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逼得无路可退,又不敢真的闹出动静。
偏头躲了一下的同时,心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清楚,我与陆凝也之间就剩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都不用手捅,风吹猛一些就破了。
他漆黑的瞳孔里只倒映出谢司遥的一张脸,深不可测,又极容易让人猜到。
“所以....管家说沈妙缇去了静安寺,在那之前,殿下就已经对会发生的事情起疑了吗?”
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陆凝也久居深宫,如果他一开始就对这些事情有所预料,那我现在查的方向就没错。
早就有人想好要对沈家下手,可目的究竟是对付萧牧野还是我父亲,依旧不可知。
谁知陆凝也缓缓摇了摇头。
他说:“我不知道。”
“只是那几日心神不宁,派人过来询问。”
我直视着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别的,但他一点都没有回避我的眼神。
感情多深才会有这样的预感?
还是因为他听说萧牧野要娶侧妃,放心不下,所以才叫人来问的?
是不是如果今天没有到这一步,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些?
为什么.....我从前全然没有看出来呢?
“管家说阿妙惯例出门去给萧牧野做生辰祈福,我的人也证实她往静安寺去,便撤了回来。”
我反应不及,问了个蠢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
他森然冷笑:“她的丈夫另娶新妇,她还能去上香祈福,可我没有那么大度。”
他说:“我小气的要命,恨不得萧牧野去死。”
说完这两句,我见陆凝也的眼眶变得有些红。
但不是哭,以太子殿下的骄傲,这世上应当没有什么能叫他哭的事情。
可凡人总逃不过七情六欲。
我从前也觉得陆凝也这样的人,大概没有悲喜。
今天才知道,他不是没有,他只是不展现于人前,却比任何人都要重情。
“但你觉得幕后真相重重,所以选择将计就计,想看看,背后的人目的到底是什么?”
陆凝也依旧拽着我的手腕。
他让我用萧牧野真正的孩子当人质,接近陆衍,说明陆衍是关键。
但我觉得,陆衍还不是这场祸事的最终推手。
真相在皇宫里,在一个我现在没法拨云见日的地方。
陆凝也肯跟我说这些,说明他已经查到了某些东西。
“是很惊骇世俗的事情吗?”我继续问:“我...沈大人,是因为知道了那件事情,才被当成第一首选除掉的,是不是?”
不然我想不通,辗转蜿蜒,这件事牵扯出来这么多人,为什么死的偏偏是我爹。
为什么还要将我也灭口。
陆凝也眼中有一瞬间的怔忪,只是很短的一瞬间,我确定了答案。
“果然是这样。”
他收紧了两分力气:“你诈我?”
“不,我只是想要验证我的猜想,”我靠近他,将声音压的极低:“这件事情的主谋不是皇帝,是赵家,对不对?”
我几乎是用气音,除了陆凝也没人听得见。
于是握住我手腕的掌心颤了一下。
我抬眸去看陆凝也的脸,他虽然还是不露情绪,但此刻的下颌绷的很紧。
我又猜对了。
但我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赵家的赵知近是个不二臣,赵高追随萧牧野,赵庭安则尚未入仕。
这里头怎么看都没有太子一党的事。
那为什么提到赵家,陆凝也三缄其口,还有这样奇怪的反应。
只能是谁也没逃过,都在局中。
但陆凝也在当中是什么角色,我尚且不清楚。
只是从不久前可以确定,那位利用婚约,将我唤回京都,又亲口同我说父母亲留了一封绝笔的赵知近,他并不如表面慈眉善目。
我觉得有点累,但不是伤心。
死过一次之后,没有什么看不开的。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这么怀疑?”
陆凝也垂眸下来:“为什么?”
“因为赵庭安一次也没去过赵家,而赵知近就算提起孙子,也总是一笔带过,可他只有一个独孙,总不可能真淡然不管,而且赵庭安说,他住在静安寺。”
他说他在静安寺。
可我嫁给萧牧野四年,每一年都去。
寺庙并不大,我从未见过有这么一号人。
点到为止,我的意思陆凝也不可能不懂。
更何况
“那个陈遂你还记得吗?”
陆凝也记忆惊人,怎么可能忘。
我继续说:“查无此人,皇城内院都能查着查着断了消息,偏偏萧牧野却用了他,罗隽又曾经指证过他,除了是赵知近安排,我想不出别的。”
罗隽看似关键,但他只是用来搪塞外人视线的一个送信人而已。
“你别掺和太深,很多事情跟你无关。”良久后陆凝也突然松开我的手腕。
他的话如暑气逼人的晌午端来的一碗冰镇梅子。
企图驱散我心头萦绕的不安。
“我已经在查了,你要接近陆衍可以,他已经老了,翻不起大浪。”
这意思是,他已经能绝对掌控陆衍了吗?
可明明早些年,他还是个依赖陆衍眼色行事的太子。
“那亦芷呢?”我忍不住多问:“你放任她被燕北桓利用,将来大周也是一大祸患。”
“她是我妹妹,你以为我会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那天亦芷跟我说的话,她显然另有打算。
一个石破天惊的念头出现在脑海,我颤声问:“她难道,也同赵家有关?”
那一日的慌张有了答案。
赵知近究竟要做什么?
他要匡扶赵庭安上位吗,哪里来的笃定呢?
看似做局针对的是我沈家,可父亲会死,定然是撞破过他的秘密。
那就代表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有行动。
只是根系埋的太深,无法让人看出来而已。
仔细想想,如果陆凝也刚才说的,萧牧野兵败另有原因。
那整个事情的起始,是在五年前或者更早的时候。
搅弄风云,厉害得很。
我觉得害怕。
是宿命不知的害怕。
“都是玩弄人心,”陆凝也捻了捻指尖:“锋芒毕露未必是好事,落于下风也未必输,看棋子怎么走。”
他抬起手来,在方才被他咬过的唇畔用拇指抚了抚。
声音如同掺了蛊:
“不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