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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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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4 章

    沈逍擡起眼, 目光在齊王臉上停留一瞬,又移向洛溦。

    洛溦見齊王都走到了跟前,只得起身同他見禮。

    她知道沈逍跟齊王不和,上次就因為自己說了句要客氣, 就把她趕下船, 且她眼下被張貴妃逼得焦頭爛額, 看着貴妃的寶貝兒子也實在提不起什麽敬意。

    “殿下萬安。”

    洛溦略顯敷衍地屈了下膝。

    蕭元胤也不着惱,默默打量了一下洛溦與沈逍之間隔了半殿的距離,勾了勾嘴角,走去沈逍面前。

    “你那個叫扶熒的小侍衛,自從上巳節在行宮動用兵刃、意圖行刺,被骁騎營通緝捉捕,已經消失了大半個月。我知道他是冥默先生收養的孤兒,于你如同手足,你必然不願見他今後一輩子東躲西藏。你現在只需動動筆,将冊子上所有女人都判定成與我無緣,我便不再追究扶熒的事, 你也沒什麽損失。”

    沈逍慢慢卷起案上帛書,“我若不答應呢?”

    蕭元胤最見不得沈逍這種不可一世的樣子。

    “你可以不答應, 我也可以拒絕接受你蔔出來的結果,我不是龍首渠外的那些愚民信衆, 會相信真有什麽天命!”

    “就連你自己, ”

    蕭元胤看着沈逍,轉過頭,又瞥了眼洛溦, “你也不會真信什麽姻緣天定!你要是真信這玩意兒,就不會不聽你師父的天命之言, 以你未婚妻侍奉玉衡為由,幾番拒絕我母妃提議的婚期。”

    洛溦正在想難怪這麽久都沒見過扶熒,卻沒想到話題突然扯到了自己身上,一時關心不是、不關心也不是,只能目不斜視地繼續研究案上算籌,假裝什麽也沒聽見。

    沈逍收卷帛書的動作頓了頓,語帶輕嘲:

    “你信與不信,都不會妨礙聖上讓你娶虞欽的女兒。不管我在奏冊上寫什麽,只要你還想登上大乾儲君之位,就只有這一種選擇。不想接受的話,大可回去向你舅父哭訴。”

    蕭元胤垂着身側的手漸握成拳。

    相似的話,他王府裏的幕僚們也曾說過,但沈逍說這話的語氣,着實讓他想動手揍人。

    但今日畢竟有求而來,但凡沈逍肯幫忙,事情就會容易解決許多。

    他強壓下火氣,肅色道:

    “不錯,我舅父是你們口中的外戚權臣,我母親是寵妃,但我未必就想仰仗黨争。”

    他這些年遲遲不肯回京,除了戰事所需,另一重原因就是不想被賜婚聯姻,卷進世家之争。

    “我十三歲随軍,十七歲正式領兵,在雍州與突厥人打,在淮州與栖山教打,見多了朝堂上的派系黨争之弊。戰場上糧草殆盡,軍士們不得已以冰雪樹根果腹,京中各路官員卻忙着計算得失,為了邀搶頭功、為扶持門人黨羽升遷,拖延決策。為防對家得利,甚至不惜阻礙赈濟援兵,哪怕明知前線将士會因此無辜枉死!”

    “我蕭元胤活到今日,确實享過家族之利,但即便我母親不是張家人,我也照樣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大乾的朝堂上!但凡我有能力改變,我恨不得立即就滌盡那些烏煙瘴氣,滅了你這些天命鬼話,只叫人人皆拿實力做事,以實績作評,不講什麽出身之別、門閥之争!”

    蕭元胤看着沈逍,“不管是虞相的女兒,還是我舅父的女兒,我都不會娶。要娶,我只會娶我自己喜歡的。”

    沈逍掀起眼簾,回視着蕭元胤。

    血脈相連的兩人,容貌雖不形似,卻又有種相似的傲倨之意,靜靜流淌于淵渟岳峙之間。

    沈逍忽然移開視線,看了眼洛溦。

    女孩手裏還捏着算籌,目光卻已望向了蕭元胤,神情錯愕驚訝,仿佛撞了什麽邪神。

    沈逍垂下眼,“點心涼了嗎?”

    洛溦還在發愣,隔得許久,陡然感覺有兩道冰冷的視線定向了自己,方才回神。

    “什……什麽?t”

    她轉向沈逍。

    剛才,是他在跟自己說話嗎?

    她心中剛剛陣雷滾過,一方面驚訝于齊王居然還有如此光風霁月的一面,另一方面,聽他斬釘截鐵地說不會娶張妙英,想起張貴妃交給自己的任務,一時不知該喜該憂。

    齊王拒婚,妙英必然傷心,但若是齊王說動了沈逍幫他改蔔辭,那是不是……就沒自己什麽事了?

    沈逍盯着洛溦,見她恍不自知地又朝蕭元胤的方向瞄了幾眼。

    “不是給我做了點心嗎?拿過來。”

    他冷聲道。

    洛溦:……

    不是吧?

    剛才求了他半天都不吃,怎麽現在突然想吃了?

    是被齊王氣餓了嗎?

    她心裏走着馬,起身從食盒裏取出盛在瓷碟上的玉露團,和銀匙一起放在托盤上,小心翼翼端起,朝沈逍走去。

    走了幾步,又頓住。

    不行,這玉露團裏加過料,雖然只是會讓人想去一下淨房,但既然眼下事情已有轉機,那是不是……沒必要再喂給沈逍了?

    不然,萬一他事後起疑追究……

    正猶疑間,冷不丁地,一雙大手伸進了托盤。

    洛溦震驚擡頭,見蕭元胤竟然連碟帶匙地把點心拿去了自己手裏!

    “本王也有些餓了。”

    他端着點心,看着洛溦,“你走到這兒就定住不走了,是不是看出我今晚沒吃晚飯?”

    蕭元胤執起銀匙,徑直三下五除二地,把碟子裏的玉露團吃了個幹淨,然後把餐具放回到托盤裏,問洛溦:

    “你做的?”

    洛溦低頭看了眼光光淨淨的碟子,又擡頭看了眼蕭元胤,“你……”

    你完了。

    沈逍體內有熾熱的赤滅之毒,吃點料,最多也就去一次淨房。

    蕭元胤這樣的普通人,只怕要把半條命交代在裏面。

    洛溦手心冒汗,下意識地朝沈逍看了眼,見他也正盯着自己,墨眸幽冷。

    她翕合了下嘴唇。

    人命關天,現在可沒工夫管他們兩表兄弟為了争口吃食的幼稚鬥氣!

    “我……我現在馬上就再做一份,給太史令送來!”

    她飛快地朝沈逍行了個禮,收拾起餐具托盤,拎起食盒就退出了觀星殿。

    蕭元胤目送洛溦離開,轉回身,對沈逍道:

    “她點心做得挺好,比宮裏的還好。你既不想娶她,估計也不怎麽想吃她做的東西,我就幫你笑納了。”

    沈逍看着蕭元胤,面沉無波。

    半晌,緩緩從案後站起身:

    “你合婚的卦蔔,我改不了。”

    他走到璇玑玉衡前,夜風自頭頂穹隆呼嘯灌入,拂鼓起一襲雲水般的寬袍。

    “但天機有示,淮州近期會起戰禍。”

    沈逍從銅框凹槽裏取下一枚長籌,執在手中,翻看片刻,“你若領兵去了戰場,或許能阻延你的婚事。”

    “淮州會有戰禍?”

    蕭元胤對淮州頗為熟悉,“怎麽可能?那邊的栖山教早就被剿得一幹二淨,再無可能生事,你如何知道會有戰禍?”掃了眼沈逍身邊的玉衡,“我可不信什麽天命。”

    淮州遠離邊境,唯一的兵患,無非就是栖山教匪。蕭元胤八年前剛滿十五,就曾随當時的軍帥崔安去過淮州,清肅栖山教餘黨。就算彼時有些許漏網之魚,在他看來,也理應成不了什麽氣候。

    沈逍道:“前日東方天象,熒星系軍,明則國昌,動則兵出。我只是據實而言,你去或不去,明日我上奏朝廷的谶語,都不會變。”

    蕭元胤沉吟住,在心中細細衡量。

    淮州是他從前的駐軍地,有沒有戰禍,他都不介意去一趟,就當探視昔日部屬袍澤。

    去了,能暫緩父皇賜婚之事,想辦法轉圜。

    若無戰禍,正好證明沈逍妖言惑衆!

    就算真有,他亦無懼。

    “好,明日早朝,我等着你的谶語。如若一切順利,你那小侍衛的罪責,骁騎營就不再追究了。”

    他半點兒也不想在這鬼地方多待,該談的事談攏了,便也無需再拖泥帶水。

    蕭元胤轉過身,大步離去。

    “蕭元胤。”

    身後沈逍喚停他。

    風聲呼嘯,吹動滿室星圖紙卷簌簌作響。

    燭影搖曳間,沈逍似乎躊躇了片刻,繼而緩緩開口:

    “你既然知道我不打算娶宋洛溦,就不用再拿她來激我。”

    蕭元胤轉過身。

    良久,慢慢挑起劍眉:

    “咱們倆,到底是誰在用她激誰?”

    他往回走了兩步,“既然你把話都挑明了,我也不妨直說,我就是看上她了!蕭佑那小子前段時間總在我面前唧唧歪歪,問我是不是想要跟你鬥氣,才會對宋洛溦格外在意,但我告訴你,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不需要任何動機理由,也不需要任何人告訴你那份喜歡是真是假,你只需夜裏一個人脫了衣服躺在榻上,就能知道自己心裏真正想的是誰!”

    蕭元胤望着沈逍,勾了下嘴角,“不過像你這種從小到大身邊連個婢女都沒有的人,八成什麽也不懂。”

    他冷冷一笑,轉過身,大步出了觀星殿。

    夜色終于全暗下來,風過流雲,露出漫天星月之光。

    沈逍袍袖輕揚,寂然孤立如谪仙臨世。

    他垂下眼,看了看手裏握着的玉衡長籌。

    籌緣不知何時已深深攥進了掌心,壓得白玉環也嵌進了指節。

    一直藏身梯梁的扶熒縱身躍下,遲疑着走到近前,開口道:

    “太史令,齊王這是打算去淮州了?要不要通知周旌略,讓他提前帶人過去部署?”

    剛才他在梁上,把太史令和齊王的話聽了個七七八八。

    扶熒如今的年紀,已能聽得懂齊王那話裏的意思,不覺有些面紅耳赤。

    他有心罵幾句武夫粗鄙,又怕再觸碰到那個話題,引得太史令愈加動怒,想了想,又道:

    “江北道那邊的已是箭在弦上,只要太史令肯下令,齊王這次必是有去無回!”

    沈逍将長籌重新攏入掌心,擡起眼,看不出絲毫情緒:

    “你去一趟淮州,告訴周旌略,讓他留下蕭元胤的性命。”

    扶熒有些訝然,卻也不敢質疑沈逍的決定,抱了抱拳,領命退下。

    空曠的大殿之內,夜風幽涼,獨留沈逍,再無旁人。

    他低頭再度望向指間。

    紅印的邊緣,此時已經漸有血珠滲出,沾染在長籌上,勾勒出籌面繁複的紋路。

    沈逍默然良久,繼而将長籌狠狠砸向玉衡。

    古老的青銅器,連帶着無數的玉環銅框,被擊打得簌簌顫動,發出一連串丁零當啷的脆音。

    在寂靜空蕩的殿堂中,久久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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