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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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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5 章

    上巳節之後, 宋行全高升侍郎,女兒跟太史令的婚約又由聖上金口玉言地認下,宋家接連數日,幾乎快被各方送禮的人踏破了門檻。

    更有甚者, 有同僚出讓了一處長興坊的四進宅子給宋行全, 說是買賣, 實則不知打了多少人情折扣。

    新宅地段便利,內裏寬敞,孫氏跟着去看了以後也很喜歡,待過了文書地契,便開始調配府中仆婢準備遷宅。

    前院一直鬧鬧嘈嘈,人來人往。洛溦忙着暗中打聽景辰的近況。

    銀翹得了姑娘的吩咐,找來了管家福伯的小兒子福江。

    福江年紀不大,人卻很機靈,平日喜歡來銀翹這兒讨點心吃,也樂意幫忙跑腿。

    銀翹交代福江:“你不是認識咱家大郎從前在太學同窗的小厮們嗎?去跟他們打聽打聽,肅王府上有個叫景辰的門客, 如今住在何處,還有沒有在肅王府當差?”

    “景辰?”

    福江啃着銀翹給的點心, “他之前不是來過咱們府上嗎?”

    銀翹聞言驚詫,細細詢問了一番。

    原來兩個多月前, 景辰曾來宋家登門拜訪過一次, 是福江的老爹福伯應的門。

    那時恰逢宋行全回府,在前院撞了個正着,随即把景辰帶去書房, 也不知說了什麽,之後就囑咐福伯再不許姓景的上門。

    銀翹從前也見過景辰, 知道他與洛溦相識,回去向姑娘禀明了始末,谏言道:

    “既然老爺不想跟那景小郎君再有往來,姑娘要不也別打聽他了吧!如今姑娘定下了跟太史令的婚事,萬不能鬧出被人亂嚼舌根的事兒來。”

    她家姑娘四五歲的時候就認識了那景郎君,一直特別的投契,用話本子上的話說,就是妥妥的青梅竹馬。

    五年前宋家搬遷入京,銀翹和府中其他仆婢們也跟着一起北上,唯獨洛溦一個人留在了越州郗隐的藥廬,直到去年方才入京。

    這其間,姑娘有沒有跟那位景郎君再相處見面過,銀翹估摸着極有可能。

    洛溦聽完銀翹所禀,半晌沒有說話。

    原來,景辰來找過她。

    只是一來就撞上了她父親。

    算起來,他兩年前進了鷺山書院,去歲秋闱中了解首,想來收到喜報後不久,就來t了京城,中途大概又得了貴人舉薦,輾轉進了肅王府。

    饒是如此,也還是入不了她爹的眼。

    洛溦對銀翹道:“他既然登門報過名姓,福伯多半知道他如今在長安的住處,你讓福江去打聽清楚,然後帶我去一趟。”

    銀翹有些怕了,“姑娘你要自己去找景郎君?那怎麽行!”

    “有什麽不行?”

    洛溦站起身,攬住銀翹的肩,把她身體轉了個圈,朝外推去:

    “我是幫哥哥跟他說些公務上的正事,而且還有福江跟着,沒什麽不行!你乖乖照我的交代做,等搬進長興坊的四進宅子,我就升你做我院內的總掌事,全權調遣新添的丫鬟婢女們,好吧?”

    銀翹被洛溦說得暈暈乎乎的,懵懵然就被哄出了屋。

    過得兩日,福江總算打聽到了地址,領着洛溦去了長安懷雍坊。

    懷雍坊靠近西市,位置倒是便利,但居民魚龍混雜,住家的窄巷裏亦是棚戶林立。

    景辰搬過幾次家,如今的住所,在一條東西窄巷的中間,柴門土牆的一間小院,毫不起眼。

    福江見四周好奇的街坊鄰居探頭探腦地窺視,拿起牆角的大苕帚,趕雞趕鴨似的掃起地來。

    塵土飛揚,人群四散。

    洛溦攏了攏帷帽的垂紗,推門進了院子。

    此時午後的陽光正好,燦燦映在院中的梨樹上。

    梨樹下鋪着一張竹席,穿着家常素衣的景辰,縛着袖,褲腿挽起,正蹲身翻檢着晾曬的苦荞。

    聽到推門聲,他擡起眼。

    洛溦摘了帷帽,瞪着他。

    景辰站起身,眼中笑意溫柔:

    “綿綿。”

    洛溦收了視線,不再看他,走到竹席前,低頭打量着晾曬的苦荞。

    “你這荞米裏掉了好多落花,不趁早揀出來,等花焉了,怎麽篩?”

    她把帷帽放到一邊,蹲到席邊,伸手揀出幾朵掉落的梨花,置于一旁,“哪有人像你這樣,在樹底下曬糧食的。”

    景辰走到她旁邊,也蹲身揀起落花:

    “你不是教過我,梨花也能入藥嗎?配着荞米吃,還添了股清香,豈不正好?”

    洛溦揀花的動作頓了頓,飛快地看了他一眼。

    兩人視線相觸。

    洛溦轉開頭,怼道:“哪裏好了?”

    苦荞最苦,麸皮又硬,連窮苦人家若非萬不得已,也是不吃的。

    她移轉目光,打量了一下院子四周。

    朝向不好,陰冷潮濕,院子就巴掌大的地方,也就只有樹下這一點點方寸能曬到陽光。

    她沉默下來。

    半晌,問道:“肅王府……沒有給你安排住處嗎?”

    景辰神色淡然,“之前有提過,但我更喜歡這兒,一個人,自由自在的。”

    他擡起眼,朝洛溦溫和地笑了笑。

    洛溦咬了咬唇角:

    “肅王他,沒讓你再去王府了,對嗎?”

    想想都知道,大乾幾十個州府,幾十位的解元,卻只有一位深受帝寵的嫡公主。

    公主性情強勢,既然認定了景辰是自吹自賣的無用之人,必然會不遺餘力地讓所有人都認同她的這個判斷。

    惹到了她,再有人欣賞才華、再得人舉薦,也是不敢留用的。

    洛溦聽福江說過,士子們參加京考的花銷巨大,單是各種筆墨都需極上乘的。長安寸土寸金,不比越州、徽州,單靠代筆書畫就能掙出束脩和生活開支。景辰孑然一身,無父無母,生活拮據之苦,可想而知。

    景辰拾掇着落花,半晌,漫不經心地道:“我來長安,是為了準備科考。讨好貴人之事,原本也非我所願。”

    洛溦扭頭盯着他。

    一直壓抑着情緒,終是湧上了心頭。

    她倏地把手裏的花瓣扔向他:“你就是個傻子,景辰!”

    她站起身,“什麽自由自在,什麽更喜歡,哪有備考的考生住在這種陰冷的宅院,自己曬糧做飯的?你是來參加京考的,連我都知道,寒門學子來長安,要賣弄文章,要找人行卷。你故意輸給我,得罪公主,斷送自己前程,會覺得那是我所願嗎?”

    景辰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修長的手指微微輕蜷,由着混着落花的苦荞從指縫落下。

    他仰起頭,清澈的眼眸折映着午後驕陽,熠熠而明亮。

    “公主僅因一局籌算就斷我前程,如此貴人,我又何須在意她的看法?我輸了,不過是被人嘲笑才疏,而你是聖上親口認下的玄天教弟子、太史令未來的妻子,你怎麽能輸?”

    長樂公主口氣咄咄,顯然等着看洛溦出醜,急不可耐地想要大做文章。

    她若真輸了,豈止是被嘲笑那麽簡單?

    洛溦望着景辰,唇線緊抿,垂眼撇開了視線。

    “你不用管我的事……”

    她有些窘迫頓生,一如那晚在水榭驟然聽見景辰名字時,不由自主的緊張和難堪。

    認識這麽多年,甚至不曾對他隐瞞自己為人解毒之事,卻唯獨從沒告訴過他,她和沈逍那紙所謂“天定”的婚約。

    但如今,抑或者說,早在他進到水榭之前,她的那樁婚事,便再也瞞不住了。

    景辰似乎看出了洛溦的尴尬。

    他站起身,“兩個月前,我去你家找你,你父親告訴我,你已經在京中議定了極好的婚事,對方身份貴重,不想讓你家再與從前的舊識有所往來。”

    洛溦知道,她爹的原話,肯定比景辰所述難聽十倍不止。

    她又氣又愧,“我爹就是那樣的人,你別聽他胡說。”

    景辰道:“我并不介意。記得我們小時候,你才七八歲大的樣子,跟我和鎮上的幾個男孩,在河邊柳樹下玩選新郎的游戲,結果被你父親撞見,拿柳條追打了我們好久。自此他每回見着我,都會想方設法暗示我,将來會給你覓一位高門貴婿,提醒我不要當癞蛤蟆。聽了這麽多年,早就聽習慣了。”

    他伸出手,輕輕撚去飄落到洛溦發梢上的雪色花瓣。

    “你一直沒告訴我你婚約之事,我便一直不知道原來你父親所言非虛,如此至少在心理上,沒覺得自己當了癞蛤蟆。”牽了牽唇,“挺好的。”

    洛溦擡起眼,望向景辰。

    陽光下,少年笑顏恬淡溫柔,朗朗好似濯過新雨的柳。

    她有些期期艾艾,“你真的……不生氣?”

    景辰看着她:“你我從小相識,周圍人皆嫌棄我無父無母、宿在佛寺,唯獨你肯高看我一眼。在我心裏,你便是我的至親之人。如今你有了滿意的婚事,我只會為你高興,若你因此不便再與我往來,我也完全能理解,只願你能事事如意。”

    洛溦心中的重負終于落下,旋即又有些滋味複雜。

    “我怎會不與你往來?”

    她低頭,用腳尖拂了拂竹席邊的落花,“我跟太史令的婚事,其實也不是真作數的。”

    “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我昏倒,你背我回藥廬,郗隐提到過我幫長安城貴人解毒的事?”

    郗隐的破嘴巴又毒又快,一邊罵就一邊把事情順口抖漏了出來,還好沒提沈逍名字,事後她也只說是為長安的一個貴人在解毒。

    只是如今婚約之事公之于衆,以景辰的聰明,莫約早已猜到了大概。

    “冥默聖人想要補償我,才出了那道所謂的天命,想讓太史令拿婚事來償我的救命之情。可如今冥默聖人不在了,這樁婚事,太史令遲早會解除,總之,是不會作數的。”

    洛溦不想再把話題往沈逍身上扯。

    “我今天來找你,是想告訴你,司天監在為玄天宮挑選擅算擅畫的生員,不問出身,都可以去考!長樂公主在長安的影響再大,也大不過玄天宮。只要你能考進去,将來便不會再被人刁難。”

    “還有你存在我這兒的那二十兩銀子……”

    洛溦重新環視景辰的院落,“你這裏,實在住不得人的。”

    因為年前旱災,原本該在春季舉行的京考被推遲到了秋天,如今還剩大半年的時間,總不能一直将就着住在這種地方。

    她繞過竹席,走到院牆邊,踮腳目測土牆上的豁口,“懷雍坊前陣子還出過連環殺人案,你知道嗎?你這裏的牆,我都能翻進來。”

    又繞着牆踱到主屋前,捋了捋窗框t上的油紙,用石頭抵壓平整,一面繼續道:

    “長安房子雖貴,但二十兩銀子也足夠找個比這裏好許多的住處了。還得再雇個人,幫你做飯漿洗,才能專心讀書……”

    院子一角,搭着一間勉強可稱作廚房的簡陋小屋。

    洛溦見那門框上鐵釘腐朽,門板連接處纏着藤枝,枝桠橫生的,伸出手,想幫忙撥開一些。

    “綿綿小心!”

    景辰不知何時已走到了她身後,一手拉她轉身,一手迅速地撐在門框上。

    久經風雨的門框哧哧晃動了幾下,帶動屋頂的殘瓦搖搖欲墜,飄下幾縷飛舞的塵埃。

    洛溦低頭躲開落塵,再擡頭時,見景辰依舊扶框而立,一動不動。

    她揮手幫他扇開面前的飛塵,“你怎麽也不躲一下?”

    景辰垂眼看她,笑得有些窘迫,“我這屋子你都查驗過了,當知這門框也好不到哪兒去。但凡我現在松手,你就得一直困在這廚房裏幫我做飯,你能願意?”

    洛溦瞥了眼漏篩似的屋頂,又好氣又好笑,轉念想起景辰的後一句話,又莫名有些心跳微快。

    相識十二年,他何嘗,不是她心中的至親之人?

    在藥廬裏那許多孤獨寂寞的日子,連親爹都不願來探望,只有他風雨無阻,每旬學堂休課,必走四五十裏的山路來陪她。

    廬嶺溪畔,她教他識草辨藥,他教她下棋畫畫,永遠都盼着太陽晚些下山。

    洛溦垂了垂眼,“偶爾幫你做做飯,也不是不行,可你這兒什麽像樣的廚具都沒有,以我的卓越廚藝,根本沒有發揮的可能。”

    她伸出手,幫忙扶住門框,“你得去司天監考試,然後換個住處,知道嗎?”

    景辰垂首凝視洛溦,半晌,柔聲笑道:

    “嗯,我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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