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巍巍,渭水汤汤。
当下的刘璋正手持一根钓竿,垂钓于渭水之上,只是他的手气并不太好,垂钓半晌,也只得了几条巴掌大的小鱼,却是没能垂钓到一条大鱼。
不过刘璋并不觉得气馁,不管怎么说,今日都未曾空军,对于钓鱼佬来说,就是渭水莫大的恩赐了。
正垂钓间,刘璋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飞扬的马蹄声,马蹄不时落下,大地为之颤栗。然而对于后面的动静,刘璋并没有回顾,他依旧平心静气的保持着垂钓的姿势。
“明……”
一声短促的‘明’字后,马背上兵曹彭羕压住了接下来的‘公’字,他瞧见了刘璋正在垂钓,若是此时发声,恐会惊扰到游鱼咬钩,于明公垂钓不利。
彭羕在距刘璋数十步时,被中军校尉马岱所阻,他只得翻身下马,向刘璋走去,他快步上前来到刘璋的身侧,从袖口里掏出一封文书递给了刘璋。
“明公,吴将军自天水郡传来消息,言是袭扰天水郡的几家羌胡部落如今都扫清了,而今天水郡的地界安平的很。”彭羕刻意压低声音,但吐字甚是清晰的说道。
刘璋伸出一只手从彭羕的手上接过文书,而拿着鱼竿的另一只手也伸向了彭羕,彭羕会意,他在把文书递给刘璋的同时,顺手接过了刘璋手上的鱼竿,在刘璋阅览文书的时候担起垂钓的任务。
接过文书的刘璋,他将绢布制成的文书用双手舒展开,细细的浏览了起来,从文书开始的敬语,到文书中间的内容,最后到了文书末吴懿所书的‘敬上’二字。
“天水郡无患矣。”阅览完文书的刘璋,他面露喜色,将文书递回给了彭羕。
彭羕接回文书,他的脸上同样带着笑意:“区区羌胡,哪里能挡得住吴将军的兵锋。”
接下来,刘璋继续他的休闲时光,垂钓了起来,直到日头西移,落日余辉落到渭水之上,河面上浮光跃金,静影沉璧的时候,他才止息了垂钓的念头,招来马岱准备返回陈仓的事宜。
不多时,百余名精骑簇拥着刘璋,不急不缓的向着陈仓城而去,渭水同陈仓相距不远,是故虽是日头将没于西山,刘璋一行人也并不急躁。
行走在道路上,刘璋望着道路两旁如碧波般荡漾的麦田,不由的脸上浮起了淡然的笑意,农者,国之本也,又夫子云,足食足兵,民信之矣。
不管任何时候,粮食都是一个国家的头等大事,国家一旦出现乏粮的情况,再好的形势都会变的危殆,要么是流民四起,要么是叛军乱窜,总之国不将国矣。
见着麦田的生长成色,刘璋算起了时间,自觉征伐陇右的日子又近了一些,横行凉州多年的豪杰韩遂败亡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说起来韩遂一方形势微弱,韩遂却是没有降心,倒也是条铁骨铮铮的硬汉子,多少有几分英杰的气魄。
在日头没于西山,陈仓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刘璋一行飞驰进了陈仓城中。
入夜,时值十五,月色圆明无比,明媚的夜光静静的泻在陈仓古城之上,使得城池泛起了一阵晶莹之色。
当此美景,刘璋自是没有入睡,他来到陈仓的城头,远眺起了远处的山山水水,在月色的映照下,陈仓城南的渭水波光粼粼,好似昼日一般,陈仓城附近的山林更是熠熠生辉,不见半分晦暗。
“好景色。”刘璋扬声感慨了一句,他现下心情很是不错,白日里听到袭扰天水郡的羌胡被清扫的消息,夜间归城,他得到了一封文书,书上言被他派遣到交趾寻觅稻种和吉贝的张裔归来了,且带回了稻种和吉贝。
稻种,优良稻种抚育出来的稻田,产量远高于小麦,这意味着同样的田亩,产出将大大的提升,能喂养出更多的人口,解决饥荒的问题。
吉贝,也就是棉花。当今之世,黔首冬日着麻衣,保暖性很差,权贵穿裘衣,虽说保暖效果还行,可裘衣出产较少,不足以覆盖所有人。棉花出产较为量大,且保暖性好,是相对均衡的取暖工具。
若是将水稻和棉花的种植推广开来,将祛除天下人的饥寒。
只不过,若是要推广开水稻和棉花,这件事却是急不得的,毕竟突然的变更种植的粮种,在不熟悉新粮种的情况下,弄不好就是颗粒无收的境况。
是以刘璋打算慢慢的推广,先在蜀郡划上一小块田亩将稻种和棉花种植抚育起来,待到有一定的成效,再大力推广,避免因为不熟悉导致种植无效的情况出现。
‘工业革命!’刘璋举头望着明月,眸子中倒映着明月的影子,一双眸子在明月的映照下身为明亮,刘璋的志向并不止于平定天下的乱局,他还有着更为光大的梦想,那就是引领汉代士庶走向第一次工业革命,挣脱历史的循环。
而工业革命的前提,需要一场农业革命,唯有在农业大力发展,同面积的土地出产能养活更多的人口,能让更多的头脑脱离生产,去思考,去学习,去创造,才有机会引发工业革命。
当然,更为重要的还需在思想上进行解放,不然因为水稻的推广,粮食产量上升,大量的人口得以脱离土地,这些人却是埋首儒学典籍之中,皓首穷经,那刘璋就是白忙活了,中国的历史又将被儒学给锁死,永久不得脱身。
得有一场变革,将儒学转向理学之儒,至于这里的理字,乃是物理的理字。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刘璋念起了教员的话,天下的事情,从来都是那般的急切,日月轮回,光阴紧迫的很。
……
许都。
天子刘协坐于明堂的主位,他透过冠冕间的缝隙,打量起了下方朝拜的关中使者张松,将张松的身姿面色打量清楚了后,刘协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有些疑惑在心头。
不得不说,这位唤作张松的使者,一则身高矮小,二则是相貌丑陋,这等的人如何做得使者,这等的人就当没有机会出仕才是,士人出仕所需的身言书判,第一个‘身’字张松就过不去了。
“张卿,尔同张肃是何关系?”刘协念及到了前面来到许都的使者张肃,他打开了话匣。
张松虽是身材矮小,可声音却是洪亮,有如一口洪钟大吕,他朗声道:“禀陛下,张肃乃松之兄也。”
“从兄?”刘协疑惑了一声,或者说有着肯定的语气,毕竟身材高大、容貌雄伟的张肃,怎么也不见得会是张松的亲兄弟。
“非也,张肃乃松之亲兄。”张松应声回道,整个明堂中回荡着他的声音。
“哦。”刘协点了点头,应了一句,张松的亲口认证,并没有让刘协信服,他的面色上流露着犹疑的神色,一母同胞,如何生出了差异如此之大的二人,简直匪夷所思也。
不过张松虽是相貌丑陋,身形矮小,但刘协并没有因此嫌弃张松,张松作为大司马刘季玉的使者,是他需要笼络的对象,刘璋身为外藩且是强藩,是他这位受制于曹操的天子的安全保障。
是以刘协殷勤的接待着张松,和张松言笑欢谈了起来。
“大司马近来如何?”刘协问询起了关中的近况。
张松面上怀揣着淡淡的笑意,他拱手言道:“禀陛下,我主近来一切安好,关中之地,自枭首李郭、荡平群贼之后,如今也是一幅太平的景象。”
“宗室中有贤良如此,乃国家之福也。”刘协闻言感慨了一声:“只可恨,关中得了太平,袁术却是作乱于淮南,思他袁氏一门世受国恩,为国家优渥宠待,袁术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了谋逆之事,搅扰的天下不宁,四方不安。”
“袁术谋逆,四方共讨,可见民心在汉,天下之人犹怀汉家之恩德,袁术虽是得以逞一时之志,可断不得逞凶流年,今岁袁术就将败矣。”张松搬出了当下的形势,宽慰了刘协一句。
刘协点头,他感慨道:“朝中有曹司空这等的忠良,外有大司马、刘荆州那等忠心的外藩,加之冀州的大将军袁本初,虽身为袁氏,却不与逆贼袁术沟通,更是遣书责之,内外有如此多的贤臣忠臣,朕心甚安矣,无忧于淮南也。”
天子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但语气听起来却是真诚的紧,言罢,刘协的目光扫了一眼周遭纹丝不动的近侍,他想着,方才的话当是会在夜间呈到司空曹操的案头上。
“此陛下的威德,非是如此,四方何以有这么多的忠贤。”张松出席,向着刘协祝道。
在面见天子后,第二日,张松受到了司空府的邀请,来到了总览朝政、把控大权的司空曹操的府邸上,准备面见曹操这位权臣,在司空府门前自表身份后,张松很快就被迎接入了司空府,在仆役的引导下,于司空府的左厢见到了曹操。
“曹司空。”张松来到了曹操的面前,他拱手施礼致意,同时眼神略不着意的扫过了曹操,打量起了曹操的身形,看起来曹操比他高大一些,但身形道不上雄伟二字,肤色略显发黑,形貌上输人一筹,但眉宇间曹操却是颇为英气,有一股子豪桀的味道。
“子乔勿需多礼,操早听闻子乔之名,却是无缘相会,对了,操听说子乔有过目不忘之本领,昔日在出仕荆州的时候,压的荆州一众文武抬不起头,刘景升都为之喟叹。”曹操面色带笑,表情热络,更是上前拉着张松的手。
不同于历史上曹操不待见张松,甚至不怎么礼遇,今时今日张松初见曹操,却是得到了曹操的热情接待,其中的缘故,盖因张松侍奉的主公刘璋大不一样了,时移世易也。
张松听着曹操说着夸赞的话,他的神色却是没有什么得意,反倒是生出了一份警惕,毕竟曹操把他出仕荆州的事情都打探的一清二楚,可见曹操府邸之深。
“司空谬赞,过目不忘,不过小道尔,其次松出使荆州,不过和荆州文武分庭抗礼,倒是不得压迫他们。”张松谦逊了一句。
曹操脸上热情不减,他伸出手示意道:“先生何故如此谦逊,且先入座。”
“谢司空。”张松入座,他拱手向着曹操致谢了一声。
“先生此来许都面圣,可有他事。”曹操单刀直入,毕竟无事不登三宝殿,张松此次前来,当是不只面见天子那么简单。
张松淡笑道:“确有一事,今者袁术谋逆于淮南,听闻曹司空将遣兵征讨,以明正朔所在,我主有心襄助,愿遣一旅之师,助阵司空讨贼。”
“大司马既有此心,乃国家之福也,但遣兵来助阵便是。”曹操豪爽的应了下来,他所掌握的兖豫之地处于天下之中的位置,一旦多面有敌人进犯,就是左右支绌,难以应对的局面,而今他将领兵征讨淮南,自是不希望他方生起什么风波,即是刘璋有意助阵,就说明西面可以无忧。
是故对于刘关中使者张松的所请,曹操一口应了下来,虽是曹操自忖刘璋此举不过是捞一笔忠心汉室的名头,关中当是不会有什么强兵劲卒派来,可毕竟聊胜于无,哪怕是做做压阵、张益形势的活,也是不错的。
接下来到了饭点的时候,曹操摆开宴席,款情接待了张松一番,在酒宴之时,列席众人作为饱读经典的文士,自是要饮对一二,一场酒宴下来,曹操对张松更为热情了,撇去张松关中使者的身份,张松在酒宴中展露出来的才学,让曹操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触。
张肃、张松,兄弟二人皆为大才也,蜀地多奇士,这是曹操送别张松出府时候的念头。
“昂儿,你可多与张子乔往来,其人大才也,多接触一二,能学到匪浅的学识。”曹操目送张松离去的背影,叮嘱了一句他的长子曹昂道。
身形修长,面容儒雅的曹昂点了点头,他应道:“孩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