出的宋昀厚。
他急忙厲聲喝止住身後的弓弩手:
“停!”
然而前一輪來不及撤回的箭矢,已經飛馳而出。
街牆側門外, 景辰慌忙側身護住洛溦,同時拉拽倒宋昀厚, 三人滾落到地。
牆頭上,周旌略與幾名親随趁機躍進了一旁的暗巷,消失無蹤。
蕭元胤五內俱焚,扔弓下馬,奔至洛溦面前:
“洛溦!”
夜色中少女雖身裹鬥篷,看不清面龐身形,但他偏能一眼認出,那就是她!
蕭元胤伸臂去扶洛溦,卻見她掙紮起身,掃了眼宋昀厚的情況,随即便扳住身畔年輕郎君的肩頭,試圖讓他轉過身來:
“景辰!景辰你沒事吧?讓我看看!”
洛溦記得清清楚楚,剛景辰護住自己的時候,他身後漫天都是箭雨!
景辰的肩背處,中了兩箭。
但好在剛才齊王下令收弓,弩手雖來不及撤回,箭矢卻也失了些準頭,傷得并不算太慘烈。
他t笑了笑,“我沒事。”
擡眼間,撞上蕭元胤冷銳而揣度的視線,忙垂首問禮:“齊王殿下。”
洛溦摁住景辰的傷口,這才又轉向蕭元胤:
“殿下,縣衙裏還有人!都是官府的士兵和官吏,縣令大人也還活着!殿下趕緊帶人去救他們!”
蕭元胤看了她一眼,收回原想要扶她起身的手,站起身,召來部屬吩咐救人。
官衙對面的暗巷裏,周旌略去而複返,重新躍上屋頂,将身影隐于陰影中。
他取出事先藏在瓦下的弓箭,将手中毒瓶裏的藥汁盡數浸到箭頭,搭弦拉弓,瞄準了縣衙門口的蕭元胤。
實力懸殊,區區草莽想要對抗整個大乾朝廷,無異于以卵擊石。
所以今日明知沒有勝算,卻費心布這麽大的局,就是為了除掉狗皇帝最得力的兒子!
只要執掌兵權的蕭元胤一死,其他地方埋下的暗雷便會一個個引爆!
周旌略曲肘引弓,将弦拉滿至極限。
可就在這時,一柄涼森森的軟劍,抵到了他的脖子上。
“別動。”
身後黑影來得悄然無聲,嗓音透着少年郎的清越:“公子說了,不讓你殺蕭元胤!”
周旌略認出對方聲音,依舊拉滿了弓,咬了咬牙:
“為什麽?今日是除掉齊王最好的機會!”
黑影道:“你少管為什麽,反正小爺有把握在你射出這箭之前就割斷你的喉嚨!你現在收手,我還能跟你去南阜關,幫你殺了那姓古的守将,省得你拿流民當盾牌,聽着就下作。”
“那不是我的主意!”
周旌略辯駁道,躊躇半晌,終是松了手。
“行,老子不是怕你,老子是聽公子的吩咐。”
他慢慢收起弓,又從懷裏掏出一本帳冊,扔給黑影,“公子要的那本帳冊,從縣衙裏搜出來的。”
身後的黑影收起帳冊,回劍入鞘,目光掠向縣衙門外,在人群中定格了一瞬。
繼而轉回身,跟周旌略一起躍下了屋頂。
豫陽縣衙被焚,蕭元胤讓部屬收拾了一下驿館,将救下的人先送過去安頓,自己又重新帶人回了南阜關。
驿館裏到處都是傷員,一片缭亂。
洛溦将宋昀厚和景辰交給醫官,自己洗淨手臉,便去後院幫忙準備藥劑。
忙了快一個時辰回來,見宋昀厚倒是處理好了傷口,景辰竟還在排隊,便取了些創藥,拉他回了自己之前入住的房間。
“你這箭簇必須馬上取出來。”
她将景辰扶坐到外廂卧榻,剪了衣服,查看傷口。
箭傷不深,但創口也不小。
洛溦潑了酒,用火燎過的薄刃剜出箭頭,聲音微顫:“你忍着點兒,馬上就好。”
景辰坐在榻沿,背對着洛溦,扶着膝蓋的手指輕輕攥緊,語氣卻抑得自若,“還好,不痛的。”
洛溦有些氣惱。
景辰的傷明明比她哥的重的多,卻拖了這麽久還沒給治,若說因為他不是軍營裏的官員,但旁邊那些受傷的平民也都按傷勢緩急處理了。
“一定又是你讓着別人。”
她剜着第二支箭頭,一面數落道:“你這種傷不是小事,等久了會要命的,該出聲的時候還是得出聲。”
洛溦取了箭頭,重新清洗傷口,然後開始上藥。
這時,屋門外傳來軍靴的腳步聲,随即房門被推開,蕭元胤走了進來。
洛溦聞聲轉頭,顧不得起身,請罪道:
“殿下恕罪,我手裏壓着藥膏,沒法起身。”
蕭元胤姿态冷凝地杵在門口,視線定到景辰身上,見他袍擺燒燎了大半,背上衣料又被剪開垂落,露出年輕男子勁瘦的後背肌理。
他垂在身側的手,不禁漸漸握成了拳。
景辰意識到齊王的注視,沉默一瞬,撐着榻沿,試圖起身。
洛溦摁住他,“你別動!”
按照禮制,她跟景辰是得向齊王行禮,但以她的了解,齊王也不是蠻不講理的人,不至于非得讓傷患給他行禮。
蕭元胤移開視線,冷聲道:
“本王記得他,他是上次在朝元宮輸掉算題之人,肅王兄府裏沒用的門客。”
洛溦知道上回景辰輸給自己,惹長樂公主一直記恨,唯恐齊王這個做哥哥的要幫妹妹出氣,忙道:
“景辰如今在玄天宮做事,是司天監堪輿署的人!”
蕭元胤看了洛溦片刻,倏然轉身,朝外喚道:
“來人!”
一名護衛走了進來。
蕭元胤朝景辰擡了擡手指,“把他送去醫官那裏。”
洛溦忙擡頭,“不用去醫官那裏,我可以……”
“你可以什麽?
蕭元胤打斷她:“本王麾下的軍醫皆是萬裏挑一,對付這種皮外傷比你在行百倍。”
掃了眼景辰,“莫不然,待會兒他脫衣纏繃帶,還要讓你一個閨閣女子伺候不成?”
洛溦欲言又止。
景辰制止住她,“齊王殿下說得不錯,還是讓軍醫幫我處理吧。”
他撐着榻沿站起身,寬慰洛溦:“殿下既發了話,必是會有人照顧我的,別擔心。”
洛溦起身跟到門口,注視着景辰由護衛扶着,轉出了走廊盡頭。
身後蕭元胤的聲音,帶着極力克制的隐忍,冷冷傳來:
“你說要來豫陽辦的私事,就是……為了見這個姓景的?”
乘船東行的路上,他不想過于窺探,沒有逼問過她來豫陽的目的,心忖她總之一直在自己身邊,無論要做什麽,也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萬不曾想到,一到豫陽,身邊就憑空冒出來一個野男人!
洛溦走回到榻邊,低頭收拾剛才用過的藥具,一面猶豫着該怎麽回答。
蕭元胤跟了過去,“本王剛才問你話。”
洛溦無奈,“是,我是來見景辰的。”
她糾結半晌,想着這件事總歸是要給個解釋。
宋昀厚的差事是齊王額外照拂才拿到的,不能才上任就曝出私下安排人做買賣。景辰也有堪輿署的工作,不能被扣上擅離職守的罪名。相比之下,自己身上沾些污點,對齊王而言,就權當是笑話看看便是!
她繼續道:“景辰現在不是在堪輿署嗎?堪輿署要時常出京繪制輿圖,我知道他這次會來豫陽附近,所以我就來了。這事跟他沒有關系,就是我想見他。這些話,我保證,一句假的都沒有。”
洛溦擡起眼,臉色坦然。
蕭元胤卻覺得自己的心像是猛地被狠攥了下,随即熱血沖上頭頂。
“你跟他,有私情?”
他一字一句,問得艱難。
洛溦臉色微赧,低了頭,“我跟他有沒有私情,對殿下而言并不重要。”
她要是真跟別人亂來,丢臉的也是她名義上的未婚夫沈逍,齊王合該高興才對。
她将手裏的藥瓶蓋好,調轉話題:“栖山教突然出現,我被關去豫陽縣衙之前,還聽他們說在攻打南阜關,殿下就不怕他們打進來?”
蕭元胤聽到正事,竭力忍耐了一下情緒,撇開視線,擡手把手臂上的臂鞲用力推緊了些:
“半個時辰前,南阜關被破,湧進來近萬的江北災民。”
豫陽縣衙救完人,确認她已經安全,他便直接帶着隊伍又去了南阜關。
走到半途,斥候來報,說醜時古鵬帶兵出城樓,竟在樓外被刺客暗襲所斃,餘下兵将群龍無首,着急後退回城。誰知開樓門時又遇伏擊,已經開了一半的樓門失了防禦,須臾之間,便成了成百上千流民湧入的決堤之口。
蕭元胤趕到時,先前圍在關外的流民已大部分入了城,但古怪的是,栖山教人卻又都消失了。
看樣子對方的目的,似乎只是打開關口、讓流民北上,再到處放火鬧事一番,滋擾攪亂民心,成不了什麽氣候。
但回想起今夜那些栖山教徒的騎馬陣術、兵刃招式,還有試圖瓦解軍心的挑撥陳詞,怎麽看,又有些不像是土匪流寇出身的烏合之衆。
“災民入關不要緊,但本王需得徹查清剿混入淮州各城的叛黨。天明之後,此處的傷兵會都會轉移到後方,你可與你兄長一起同行,先回長安。”
淮州局勢未平,接下來要大肆肅清叛黨殘餘,送她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洛溦也知輕重,向齊王行禮致謝:
“謝殿下l體恤部屬。那天明之後,我就與兄長和景辰離開,還望殿下接下來諸事順利,戰無不勝。”
蕭元胤盯着朝自己盈盈拜禮的少女,先前好不容易抑下的火氣,再次湧上了頭頂,半晌,緩緩開口:
“你兄長跟你走可以,景辰不行。”
洛溦擡起頭:
“為什麽?他是t我們玄天宮的人……”
“少拿玄天宮來壓我!”
蕭元胤伸手握住洛溦的手臂,猛地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他一路奔波,跑死了兩匹戰馬。
他也受了傷,不比那姓景的輕。
她送那人離開,眼睛都恨不得貼到背影上,如今跟自己道別,鎮定的一點兒情緒都沒有!
他實在,忍不下去了。
從南阜關趕回來救她的那一刻,他就想明白了,他不想再忍了!
“我告訴你為什麽……”
蕭元胤手指用力,聲音微微顫抖:“因為本王看上你了,一旦你婚約解除,你就是我的。”
洛溦仰頭望着齊王,矢驚無語,微微翕合了一下嘴唇,又旋即緊抿住。
她不是全然愚笨之人,也看得出蕭元胤對她有些特別。
可就在不久前,他還譏諷嘲笑她是沈逍不要的人,配不上他的在意。
“殿下若是想拿我跟太史令鬥氣,實在大可不必。”
洛溦試圖掙脫齊王的鉗制,“我對太史令而言,就如同蝼蟻物件,殿下戲弄我根本就氣不到他!上巳節的紙箋也不是我寫的,我對殿下從無觊觎之心,也決計不敢攀附,我便是……一輩子不嫁人,也不會想與殿下有任何牽連。殿下當知,我答應過不撒謊,此刻句句說的都是實話!”
蕭元胤握着女孩的手臂,望着她徒勞又倔強地想從自己手中掙紮開,恍覺胸口一片冰冷空蕩,像是生生被誰抓出了一個缺口。
他從小驕傲,有地位、有能力、有相貌,那些被選送到他身邊的美人,哪一個不是仰慕乞憐,甚至偶爾被他看上一眼,就激動得簌簌直顫。
然對她而言,他卻是她寧可一輩子不嫁,也決計不會考慮之人……
“可笑。”
良久,蕭元胤聽見自己的聲音冷冷響起:
“你嫁不嫁人跟本王有什麽關系?本王又沒想過要娶你!”
“以你的身份,不過也就是讓我玩玩。等你婚約一除,只需我一句話,你那貪權慕勢的父親,必會迫不及待把你送到我齊王府的榻上!”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