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候与这位秦国公子碰面,要说韩非心中一点怀疑都没有那也不可能。
因此他暗加猜测,嬴未来到这里会不会有什么目的性。
与嬴未在酒桌上的一番交谈,韩非发现这位在七国名不见经传的秦国公子,他比想象中要更加聪慧。
其年龄虽不大,但说话条理清晰,谈吐伶俐,出口成章,可见其早慧。
尤其是这位长安君虽然和自己一直在聊的都是风花雪月的事情。
但见他眸光清正,温文儒雅,仪态从容,完全没有那种年纪轻轻就酒色过度,眼神猥琐,酒囊饭袋的样子。
由此就可知,不管这位长安君口上说的如何,其本身是严于律己的。
因此面对这年岁比自己要小上几岁的秦国公子,韩非并不敢大意。
“九公子是想多了,我与九公子在这里相遇,只不过是恰逢其会,而且九公子不觉得这番话说来,有些过于孟浪了吗?”
嬴未虽是笑意盈盈,但却好似有些不高兴般的说道。
“庄子在《齐物论》中曾说,夫子以为孟浪之言,长安君说的对,是韩非孟浪了,这便陪酒告罪。”
韩非说完,又是举起酒樽畅饮一杯。
嬴未见此心下腹诽,这韩非要是在现代,那绝对是个酒桌上的好手,看看这多会找理由借口喝酒,一杯一杯的让人根本拒绝不了。
“秦军虽正与魏军交战,不过我好歹是堂堂秦国公子,就算真要探听一些情报,也不需要我亲自出马。”
“就如我之前与九公子所言,我这一次的目的地本是齐国的稷下学宫与小圣贤庄,恰好在这个时候路过魏国大梁。”
“至于危险,其实也没有那么危险。”
“我只不过是秦国一无权无势的公子,就算魏王知我在此,将我扣押,我这样一位对秦国不重要的公子,可不会让秦国退兵。”
“况且若魏王真如此做,那只会让秦军同仇敌忾,更能激起他们的士气。”
“魏国朝堂总会有两类聪明人,一是能看出其中门道的,另一类则是畏惧秦国虎狼之师的,这两类人必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嬴未一番条理清晰的分析,让韩非暗暗点头。
随即,韩非就见到这位秦国长安君对他笑了一下,又是道:“……而见到九公子后,我就更相信自己的人身安全了。”
韩非心中隐隐的感到有些不妙,忍不住问道:“……此话怎讲?”
嬴未却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九公子这一次目的地为何?”
韩非也没瞒他,说道:“……我的目的地与长安君却是一样,也是要去稷下学宫与小圣贤庄。”
话音刚落,韩非突然惊觉,暗道不妙。
果然,就见嬴未笑道:“……韩魏从来都是一家,现如今的魏国乐灵太后可是九公子的姨外婆。”
“既然九公子与我顺道,不如一路同行,若真是遇到魏军盘问,还请九公子为我说些好话。”
嬴未话音落下,站在其身后的几位侍卫的手都是落在了刀柄上。
韩非见此额头冷汗直冒,连忙喝了一口酒压惊,苦笑道:“……既然长安君相邀,韩非怎敢不从。”
韩非怎么也没想到,上一秒还在和他聊风花雪月,仿佛人生知己一样的嬴未,下一秒就是恨不得要刀剑相向,把他当做人质。
这位长安君当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让人咂舌。
“长安君到是和传闻中完全不一样。”
韩非心下无奈,没话找话的说道。
“哦?九公子何出此言?不知在传闻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嬴未饶有兴趣的问道。
韩非语气一窒,他刚才那话本就是随口一说,这时他才想到,这位长安君好像没有任何传言。
各国王室公子不知多少,但真正有名的其实并不多。
就比如韩非是韩国九公子,在他之上的兄弟姐妹可多的很。
但是韩国真正出名的公子,除了那位太子外,就是他的兄长四公子,剩下的那些除了有个公子名号,根本就没有人在意。
大部分的王室公子其实都很普通,根本无法在历史上留下姓名。
而这位长安君其实也是这类公子,过去七国中人也只是有人知道他,但却并没人在意他。
今日见到这位秦国公子,韩非就明白这位长安君不可小觑,其胸有沟壑,腹有乾坤,之前名不经传,只能说他城府极深。
在联想到如今的秦国朝堂局势,韩非也大体的猜到了嬴未为什么之前不显山露水。
不敢说这位长安君是卧薪尝胆,但绝对是韬光养晦!
韩非不知觉的又是联想到当今的秦王,那位秦王虽然没有亲政,但传闻间亦是每日不辍,勤勤恳恳的批阅奏章。
在这个各国都在比烂的年代里,这位秦王已经是远超各国王侯了。
秦国数代帝王都没有一个昏庸无道的,唯一的那一个还死的早。
在想到这一代秦王的勤政,今日又见到这位不露锋芒的长安君,韩非甚至生出了一种当真是天命在秦的复杂心思。
韩非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多想,而是放低声音道:“……长安君可知魏国大将军不久前在前线被刺杀,据说是秦国刺客所为。”
嬴未不露声色,说道:“……这我倒是不知晓,我刚到大梁,对前线战况并不了解,秦国朝堂军事与我更是相隔甚远。”
“不过我听闻那位魏国大将军乃是披甲门掌门人,一身横练功夫已经是出神入化。”
“就算他在战场之上受了重伤,露了罩门,军营之地也不是一个刺客能够随意混入其中的。”
“我猜,那位大将军之所以被刺杀,恐怕是魏国内部有奸细,而且还地位不低。”
听着嬴未的话,韩非微微颔首,他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这是魏国的事,韩非又没有出仕,本身又还是一位正在求学的韩国公子,这种事不管怎么看也轮不到他管。
这时候的嬴未则是脑海中一个念头激烈碰撞,有些犹豫。
他在思考着自己要不要稍稍冒一下风险,如果成功,他就能得到一个有力的手下。
韩非这番话到是提醒了他,那个杀死魏国大将军的应该就是黑白玄翦,而那个谋害的真正幕后黑手,正是魏国的大司空魏庸。
‘过去我在咸阳宫中,为了不让吕不韦注意自己,一直隐忍不发。’
‘如今我已经离开了秦国朝政,正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畏畏缩缩了。’
想到这里,嬴未立刻是有了主意。
对于吕不韦那个能将一个质子变成秦王,在最强大的秦国权倾朝野,甚至能让千古一帝的秦始皇都郁郁十年的狠人,嬴未可从不敢有任何的小觑。
嬴未知道自己必须要有得力的手下,要有自己人,之前在咸阳时他不敢去做出格的事,但是现在他已经可以做了。
嬴未有了决定后,他呼了口气,对着韩非说道“……九公子,今日酒席就到此为止吧。”
“明日我便和九公子一起出城离开大梁。”
韩非疑惑道:“……长安君初来大梁,不在这里逛上几日?”
嬴未神色不变的道:“……孟子曾言,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
“这正是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大梁城有些危险,在我看来,这应对危险的方法那就是尽快离开。”
说了这么多,其实只用一句话就能概括嬴未的意思,我怂了,这就开遛!
韩非闻言心中暗笑,只觉得这位长安君真是一个妙人,够从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