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我的乖女啊,你也不知道手下留情,竟然把娘都给打趴下了。”
陆氏用早膳的时候还感觉自己的……身后隐隐作痛。
好在她院子里只留下了几个贴身的丫鬟,不然她的脸都丢光了。
无忧从早膳中抬起眼,赏给自己娘亲一个不屑的眼神:
“您自己说要跟我对练的。”
“娘真是老了。”陆氏笑笑,摇摇头。
无忧撇撇嘴: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陆氏噗嗤一笑,伸手来捏她的脸蛋:
“好哇你,去学堂读书,就是为了气你娘的?”
无忧敏捷地跳下椅子,窜出了房间,远远地扔下一句:
“我去学堂了。”
目送着她的背影,陆氏忽然又笑出了声。
怎么回事,这几日明明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夫君也还远在南边。
她怎么……这么开心。
……
就这样,无忧和陆氏的练武持续了整整两个月。
陆氏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的那些小毛病,忽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以前她晚上向来睡得不好,入睡前要点些安息香。
可就算点了香,次日醒来后,头也是昏昏沉沉的。
如今一到晚间,她沾床就睡,也不做些奇怪的梦了,一睁眼就天亮了,神清气爽。
以前的冬季,她也格外地怕冷,屋子里的炉子不能熄,一出门就更要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揣着汤婆子,生怕受了寒。
可如今呢,除了晚上的时候还会燃着炉子外,白日她一点儿都不怕冷了,竟然还能在室外练枪。
汤婆子什么的更是用不上了,手脚也不再冰凉。
这日坐在镜子前,陆氏还忽然惊觉,自己的气色也好了许多。
双颊红润,眉目明亮,一看就是日子过得极好,身体十分康健。
她正在吃惊之时,帘子却忽然被掀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
“夫人,老太太唤您去福禄堂。”
自从上次当着众人的面,老王妃被老王爷下了面子后,许是觉得丢人,原本时不时就要把陆氏叫过去敲打一番的老王妃,竟然消停到了现在。
陆氏的心态倒也平和了许多,不再似往日那般忐忑,她示意翠微给她装扮,随口问道:
“母亲有什么事么?”
“好似……是跟世子有关。”
陆氏的心中咯噔一声,匆匆地起身,去了福禄堂。
掀了帘子进去,老王妃歪着身子,手扶着额,脸上一片惨然。
见着陆氏进来,眼皮也没抬一下,甚至反而闭上了眼。
而刘氏早就到了,在老王妃身边,面露担忧与悲伤之色。
但陆氏还是眼尖地看到了她眼底的一丝窃喜。
这一幕,让陆氏的心底愈发惴惴不安了起来。
她上前行了礼,离婆母更近了,才发觉她不仅仅是脸色惨然,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仿佛被抽走了似的,无端地老了好几岁,眉目间是深深的悲戚。
老王妃还没说话,刘氏先开口了:
“嫂子,你别担心,大哥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陆氏猛然抬起头,往后退了两步,声音都不自觉地放大了:
“你在说什么?策哥他怎么了?”
刘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老王妃苍老的声音响起:
“王爷今儿上朝的时候,圣上把他留了下来,说是策儿在三日前……失踪了。”
陆氏身形一软,丫鬟赶忙伸出手来搀扶她。
也可能是这段日子的习武,她身形最终只是晃了两晃,还是靠自己站稳了。
……
无忧的课上到了一半,就被丫鬟叫回去了。
一进梧桐苑的内屋,陆氏已经在榻上哭成了泪人。
见到女儿进来,就把她紧紧地搂进了怀里,没多久,眼泪就濡湿了无忧的衣裳。
并不喜欢跟人太过亲密的无忧此刻倒是没有推开她。
任凭她哭了一会儿,她才道:
“娘,爹只是失踪。”
她的语气比平常冷了三分,让陆氏从悲痛中清醒了些许。
也是哭过之后,她冷静了些,她胡乱地擦去眼泪,道:
“是,你说得对,你爹他只是失踪了。”
陆氏随即跟她说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三日前,长孙策查到了南边一桩案子的背后隐情,正打算继续深入去查的时候,就被人追杀。
长孙策带的人手不足,一路追逃之下,他中了一剑,跌入了江中。
此刻正是寒冬腊月之中,江水冰冷刺骨,就算是没受伤落入江中,也……
更何况长孙策他身受重伤,怕真是凶多吉少。
不过,圣上已经派人前去增援了,下达了死令。
长孙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无忧不说那些空话,安慰了一句之后,她就照常去用膳、习武。
陆氏却失魂落魄地坐在榻上,晚上也没心情用。
透过窗户,看到女儿小小的身影在雪地中的一招一式,她忽然有些走神。
无忧练完一套,跟她对上了目光,又扬了扬手中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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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意思不言而喻。
……
待到她精疲力尽之后,神奇的是,原本沉郁而纷乱的思绪,因为悲伤而沉甸甸的心口,好像一下子全都疏通了。
她看着正在用夜宵的无忧,喃喃自语道:
“你说得对,如今只是失踪而已,我们不能先自己垮了,不然你爹也不放心。”
“给我也来一碗鸡汤面!”
无忧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脑海中浮现了上一世,陆氏得知此事的模样。
她几乎是三天不吃不喝,大病了一场。
将身体几乎掏空,原本健健康康的人儿变成了一个汤药不离手的药罐子。
愿主也一日日地从小时候的活泼开朗,古灵精怪,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
没了爹,娘又撑不起来的孩子,被困在这一片四四方方的宅院里。
每日跟姐妹们相处的时候,明里暗里,要受多少委屈?
可她太过懂事,受了委屈从来不说。
陆氏则一直沉湎于丈夫去世的悲痛之中,根本没有发现。
而如今,先不说无忧就不是个任人欺负的性子。
陆氏似乎根本也病不了了。
无忧的嘴角勾起丝极浅的笑。
常常都说,男子汉要目光长远,不可过于沉溺于小情小爱,更不能为了情爱伤了自己的身子,会被人批评为软弱、成不了大事。
可女子更应如此,她们天生就更加地情绪丰富,擅长于共情,更容易被影响。
于是,就更应该叫她们坚硬起来,振作起来,而不是将女子殉情大肆地宣扬与吹捧,盛赞她们的有情有义。
同样也应该批评才对,批评她们竟然拘泥于小情小爱之中,批评她们成不了大事,竟然为了一个男子,为了所谓的什么爱情,而放弃自己宝贵的生命。
她偏偏要陆氏做一个快活的“寡妇”。
她可跟她那无用的爹不一样,她不会让陆氏因为他的死而郁郁伤身。
更不会允许王府中有谁再给陆氏没完没了的气受。
只是,她忽然有些好奇了起来。
若是四年后,长孙策回府时看到了一个比之前要更加明朗、更加耀眼而夺目的妻子,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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