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说赵破奴出面很合适,那是真的合适。
因为他的请命奏疏一递上去,皇帝当天便允了这位和冠军侯关系密切的赵将军。
原本朝堂上推举霍去病挂帅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了,似乎并无异议,毕竟是冠军侯旧部,能学其三分功力也堪用了。
清晨。
宫道之上,两人并肩而行。
“赵破奴上疏请战,是表兄授意的?”
“我家老二做的。”霍去病表情淡淡。
“奥。”刘据沉吟着点点头,这倒说的通了,小霍同学一向谨慎,此事确实像他的作风。
霍去病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谈,转而说道:“前日我去了一趟秦岭,差点被雷劈了。”
恩?
刘据神情一滞,打眼扫了扫四周,近前无人,迎面遇到的宦官们也都远远驻足施礼。
他瞪大眼睛看向霍去病,“表兄亲自试的?”
“没。”
霍去病手按剑柄,目视前方,尽管他努力维持冷酷人设,可嘴角仍旧不自觉的抽动了两下。
“拿山羊试的,只是我离得太近,差点受了波及。”
刘据眼神更加怪异,上下打量了一番霍去病,“离得太近?表兄你怕不是还穿着甲胄、拿着环首刀,准备把天雷引下来,跟‘他’斗斗吧?”
霍去病不说话。
“我……”刘据差点一句脏话出口。
打雷天穿成个铁罐头、拿着铁兵器,还站在引雷针旁边,那到底谁是引雷的?!
好在霍去病仍旧活蹦乱跳的,不然乐子可就大了。
这时。
霍去病还酷酷的说:“事后我检查了被雷击死的羊,并无巫蛊邪神的迹象,我把‘雷羊’带回来了,送了舅舅一半,你要不要来条腿?”
“味道还行。”
刘据有点无语,连忙摆手,“不必了,表兄以后切莫再去做这种事,雷霆可不长眼。”
“……有道理。”
雷神什么的没发现,雷霆威力巨大霍去病倒发现了,他打算提醒提醒舅舅,如果他也想尝试,最好离远些……
两人边走边谈。
走进宣室殿时,发现皇帝居然已经在和公卿们议事了,不是刘据、霍去病迟到,而是皇帝罕见的早到了。
“根据探马来报,匈奴交战区域在渔阳、右北平郡北部,我军出击方向最好不要距离过近……”
卫青正手持长杆,在一副堪舆图上点指比划,皇帝、丞相等人立在周围。
刘据两人进来时,自动放轻了脚步,并未引来他人注视。
过了会儿。
卫青讲解完局势后,皇帝微微侧身,对右手边的赵破奴道:“此次你领兵出击,主要目的不是苦战歼敌。”
“是让草原继续乱!”
刘彻正色道:“左贤王向大汉称了臣,我们的确不能坐视不理,但朝廷也不是他的救星。”
“放任乌维跟左贤王厮杀,只要能保住左贤王不死,他损失多少兵力,你都不要管。”
“喏!”赵破奴抱拳。
皇帝看向堪舆图,点向一处,“你从上谷郡出兵,避开冲突最激烈的地方,可以和句黎湖联络,但不能合兵。”
“谨防匈奴人使诈!”
“有战机,就打,没有战机,就让他们挛鞮氏自相残杀,但是还有一点……”
他朝赵破奴叮嘱道:“乌维一方不能被彻底打死,如果他陷入绝境,朕准你临时倒戈,进攻句黎湖部!”
句黎湖送来了公主没错,和大汉结成了同盟也没错,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盟约,就是用来撕毁的!
皇帝要的,是草原继续乱,持续放血。
无论是称臣的左贤王,还是与大汉为敌的乌维部,削弱他们的势力可以,但杀死他们本人不妥。
只要他们活着,匈奴人就是一盘散沙,永远不可能统一,等放血放的足够多,匈奴这个整体足够虚弱……
就是大汉露出獠牙的一刻!
届时哪还管你这个王、那个王,统统变成死王。????皇帝从不在乎一兵一卒的得失,也不在乎一人一王的生死,他着眼的,是整个匈奴群体,他要的,是灭族!
“朕任你为匈河将军,率领骑兵三万,出上谷郡。”
“喏!”
皇帝肃然而立,赵破奴躬身领命。
军令既下,今日朝会最重要的一项议题——用兵,按说就应该结束了。
然而,皇帝话音落下后,卫青面露疑色,立在刘据旁侧的霍去病更是眉头皱起,暗忖道:
‘骑兵三万?可近期准备动用的军力明明是八万。’
念头刚起,便听前方传来皇帝浑厚的声音,“除了用兵匈奴外,朕打算再出一路,攻打别处。”
这……
殿内有些许嗡嗡声。
三公九卿无一例外,尽皆露出吃惊、疑虑的表情,丞相石庆看了看大将军,发现对方也像是初次听闻。
思量几息,石庆凝声道:“陛下,敢问往何处用兵?”
皇帝面色如常,拿起长杆,指向上谷、渔阳以东,辽西、辽东,继续往东——
朝鲜!
确切来讲,公元前112年的朝鲜,史称卫满朝鲜。
卫满,人名,战国时期燕国人,在大汉立国初期,燕王卢绾反叛逃亡,卫满随之逃向朝鲜,寻求庇护。
他羽翼丰满后,反叛了前朝鲜君主,自立为王,建立新政权,史称:卫满朝鲜。
“朕要打下这儿!”
刘彻扫视一周,沉声道:“有什么用兵方略,今天也一并议一议。”
听到这话,殿内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此事,他们可是第一次听说,且不论御史大夫、太常……新任太常,睢陵侯张广国。
且不论他们,单说殿内的将军,尤其是大司马大将军卫青,陛下以往要往哪动兵,卫青必然会提前知晓。
可这一次……
皇帝并没有提前将自己的姐夫兼小舅子唤去商议。
众人生疑之际,依旧是老成持重的丞相想了想,开口问道:“敢问陛下,出兵朝鲜国,可有什么理由?”
刘彻睥睨道:“朕拳头比他大,就是理由!”
丞相石庆又一次语塞。
状况是这么个状况,但道理不是这么个道理,皇帝清楚丞相是在问什么,他一手负后,重新答道:
“朕现在的确没有由头,明日鸿胪寺往朝鲜国派一个使臣去,让他给朝廷找个由头。”
何为出师有名?
南越国吕氏叛乱,汉军入国都平叛,这就是‘名’;东越国谋反,大汉出兵镇压,这也是‘名’。
石庆问:陛下出兵朝鲜,可有正当理由?
刘彻答:派个使臣去,让他找!
是的。
没有矛盾就制造矛盾,没有理由,就自己制造理由,我拳头大,想打你,总能找到理由……
流氓吗?皇帝玩的就是流氓!
宣室殿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安静过后,却是宗正韩说最先开口,“臣以为可行。”
他一板一眼道:“无论如何都要动兵一次,既然草原上是小打小闹,总要在别的地方有所斩获。”
话罢。
赵破奴扭头看向韩说,我这一路是小打小闹?
大司农桑弘羊也扭头看向韩说,可行?
这一刻,桑弘羊想起了某位同僚骂自己的话——可行你******!
你韩说想拍马屁,迎合陛下开疆拓土的心思,可你随便上嘴皮一碰下嘴皮,知道得洒出去多少钱财吗?
远征朝鲜国,不得另派兵力,再来三万?六万?
动兵无需粮草?战后不用抚恤、赏赐?这些钱财都由你宗正府掏?
可行?
可行你母个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