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秃笔下的恩怨,浪子脸上的风霜,佳人眼中的泪水和壶中烈酒的辛辣,凑在一起就是一曲江湖之歌。在这首江湖之歌里,每个人有每个人享受其中寻找生活主旋律的方式。
阿纳萨耶夫的江湖主旋律叫争霸。南海门,逍遥阁,白云堂和昆仑道门大概也是这么回事。
李牧野的江湖在五湖四海上。泛舟其上,手中有美酒,怀中有佳人,前面是无尽的远方,不亦快哉!寻找李牧原只是一个目标,即便有一天实现了,李牧野也不打算结束这样的生活。
阿纳萨耶夫赠予的这艘船外表看上去不怎么样,内在却是别有洞天。
第一是够大,前后三层甲板,底舱还有一间大车库足够把特工一号放进去;第二是操作简便,并且还有自动驾驶程序,对于小芬这样的高材生稍加学习就足以掌握;第三科技含量高,配备了精良隐蔽的武器系统和强大的动力系统,柴油发电外还配有供电能力十分突出的太阳能发电系统;第四是够舒适,不在于金碧辉煌,而在于穷尽细致的应有尽有。
在这艘长达六十二米,注册在雅库特共和国渔政部门,有着通行世界绝大多数海域权利的大型游艇上,几乎配备了生活所需的一切。一应俱全的厨房,卧室里有能随船体摆动自动调整倾斜角度的大床,船头竖着火力强大让小芬不大喜欢也不理解为何存在的捕鲸炮,船尾两侧是可供多人垂钓的专业钓位。在船首中层的甲板上甚至还有一个中型的游泳池。
小芬负责掌舵,李牧野专职厨师兼职船长,小恶来担任机械师,保安和垂钓者。小红宝则是这一行当中的搞笑担当。小东西出生还不到两个月,体重已经超过百斤,它的食量大得惊人,尤其喜欢吃鱼腥和蜂蜜。平日里吃饱了就睡,醒了便吃,憨态可掬的样子十分可爱。偶尔来点熊脾气,更增几分乐趣。
李牧野和小芬都喜欢用dv拍摄一些小红宝生活的片段,经常传输给远在莫斯科的小安琪看。
这段日子里,阿纳萨耶夫悄然加大了跟狄安娜合作的力度和深度,同时也在刻意减少跟金源正何的商业合作项目。铁路修到了贝加尔湖以北后就停工了。地形地质情况太复杂,民情民意要顾忌,自然环境压力需要测评,当地政府和原住雅库特人不提供配合的情况下,陈淼纵然实力再雄厚也无可奈何。
阿纳萨耶夫需要来自国内的帮助来改变东西伯利亚地区的民生,降低原住民对俄联邦政府的依赖。而共和国方面则需要这里丰富的自然资源,稀有金属开采,木材煤矿都是国内大量需要的。
双方保持着克制又谨慎的距离,既是对手又是合作搭档。
阿纳萨耶夫毫无疑问是不缺乏爱国情怀的,但同时,他也坚守着对雅库特老萨满的承诺,守护着这块古老又荒僻的土地。他巧妙的平衡着这二者之间的矛盾,同时通过紧密的商贸往来赚取到大量财富。
因为伊势鹤神宫这件事,父子间消除了一些隔膜,随着联络频繁彼此了解的加深,李牧野现在已经没那么排斥这个给了自己生命的男人了。当然,这只是情感上拉近了关系,让小野哥放弃自己喜欢的江湖,去将就他那个逐鹿江湖的霸业,李牧野自问还是做不到。
幸好,阿纳萨耶夫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并没有勉强李牧野接受,反而还给儿子浪迹天涯的梦想提供了最好的物质基础。不但如此,他还在李牧野跟周家合作的餐馆生意上提供了一大笔资金,此举也极大的缓解了小野哥目前的资金压力。对小芬这个全权大管家工作助理来说,自然是深得吾心之举。
在海上航行月余,现在的小恶来早已不是往昔的旱鸭子,此刻这小子正大胆的站在船尾侧舷的专业钓位上垂钓,连日来他都在做着相同的事情,只不过一条鱼也没钓起来。任凭小芬如何嘲笑,依然故我,丝毫不为所动的继续他的喂鱼工作。小红宝抱着圆溜溜的肚皮,正在他脚下眼巴巴看着。
李牧野坐在后甲板的二层平台上迎着日头眯眼看着,小芬从身后过来递过来一瓶啤酒,乖巧的坐在男人身边,温柔的贴过来抱着小野哥的手臂轻声问道:“怎么不看书了?”
“圣人书看的再多也成不了圣人。”李牧野将那本长风手札丢给小芬,道:“按照他的说法,我吸了那血宝王蛇的血气以后,应该立即跳到火山温泉里将气血发散出来,自然就有了洗髓伐毛脱胎换骨的根基,可惜我当时不但没这么做,甚至还没把血宝王蛇的血全洗干净,高的现在气血沉重如汞,血窍经络气脉淤塞在皮下,反而失去了练习上乘体术的基础。”
“活该,让你瞒着我吃那条蛇。”说着,在小野哥手臂上狠狠掐了一下。
李牧野嘿嘿一笑:“一点都不疼,你大叔我现在是金刚不坏之身。”又道:“那条蛇我可没弄死,在那蛇岛上它有的是食物补充气血,我等它二十五年后再上那座岛,把它找出来再吸它一半的血,说不定就能通了全身血窍经络,然后功力大增,揍的你哇哇求饶。”
小芬丝毫不介意某人大吹牛皮,温柔的笑道:“大叔你就算没功力大增,不也照样天天欺负的我哇哇求饶。”
二人相对一笑。
李牧野喝光了一瓶啤酒,仰躺在甲板上,道:“其实也不算是一无所获,我现在耳目反应能力已经有了极大提升,力量和速度也比以前快了很多,只不过不能像你那样激发气血的力量爆发出这个劲那个劲的而已,那个狡茛敬春够厉害了,打了我几百下不也没把你大叔如何?所以说你们那个牛皮哄哄的功夫不练也罢。”
“那是因为你当时不得其法,在身体状况不适合的情况下胡乱练习刘长风的气血搬运之法,狡茛敬春那几百下其实是帮你把本该淤积在五脏六腑的气血迫到了皮下血窍经络里,其实等于救了你一命,而且如果他当时没有体力耗尽,又被你仗着虎蛟骨刃的锋利砍去一条手臂,只要再坚持打你几下,我就见不到你啦。”
“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李牧野笑道:“这叫吉人自有天相,刘长风留下的东西当中,以这本手札和那条血宝王蛇最珍贵,蛇咱们不惦记了,这本书你可要好好研究,大叔这辈子估计是没戏了,全看你的了。”
小芬举着刘长风的手札,赞叹道:“这老头真不愧是把体术练到登峰造极的人物,他的这些阐述都明显比我师父高一个层次,有体有术,把人和自然万物的关系说的再明白不过了,要不是死在了乌拉尔山里,说不定他真能活到两百岁。”
“活到两百岁也得死。”李牧野抱着小芬,在额头上轻轻一吻,道:“我有你陪着,好好活到八十岁就心满意足了。”
“不羡鸳鸯不羡仙。”小芬动情的:“大叔,只要跟你在一起,活的长还是短我都不在乎。”
“哎,哎,哎!”下边的小恶来不干了,回头不满道:“你们两个能不能注意点影响,这下边还俩光棍汉呢,有你们这样的吗?天天腻歪在一起还不够,我从来不看电视剧,只看你们俩就把琼瑶剧的路数摸透了。”
“小兔崽子,毛都还没长齐呢,算哪门子的光混汉?”李牧野把酒瓶子丢过去,笑骂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傻玩儿,大前天晚上就跟你说这船的柴油机动静不对,搞的咱们这几天也只能在这附近海域打转转,这都快三天了吧,到现在也没见你这个机械师给修修。”
“叔,您这可有点强人所难了,您明知道我在这方面也就是个二把刀子的水平,那柴油机要是坏了,咱们就改用备用电机,仗着太阳能发电怎么也能续航到檀香山,到了那里请个专职机械师给看看就好了。”
“瞧你小子那点出息,那么厚一本说明书捧着看了一礼拜,合着全给周公读的。”
“我也不是没尽力,但这种事情真是需要师父教的,你们俩大人都不懂的事,凭什么让我一晚辈必须弄明白?”小恶来振振有词道:“我反正就这水平了,您想另请高明也没人可用,我师父只会开船,要说修船还不如我呢。”
小芬道:“你说你自己就行,别往我身上拐,天天惦记着钓个海宝上来,根本就没往那上面用心。”
小恶来叹了口气,道:“叔,要不咱们到了檀香山再招一个专职机械师吧。”
“不是不可以,但是必须是非常可靠的,这样的人可不那么容易遇到。”李牧野抻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迎着北太平洋的季风说道:“到了檀香山好好休整几天,你找个正儿八经的机械师认真学学。”
小恶来应了一声好,话锋一转又道:“叔,根据刘长风老先生的手札记载,现在应该是抹香鲸群逐流而上的季节,如果他标志的方位没有错,咱们现在所处的海域应该是它们的必经之路,流鬼国古籍记载,那白龙鲸神纵横大洋,一日数千里,尤其喜欢逐鲸群而动,又有逢双数月北上,遇单数月南下的习惯,现在是八月,咱们说不定能找到一大块龙涎珊瑚回去。”
李牧野笑道:“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真碰上了肯定要试一试,碰不到也不必强求,我选择这条航线其实也有这个意思。”
小芬带着嘲弄的语气说道:“啧啧,说的好像你们遇到了那头传说中的白龙鲸神就能逮住人家似的,一大一小俩狂人,你们这样对大自然缺乏敬畏,当心落个跟白鲸记里的船长一个下场。”
小恶来仰头看着小芬,问道:“师父,白鲸记是什么?”
“一本英文小说。”李牧野替他解惑,道:“说的是一个叫亚哈的捕鲸船长跟一头叫莫比迪克的白色巨型抹香鲸之间的故事,那老兄是个靠捕鲸炼油为生的人,在一次出海捕鲸过程中遇到了那头抹香鲸,然后被咬断了一条腿,后来他成长为出色的捕鲸船长,再大海上再次遇到了那头鲸鱼,于是爆发一场决战,最后战死在大海里了。”
“听着挺有意思的。”小恶来问道:“最后那头鲸鱼呢?”
小芬道:“游到大海深处,故事就结束了。”又道:“这小说描述的年代里,人们还不懂得石油开采技术,鲸油是主要的照明能源,所以价值很高,现在除了东瀛人外,早就没人做这种事了。”
李牧野笑道:“什么叫没人做这种事了,你面前这不就又多了两个捕鲸人吗?”
小芬惊诧问道:“大叔,你跑到这儿来还真是为了寻找刘长风手札里记录的白龙鲸神?”随即又道:“我看过一部关于捕鲸的纪录片,特别可怕,我决不允许你也做同样的事情。”
“碰碰运气而已。”李牧野道:“哪那么容易就能让咱们遇到,根据长风手札所说,逍遥阁的人寻找这东西许多年了都还没找到,咱们就出来一趟便遇到了?傻丫头,真以为天上能掉馅饼了?”
“难说的很。”小芬一脸怀疑:“我现在才想起你在登船之前为什么要多逗留那么长时间,还请阿纳萨耶夫先生帮忙准备了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原来就是在打这个坏主意。”
仨人正说着话,忽然发现后方的海平面上出现一个光点,一开始只是很小的一点点,看不清楚是什么,随着越来越接近,到一定距离时终于看清楚,竟是一艘银白色的大船。
只见那艘大船先前速度极快,后面逐渐放缓速度,隔着老远已经可以看到船上人忙忙活活,一边指着大海一边调整方向。正自猜测对方要做什么呢,忽听那艘船的侧舷一架捕鲸炮发出嗵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就见大海中翻腾起一朵巨浪,而后便是一声痛苦至极的长鸣。
“是一艘捕鲸船!”小恶来兴奋的叫道:“快看,他们打中了一头鲸鱼,好大!”
海上掀起巨浪,伴随着喷涌的血红,那情景十分触目惊心,隔着老远都能看到。
李牧野更关心的是这艘船的来历,在这茫茫无际无法无天的公共海洋上相遇,人与人之间发生友谊的概率远远低于爆发冲突的几率。
“太残忍了!”小芬看到对面的大船正在用绞索和吊机将受伤严重的抹香鲸拉过去,大片的海域被染成了红色,那头鲸鱼发出凄厉的惨叫,仿佛传遍了整个太平洋。
李牧野看了看跃跃欲试的小恶来和已然发怒的小芬,道:“是东瀛人的捕鲸船,咱们抢他一货玩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