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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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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8 章

    洛溦讓扶禹幫忙把書抱回了居所, 逐一仔細翻查了一遍,确認都沒有破損,方才放下心來。

    觀星殿的古籍,每一本都是前人嘔心瀝血之作, 若出了什麽差池, 她第一個要悔恨死。

    扶禹不放心洛溦腿上的傷, 堅持要幫她叫醫師:

    “下樓的時候,宋姑娘分明比我抱着書走得還慢,怎麽可能一點兒問題都沒有?鄞醫師就在後院,宋姑娘就讓他瞧上一眼,又不費時間,也免得留下什麽病根!”

    洛溦被扶禹唠叨得頭疼,轉念想起自己來玄天宮這麽久,還沒去見過鄞況,想了想:

    “行吧,我自己去找他瞧瞧。”

    鄞況是郗隐的徒弟,也是個怪人, 洛溦可不敢差遣他。

    她跟着扶禹下了璇玑閣,沿回廊去了後院。

    鄞況的藥房很大, 兩進兩出的院落,廳室庫房廚房五髒俱全, 後面還接着一個專門晾曬草藥的院子, 處處彌散着藥材的味道。

    下人上前回禀,說鄞況剛剛被沈逍喚去了觀星殿。

    扶禹聞言一拍腦門,懊惱道:

    “咱們走的是大道, 鄞醫師被太史令召喚,肯定着急走的小道, 就剛好跟我們錯過了!”

    洛溦對扶禹道:“太史令都召醫師了,可見事情不小。你還是去他那裏伺候比較妥當,我反正在這兒等着,總會讓鄞醫師瞧的。”

    扶禹也知她說得有理,不敢再耽擱,跟藥房的下人交代了幾句,便匆匆告退。

    洛溦坐進藥房的正堂,望着屋外的大雨發了會兒呆,又四下張望一圈,見堂中桌案上亂七八糟堆着不少藥材,亂雖亂,卻全是價值不菲的上等貨,不乏珍品。

    她把竹凳拖到案前,挽起衣袖,開始幫忙分揀起案上未整理完的藥材。

    鹿角膠怕熱,需用油紙包好,三七易蟲蛀,得多裹幾層,放石灰匣子裏……

    這些事,她從前在郗隐的藥廬做過無數次,比畫星圖可熟練多了。

    藥材揀了大半,鄞況背着藥箱回來了。

    一進屋,見洛溦坐在案前,先是連忙上前審查了一遍她分揀的藥,确認無誤後,才轉向洛溦:

    “有事?”

    “也沒什麽事,就是膝蓋磕了一下。”

    洛溦放下手裏的藥材,拉開凳子,把右腿慢慢支出來。“扶禹非要我請你瞧瞧。”

    鄞況知她在藥廬長大,醫者面前沒什麽男女大妨的忌諱,當下也不多話,上前摸了摸洛溦的膝蓋,又讓她掀裙露出傷處,看了眼。

    “沒傷到骨頭,一段時日上下樓梯會痛,平時走路慢些影響不大。我給你配瓶藥,抹上幾日就差不多了。”

    鄞況打開藥箱,開始瓶瓶罐罐地搗鼓起來。

    洛溦看了眼他藥箱裏的東西,斟酌問道:

    “公主,沒事吧?”

    沈逍又沒摔倒,剛才叫鄞況過去,只能是因為長樂公主。

    洛溦此時其實有點慫了。

    也不知之前怎麽就頭腦發熱,非得跟人家公主殿下硬碰硬。

    她要扇自己耳光,就讓她扇好了,又不會掉層皮。上次在流金樓被人拿刀劃了脖子,不也沒覺得有多痛嗎?

    現下萬一有個好歹,陛下追究起來,自家剛升了職的父兄都得受牽連。

    鄞況沒有立即答話,隔了半晌,道:

    “公主腳沒事,腦袋可能會有點事,但也不打緊。”

    腦袋?

    洛溦僵住。

    她不記得長樂傷到了腦袋啊。

    還是說……她當時沒來得及看清楚?

    “公主的腦袋,會有什麽事?”

    萬一真是腦袋摔壞了,那自己的罪責……可就大了。

    鄞況回憶了一下自己剛才按沈逍吩咐調配的劑量:

    “就是出事時那一小段時間的記憶會有點錯亂,其他沒什麽影響。”

    洛溦又問:“會留疤嗎?”

    鄞況搖頭,“不會。”

    洛溦總算稍稍放下心來。

    那可能 ,确實是沒什麽大問題。

    至于記憶錯亂什麽的,說不定,剛好省了她又來找自己尋仇的麻煩……

    鄞況弄好了傷藥,裝進小瓶,遞給洛溦。

    又想起什麽,道:

    “對了,我前幾天給師父寫信,說你如今成了玄天教的弟子,還要來玄天宮學師伯的星宗命理,你說師父收到信會不會暴跳如雷?”

    洛溦從凳子上彈起來,“你給他說這個幹嘛!”

    鄞況道:“我就純粹想氣他,誰讓他以前讓我吃那麽多苦頭?還有,你有空的話,就多過來做藥膳給我吃。師父最饞你做的吃食,吃不到,把自己氣出一身毛病,也不用再拿徒弟試藥了,啥好藥毒藥都能直接往自個兒身上試,多方便!”

    洛溦覺得鄞況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哪兒有成天巴望自己師父生病的徒弟?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當年也沒少給郗隐的飯菜裏加過料。

    也就跟鄞況……差不多八斤半兩吧?

    洛溦覺得再待下去,自己搞不好真要被鄞況帶歪,起身告辭,走到門口,又想起最近一直盤桓心頭的疑問:

    “我聽郗隐先生說過,我小時候服重劑驅完毒,有時會發燒燒到腦子,醒來後會忘事情。是不是……也像公主那樣,有一段時間的記憶錯亂?”

    鄞況搖頭,“那怎麽能一樣?她那個是被我……被磕到頭導致的記憶錯亂,記不住經過,但事發時的感覺還會保留,比如我篤定她這次醒來以後,看到樓梯會下意識感到害怕。你那個t,是記憶和感覺完全缺失了,一丁點兒的印象都沒有。”

    “不過,我記得你也沒燒過幾次吧?”

    他回憶了一下,“從我接手照顧太史令以來,最多也就一兩次?再小一點兒的時候,我還沒出師,就不知道了。”

    洛溦又問:“那我那些缺失的記憶,能再找回來嗎?”

    “目前肯定不能。”

    鄞況略微放低了點兒聲:“太史令的毒,不是還沒解完嗎?你繼續幫他換血,體內就會繼續有餘毒。幫人恢複記憶的藥都是重劑,你現在用了,等同毒上加毒。”

    他寬慰洛溦,“按師父的估算,你再跟太史令換兩次血,他的毒就完全解了。到時候,我再慢慢幫你調理用藥,你耐心等着吧!”

    洛溦辭別鄞況出來,發現雨已經幾乎停了。

    她按原路返回,走到閣階處,遠遠看見璇玑閣前停着輛裝飾精美的馬車,幾名宮婢模樣的侍女恭候在車前。

    沈逍正踩着白珉石階緩步而下,懷抱着還在昏迷中的長樂公主,小心翼翼地,把她送進了馬車。

    洛溦忙側轉過身,藏住自己。

    雖然上回在密室聽太後說沈逍“利用長樂”什麽的,可沈逍自己,并沒承認過。

    反倒是今日公主一出事,他就心急如焚地親自抱了她去用藥,心之所念,溢于言表。

    這種時候,若是讓沈逍瞧見自己這個害他心上人受傷的“罪魁禍首”,還不知要怎麽發火?

    洛溦覺得,還是得先找地方避一避,等沈逍氣消得差不多了,再回來請罪。

    她退回來路,重新上了回廊,打算去竹林那邊躲一會兒。

    剛走了沒多遠,便瞧見一位錦衣少年,被幾名侍從簇擁着,匆匆從竹林的另一頭走過來。

    魯王遠遠瞧見洛溦,綻笑如花,立刻換了小跑。

    “宋姑娘!”

    他停到洛溦面前,“沒想到在這兒碰見你,太巧了!”

    洛溦與魯王見了禮:

    “殿下是要去玄天宮嗎?”

    魯王點了下頭,又馬上搖頭:“我今日,其實是陪皇姐來上課的。”

    原來長樂前些日子央着要進玄天宮,聖上不許,她不甘心,打聽到魯王的算學師傅如今在司天監兼職,便找了魯王帶她來司天監,說也想跟着曹大學士學算術。

    誰知一來司天監,就遇到個小插曲,氣得長樂課也不想上了,氣咻咻地就要跑去璇玑閣找沈逍。

    魯王等了半天,還是決定自己過來看看。

    “不知宋姑娘,可有見到我皇姐?”

    洛溦不敢隐瞞,将長樂跌倒之事簡單交代了下,又道:“剛剛好像宮裏的馬車來了,可能是要接公主回宮。”

    魯王忙吩咐随從,令其前去打探情況。

    少頃,随從返回,禀報說公主已經上了車回宮,身體似乎并無大礙,太史令待會兒也會跟着進宮。

    魯王略略放心,轉向洛溦,殷勤邀約道:

    “今日來司天監聽老師授課,遇到幾道十分有趣的題目,宋姑娘有空的話,不妨也去看看?”

    洛溦一聽要看題,直打退堂鼓:

    “要不……殿下還是先回宮,去看看公主吧?”

    魯王身後的幕僚,忙谏言道:“殿下最好不要此時回宮!今日雖是公主半逼着殿下帶她來的司天監,但萬一聖上遷怒,少不了要責罰殿下。還是等屬下先去宮裏問清楚情況,再回去不遲!”

    魯王是個書呆子少年,是以張貴妃往他身邊安排的全是人精,關鍵時刻哪兒能放任他自己拿主意?

    魯王本人也不是太想回宮。

    今日能偶遇宋姑娘,機會實屬不易,怎可以輕易浪費?

    “我知道,不會回宮的。”

    魯王應付完幕僚,轉向洛溦,眼巴巴的,“我就想請宋姑娘去看看題,行嗎?”

    很明顯,他今日非要請動她不可。

    洛溦也沒轍了。

    她其實跟魯王一樣,也需要找地方“暫避風頭”。

    幹脆,難兄難弟地一起搭個夥算了!

    再說,她也想幫景辰再打聽一下司天監考試的事。

    “那臣女恭敬不如從命。”

    洛溦從袖中翻出紗巾覆了面,把醜話說到前面:

    “不過今天事多,可能沒時間仔細研究題目,還望殿下莫怪。”

    “不敢,不敢。”

    魯王大喜,連忙讓人引路前行。

    到了司天監的歷法署房,見廳堂當中,曹學士正被吏員、學子們簇圍着,在案前運籌計算着題目,神情專注。

    周圍圍觀的諸人,亦是個個屏息凝神。

    洛溦不想引人注意,示意魯王不要打擾。自己攏了衣裙,輕手輕腳走了過去,遠遠旁觀。

    案上擺着一道程式。

    洛溦看了會兒曹學士運籌的動作,不太能摸出頭緒,心中暗禱,待會兒魯王可千萬別真拿這題來問自己!

    正思忖間,突然見曹學士緩緩停下,然後朝她的方向擡起了頭來。

    不是吧?

    怕什麽來什麽嗎?

    洛溦心髒驟緊,作勢就想蹲身藏起來。

    “那個……”

    曹學士的目光,停在了她的前方,開口問道:

    “景辰,這一步,你覺得該怎麽算?”

    圍觀的人群中,适才一直低頭整理着算籌盒的少年郎,直起身,略作沉吟:

    “此時在千位直除,即可得出第二個未知數。”

    他擡起眼,面上神情帶着慣有的溫和雅致,“先生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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