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
河南尹钟繇近来劝率士民,收缴粮草,运送到孟津,用于守御孟津的曹仁所部人马使用,做好了一个后勤人员应该做的事情。
今日,又是一批粮草辎重将送往孟津,钟繇细细叮嘱了一番运粮官后,驻足原地,目送这批次的粮草辎重远去。
而后钟繇翻身上马,返回了雒阳的官署,到达官署的大门口,钟繇下马,举步向官署内的左厢走去,一边走着,他一边思考着眼下的局势。
就当下而言,司空曹操正在引兵征讨徐州吕布,不管是军士,抑或是粮草,都优先供给了曹操。河南这边则是第二优先级,不过河南之地为重地,轻易不得有失,不然许都危也。
而河内张杨在听闻好友吕布为曹操所攻时,果如钟繇前面所料,河内军开始了集结,粮草辎重也不断运往野王,料来不日就会有南下攻打河南,声援吕布的举措。
于是乎,钟繇眼下的职责,在于和曹仁一起共同守御住河南之地,不使河南之地有失,坚持到曹操讨定徐州,枭除吕布,而后和回师的大军一起,看看能否对河内张杨做出一二反制的举措来。
一边走着,一边斟酌眼下局势的钟繇,他抵达了左厢的门口,随即阔步踏进了左厢,继续批阅文书,干起了河南尹的本职工作。
不一会,一名书佐解来了一封文书,而文书为曹仁所递来,钟繇放下手中的工作,率先拆开文书袋,观阅起了曹仁递来的文书。
‘来的好快。’钟繇扫视了文书的前面几行后,他暗自感叹了一声,河内张杨不数日就整齐队伍,发兵孟津了,当下曹仁正在同张杨对峙于孟津,一南一北,相互制约。
看来要征调一批士卒了,钟繇心中盘算道,据曹仁在文书上所言,张杨所部人马约有万余,倍于曹仁的五千余众。而敌众我寡,这个时候,就应该征调郡兵,补充到曹仁的营中,用以壮大曹仁所部的实力。
不过征调的士卒也不得太多,不然粮草方面支撑不住,河南之地为天下要冲,久遭兵灾和战乱,户口本就不丰,出产亦是不多,却是支撑不了钟繇去征调太多的郡兵。
‘一千五。’钟繇默算出了一个数字,随即他咬咬牙,最终决定挤出两千郡兵,发往曹仁所在的孟津,用以助阵曹仁和张扬对峙。
当钟繇扫看到曹仁文书的末尾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郭援,郭援是他的外甥,早年间他听闻郭援在袁绍麾下任事,和他却是一南一北,相隔大河。
据文书上言,郭援于河东太守高干麾下佐事,同高干一起征讨河东,所向皆破,惟有今时遇到蜀军,稍挫锐气。
至于缘故,乃是因为大司马刘璋所遣马超骁勇无二,奋战无前,先是右贤王去卑为马超所破,而后郭援与战不利,军心有损。
目下,河东方面,虽是高干聚众万五千人,却是不敌马超所督步骑万余。
‘阿援。’钟繇心中发出了一声平安的祝福,虽说他同郭援各事其主,但郭援终归是他的外甥,他对郭援甚是挂念的很。
钟繇知晓郭援的心性,其人刚愎好胜,虽是马超如此的骁猛,但郭援未必会轻易退去,说不得会做出莽撞的行为来,到时候恐是大有不利。
……
河东,安邑城外,袁军大营。
高干眉间存着一份郁郁之色,神情不是太好看,而高干脸色如此的缘故,在于同蜀军几番交战的战果。
几次小规模的交战下来,他每每是损兵折将,不敌马超。谁让马超每战,多是以主将之尊身先士卒,蜀军自是士气大振。
而高干自己,虽是小有武艺,可武艺终究不高,实难效仿马超去做出领军厮杀的举措来,只能在阵中指挥军士战斗,士气上袁军也就逊了蜀军一筹。
‘当真可恨,安邑县将下,河东将入我手,蜀军却来搅局。’高干重重的拍击了一下案几,长长的叹了口气。
若是蜀军晚上几天到此,高干自认,安邑必然为他攻下,他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做一个河东太守了,同蜀军隔大河相望。
而不至于陷入当下的困境中,前不得攻克安邑,全取河东,退则唯恐蜀军蹑其后军,到时候为蜀军所破。
当此时,郭援走了进来,向高干通禀了一件不太好的消息:“府君,绛邑县令贾逵,趁我军同蜀军对峙相抗,无有余力的当下,领军袭取我军粮草,还需早早做出应对。”
“贾逵。”听到这个名字,高干面色尤为不喜,前面东桓为他所攻下,河东中郎将范先仓皇退走到安邑,而后河东诸县为他的兵威所震慑,多有举县相应者。
唯有绛邑的贾逵,始终坚守城池,不识时务,未曾归降。
当时高干以安邑为重,打算先攻取下安邑,然后回师击破绛邑,毕竟安邑为河东郡治,拿下了安邑,贾逵于绛邑坚守,就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孰料此时,高干正和蜀军相持之时,贾逵竟是跳了出来,且做出了威胁粮草的举措来,自是教高干心中一团火气,怒气勃发。
“郭君,依你之见,而今当如何行事?”高干同郭援商量了起来。
郭援先是静默了片刻,而后出言道:“而今粮道受到威胁,唯有退回东桓,再做商量,不然进不得攻克蜀军、安邑,且粮草日见损耗,我军将不战自溃也。”
高干淡笑了一声,他调侃道:“郭君,这可不是你的脾性,你向来是能冲就冲,少有退却的时候,今番如何变了性子。”
郭援正色道:“府君,吾本意在此同蜀军决一死战,一战决定河东的归属,只是此策太过风险,所以才进献退走之策。”
“这才是我认识的郭君吗!”听到郭援有和蜀军决一死战的念头,高干朗声笑了起来,接着他豪言道:“舅父有书信递来,他不日就将击破公孙,而我若是当下退走,却是有损舅父之威名,日后不敢自称是舅父的外甥了。”
“况且行百里者半九十,今番攻略河东,一路下东桓,破范先,方得至此,安邑就在眼下,河东将不日讨定,岂可轻弃眼下的大好局面。”
“至于蜀军和贾逵。”高干对局势做出了分析:“贾逵为绛邑令,统县兵而战,军士既少,也不够精锐,遣人击退即可……而蜀军,我方兵力胜于马超,当聚众出击,以求一举攻破蜀军,不堕舅父之威名。”
高干下了决断,他打算放弃之前的小打小闹,去同蜀军打一场大规模的战役。毕竟小打小闹下,蜀军主将马超于阵前指挥,却是胜于在中军指挥的他,每每都让他吃了不小的亏,而今大军相争,个人的武勇在这种大规模的厮杀中就没有那般重要了。
“府君。”郭援面露笑意,好胜的他自是也不愿就此退去,自是要大军倾出,去同蜀军真刀真枪的厮杀一场,分出个高下来。
“且去唤去卑来,来日大战,他却是不能躲清闲。”高干为大战做着准备,去卑麾下多匈奴骑卒,在大战时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能够扭转战局,或是颠覆输赢。
此外,这次去卑领兵前来助阵,所过多有残破,劫掠了不少财物,荼毒了不少百姓,而没有出多少血,也合该去卑出出力了。
……
在建安三年,天下纷争不休之际,袁绍都统河北诸将,麴义、颜良、文丑、张郃、高览等将,精锐齐出,必要攻克易县,枭首公孙瓒,除去这个腹心之患。
当下易县城外,袁军大营。
“公孙瓒必为我破矣!”
一声充满自信的声音传出,而这道声音的主人,乃是当今的大将军,督冀、青、幽、并四州的诸侯盟主袁绍。
至于袁绍为何如此的自信,盖因他截获了一封公孙瓒的书信,书信是公孙瓒发往递给黑山贼张燕的,公孙瓒在书信中约定日期,欲和张燕内外夹攻,与他决一死战。
“袁氏之攻,似若神鬼,鼓角鸣于地中,梯冲舞吾楼上。日穷月蹴,无所聊赖。”袁绍于一众心腹谋士前宣读着公孙瓒文书的内容,神色是说不出的得意。
来自公孙瓒的肯定和夸赞,让袁绍很是受用,毕竟数年前他还是受制于公孙瓒,忧惧公孙瓒的幽燕铁骑,而今到了公孙瓒恐惧他了。
“汝当碎首於张燕,速致轻骑,到者当起烽火於北,吾当从内出。不然,吾亡之后,天下虽广,汝欲求安足之地,其可得乎!”
袁绍念出了后续的内容,公孙瓒先是以袁氏的攻伐甚猛,易县朝不保夕为开头,而后要求公孙续拼死求救于张燕,求来张燕的轻骑,解开易县之围。
“举火为号!”袁绍重复了一遍文书中公孙瓒和张燕约定的暗语,他随即大笑了起来,下方一众谋士,如郭图、许攸等人,亦是陪同袁绍大笑了起来。
笑到后面,袁绍不由捧腹,而今知晓了公孙瓒和张燕约定的暗语,到时他只需举火为号,诱出公孙瓒,则公孙瓒不足破也。
郭图进言道:“明公,当早定下设伏之策,来日引出公孙瓒,一举攻破之。”
许攸如狐狸般狡黠的双眼开合,不多时他也有一条进言道出:“明公,或可更易这封文书,修改约定的地点,让使者发给公孙续和张燕,到时候一举攻破公孙瓒和张燕,除去河北的两个祸害。”
“嗯。”袁绍神色怡然,他轻抚着自己的美须,应道:“自当如此也,公孙瓒、张燕二贼造逆多年,今番若不枭除,他日死灰复燃,又为大患也。”
计策已定,剩下的就是如何实施的详细步骤了。一番商议后,袁绍为公孙瓒和张燕各自设下了一个大大的圈套,就等着公孙瓒和张燕来钻。
数日后,在袁绍略是焦急的等待中,终是到了入夜时分。
今夜确是有些不太寻常,但见夜风骤起,一股肃杀的气氛在流转,注定今夜是一个不寻常的夜。
而在袁绍焦急等候时,白马将军公孙瓒也在焦急的等待中,他盯着易县北面的地湿之地,等待着那片区域有火把举起,张燕的援军到来的时候。
到那时,公孙瓒就可同张燕的轻骑一起,内外夹击袁军,虽是不可能击杀袁绍,但也可以惊走袁绍,他可稍稍喘息一年半载,不至于如当下,被袁绍将绳索套在脖子上,呼吸不畅,似是将要窒息一般。
夜半三更。
在公孙瓒期待的目光中,易县城北亮起了灯火,火光忽灭忽闪了三次后,他脸上露出开颜,神色也从颓唐变为容貌焕发。
“长史,由你守城,我亲自出击。”公孙瓒把握着最后的机会,他决定亲自出战,和城北的张燕一起,合击袁军,求得一线生机。
领军出城的公孙瓒,即将行到城北地湿区域,将同张燕合军之时,突然一阵金鼓齐鸣,四周举火如星,但见火光的映照下,有诸多旗号。
‘麴。’
‘颜。’
“文。”
同袁绍相争多年,公孙瓒自是知道这些旗号代表着什么,麴者麴义也,是在界桥击败他的武将,当时他麾下有着天下数一数二的骑军-——白马义从,而经界桥一战,烟消云散也。而颜、文所代表的,盖是颜良、文丑这两位无双的上将。
对上麴义、颜良、文丑等猛将,加之猝然中伏,公孙瓒自是不敢临战,他在亲卫的的拼死回护下,杀出了一条生路,逃回了易县。
当踏入易县的城门时,公孙瓒还顾左右,但见亲卫凋零,故旧消弭,所剩唯寥寥数人而已,他不由心志顿衰。
接下来的日子,大胜一场的袁绍,掘地道到城楼下,毁坏了公孙瓒的望楼,逼近公孙瓒居住的易京。
自忖必败无疑的公孙瓒,心灰意冷下缢杀自己的姐妹妻小,之后引火自焚,一代幽燕枭雄,白马将军公孙瓒迎来了落幕的时候。
当望见易京处火光冲天而起时,公孙瓒的长史关靖,他哀叹了一声:“吾事公孙将军久矣,今公孙将军即去,吾当随之。”而后关靖向着袁军冲去,且不曾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