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儿,休得胡乱应人,咱们是流放犯,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离开流放地,咱们若是跟着去了,那就是害了恩人呐。”
肖承业对于郑晴琅的建议疯狂心动,但理智尚存。
他们虽然在流放地范围内可以自由活动,但是官府的监管却不曾消失。
熟悉的大齐律例告诉他,流放犯没有大赦,或者是上级命令调配,是不得随意离开流放地的。
否则,等待他们的就是严惩和牵连旁人。
最终,郑晴琅没有如愿得从肖承业那里得到解决方法,反倒是从外头回来的唐毅,给了她一个好消息。
“肖先生的说法没错,流放犯除非大赦或者有上级行文下来,否则不能轻易离开流放地。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若是银子使到位了,还有担保人,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离开流放地。”
听见唐毅这么一说,原本意兴阑珊的郑晴琅又来了精神,“怎么说?”
“这是黔州的老传统,能够被流放到此处的官员,大都家世不俗,颇有资财,若肯使上一笔银子,叫个担保人,签下保证书,保证其不逃避,并且随传随到,以应对上级的稽查,那当地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犯人离开了。”
郑晴琅听得眼睛瞪老大了,“还能这么操作?万一那犯人真逃了怎么办?”
唐毅答道,“逃了就找担保人,再不行,就报病死,总有搪塞过去的法子。一个流放犯罢了,死就死了,没有多少人在意的。”
“而且,就算犯人离开,他们也不能回到原籍,否则会连累到全族的人,他们顶多是换个没那么穷山恶水的地方重新生活罢了。但也有一种犯人,给多少银钱都担保不了。”
“什么?”郑晴琅问道。
“就是上头有命令要死盯着的,或者是让当地县官好生招待的,这就没法子了,给多少钱都不好使。毕竟权比钱更重要,没有权,哪来的源源不断的钱呐。”
郑晴琅了然,如果是上头要搞的人,有人关注的犯人,“取保候审”被发现的风险就加大了,所以不能行此事。
她忍不住感慨道,“还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万一事发,可是了不得的大罪啊。”
唐毅笑道,“这事发不了,整个县衙的人都参与,都是受益者。我也是使了不少银钱,又灌了那衙役许多酒,才从他嘴里套出这些话来的。他说,那些流放的官员大都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与其逼着干重活,平常还要各种管束,还不如拿了银钱,双方都清净些。”
“那你有没有问,要是换了知县,他们该如何?”
这个问题,跟眼前的事无关,郑晴琅纯属好奇。
好奇心人人都有,唐毅还真问了这个问题,所以立马做出了回答。
“那衙役说,一般能派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当知县的,不是寒门出身无权无势的新进士,就是犯了错被贬谪过来的。”
“寒门新进士嘛,普通贫穷,一般穷的,多少会贪财。即便不贪财,年纪也轻,弹压不住这里积年的老人,久而久之,都会被拉下水。”
“不然,这么一直挡着底下人的财路,底下人就不听使唤,什么事也干不了。一旦什么事都没干成,那也就升迁无望了,只能长长久久在这里熬着,没有谁能熬得住的。”
“为了让底下人听话做事,少不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们甜头,即便自己不拿,也得让别人拿。”
“至于那些犯了错贬谪过来的,就更好说话了,财帛动人心呐,何况是本来就品行不太好的官员呢。”
郑晴琅听完,细思极恐,这样的官场听着太黑暗了,不同流合污,好像就没有出路了。
好在,这里涉及到的只是“取保候审”,并不是什么可怕的勾当,不然,她真想跑得远远的。
她忍不住感慨道,“这样一来,朝廷的流放刑罚,对于那些有钱的人来说,那就是形同虚设了。”
唐毅笑道,“也不一定,他们虽做的是违例的买卖,却很有一些原则,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这么操作。比如那些渎职害了人命的,贪污过重的,犯上作乱的,无论给多少钱都不放人的。”
郑晴琅听到这点,沉重的心情好了些,“这莫非是传说中的盗亦有道,还真是奇了。”
“或许吧,小的倒觉得他们不是不想挣这些钱,而是小心驶得万年船,那些情节太严重的,不知道多少受害者或者仇人盯着呢,万一被发现告了出来,这生意就做不成了。”
郑晴琅听罢,不予置评,只是刚刚有些死掉的心又活了过来。
她压低声音,对唐毅吩咐道,“既然你都和那衙役混熟了,那改明儿你再出面,问问价钱。”
唐毅听罢,眉毛一挑,“老夫人决定了?要带走那对父女?”
郑晴琅点点头,“那当爹的遭了一阵毒打伤了根本,若不好好养,恐怕寿数难长,他那闺女同我孙女般般大,又是好姿色,若是不带走,怕也没什么好下场,我实在不忍心。罢了,既然撞见了,又有能力解救,那就好人做到底吧。”
说完,她又补充道,“何况,那可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平常去哪里给我孙儿找那么厉害的教书先生呀,花再多钱也值得了!”
唐毅被她的善心折服了,带着自己不曾意识到的敬意答道,“那我回头好好打听一番,绝不让老夫人花太多冤枉钱。”
“行,我一个妇人家,安排这种事情终究不方便,一切就拜托你了。需要多少银钱,你尽管找我支取,事成之后,老身另有重谢。”
唐毅连连摆手,“不必重谢,这阵子跟着老夫人游历四处,吃住都是上好不说,还有好一笔工钱拿,已经是再好不过的活计了。眼下帮忙安排点事情,都是小的应该做的。若是被五爷晓得我做这些事,还要拿酬金,怕是要被打断腿了。”
最后一句是开玩笑,郑晴琅笑着回道,“你家五爷如今有子万事足,又有媳妇管着,哪里会那么大脾气。好了,谢不谢的我自有主张,你喝了酒,先下去休息吧,明儿个再慢慢琢磨这事怎么办。”
唐毅点头应是,心里却已经在思索,该怎样尽快促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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