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深吸口气,斟酌语句,缓缓道:“……李斯乃是一俗人,出身低微贫寒,求学只为功名利禄,没有韩非师兄那样的理想和追求。”
“李斯也没有那坚毅的品格,不愿舍近求远,舍易求难,既已尝遍底层之苦,就只想要用最简单的方法,得到自己所求。”
“老师有教无类,怜我悲苦,收我为徒,李斯亦不敢懈怠,勤学不辍,于老师处学得学问,从而眼界开阔。”
“李斯近来对各国情况进行了分析与比较,韩国弱小,又地处战略要地,如今韩王平庸,便是守下基业都已是困难。”
“韩非师兄虽是九公子,但终归只是九公子,况且韩国弊病百端,其所处位置又在秦国东出之地。”
“就算韩非师兄再怎样有治世之才,面对这样积重难返的韩国,也需要时间来纠正。”
“然而其所处的战略要地,秦国就不可能给它时间。”
“楚国虽地域辽阔,但人口稀少,后劲不足,又楚国贵族奢靡,上下不通,只能得一时安稳,却没有可进之路。”
“李斯纵观各国,唯秦国经商君变法,吏治清明,国力强大,又有吞并六国之心,乃是李斯这样的人最是能求得功名利禄的地方。”
“良禽择木而栖,因此李斯斗胆拜见长安君,还望给李斯一个机会。”
说完,李斯第三拜。
嬴未依然不置可否,说道:“……那你为何来求我?”
李斯拱手回道:“……长安君乃是秦国封君,又是当今秦王之弟,更与李斯师为同门,想来长安君应该对李斯的能力有所了解。”
“李斯思来想去,求见长安君是最便捷的方法。”
这种上门自荐可不能谦虚,不要真等什么主君发现你的才华。
然后若是发现不了就酸溜溜的说一句不识千里马。
自荐的时候那自然要说的天花乱坠,尽可能的展现自己的能力。
李斯这话不够谦虚,但也是要告诉嬴未,他真的有才。
嬴未终于转过身来,他看向李斯,似笑非笑的道:“……师弟之才,我当然知晓。”
“但是李斯你可做好了准备?既然知道我乃当今秦王之弟,就明白我只会依靠秦王,也只能是秦王。”
“而如今秦国朝堂吕不韦权倾朝野,秦王难以亲政,你既然对各国都有考量,就应该知道这一点。”
“你若是成为我门客,卷入这秦国朝堂漩涡之中,那可是九死一生。”
“像是你这样现实之人最是怕死,你可有儒家那‘舍生取义’的勇气?”
嬴未话音落下,李斯如受雷齑,浑身一颤,被惊的一身冷汗,终于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他光想着借嬴未这位大人物平步青云了,却忘记了政治斗争的残酷以及现阶段秦国朝堂的波谲云诡。
“李斯……李斯……”
李斯沙哑着声音,身上汗流浃背,一时间惶恐不安,不敢回话。
见到李斯这样,嬴未摆手道:“……好了,既然你没想清楚,那就先去想想吧。”
李斯道了声谢,弯腰倒退离开。
等远离了嬴未视线,他才是摸了摸自己的后背,人都是吓的不行。
这就是法家的势与术啊,长安君短短两三句间,就让他差点破防。
只是同时,李斯的眼中亦是闪过一抹狂热,法家之术乃是上位者对下位者使用的,他李斯,也想成为这一言决断人生死的上位者!
嬴未继续垂钓,他手握鱼竿,突然问道:“……虞,你觉得李斯这人怎么样?”
惊鲵怔了一下,没想到嬴未竟然会问她这个问题,她只不过是一姬妾而已,哪里懂这些?
不过这是不是也说明,长安君是对自己有所信任了?
心中思索着,惊鲵斟酌语句答道:“……妾身不敢妄言,不过像是这样贪恋权力的人,应该会被人所不喜吧。”
惊鲵不敢不回答,也只能以一些自己的思考和了解如此说道。
嬴未笑了笑道:“……七国互有伐交,在这战乱年代人人争权夺利,李斯看似贪恋权力,但也不必笑话他。”
“正相反,对于上位者而言,像是李斯这样有所求有所贪又有才的人,其实最被上位者所喜爱。”
“若人人都真的舍生取义,哈,谁敢用这些人?那只会让人享受不到权力之妙,让君主如坐针毡。”
语毕,嬴未不再说话,他看着惊鲵似乎是在思考,就是暗笑一声,他要的就是惊鲵去思考,别管自己说的是真理还是谬论。
人只要掌握了知识,只要学会了思考,那就会追求‘自由’。
知识与思考,才是摆脱禁锢的必要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