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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7章 紀叟黃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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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7章 紀叟黃泉裏

    趙律白如今已是庶人, 衣着打扮皆不複從前,然而帝王家與生俱來的貴氣和英俊卻絲毫不減,饒是被禁衛押至淮南王府, 他的面上仍是不卑不亢的神态。

    雲時卿随禁衛軍一道入了淮南王府, 這兒已有許久不曾住過人了, 好在裏面幹淨整潔, 一花一草皆勝從前。

    進入庭院後,趙律白回頭對雲時卿道:“可否容我再四處看看?”

    雲時卿看了他一眼,旋即點頭。

    “多謝。”趙律白微微一笑, 撩袍邁上石階步入了中堂。

    雲時卿雖然暗中替他辦了六七年的事, 卻從未來過他的府邸, 眼前的一切于雲時卿而言十分陌生。

    正打量時,趙律白開口道:“這是硯書最鐘愛的一件翡翠梅雕, 我原想送給他,可他無論如何也不肯接受, 我便将梅雕擺放在此處,以便硯書來到王府就能觀賞。”

    雲時卿順着他的話語瞧過去, 只見東面的木櫃上擺放着琳琅滿目的裝飾物,其中最顯眼的便是那株翡翠雕刻的綠萼梅。

    柳柒喜梅,尤愛綠萼,趙律白倒是懂得投其所好。

    雲時卿睨了那梅雕一眼, 沒有接他的話。

    趙律白似乎并不在乎雲時卿的想法, 徑自穿堂往內院走去, 不多時又說道, “這棵石榴樹是硯書三年前栽種的, 今年已經開始挂果, 也不知果子成熟後甜不甜。”

    他像是在對雲時卿炫耀, 證明他和柳柒曾經多麽要好,多麽親密無間。

    雲時卿心裏雖然不痛快,但念在趙律白已是将死之人,便沒有計較什麽,畢竟他和柳柒是拜過堂的夫妻,僅這一條就足以将趙律白擊潰。

    石榴樹蒼翠繁茂,紅彤彤的小果兒挂綴其間,點紅映翠,煞是好看。

    趙律白随手摘下一顆尚未成熟的石榴□□着,待玩夠了便将其扔掉,轉而穿過垂花石門前往後院。

    這一路上趙律白都在絮絮叨叨,連柳柒摸過的石頭他也要念一念,雲時卿左耳進右耳出,全當他是在放屁。

    後院是極其私人的領域,雲時卿和一衆皇城司禁衛在院中止步,嘴裏提醒道:“再過半個時辰便是午時了,趙公子,回宮罷。”

    趙律白道:“我進去坐一坐,很快就走。”

    雲時卿不疑有他,側過身看向石牆上的薔薇叢,他想,這些薔薇如此冷豔,定然又是趙律白依據柳柒的喜好所栽植的。

    院裏的風透着一股子淡淡的花香,禁衛們持刀立在兩側,神色異常肅穆。

    正這時,屋內隐約傳來了一聲稚童的呼喚,雲時卿仔細辨聽,下一瞬,臉色驟變。

    “爹爹,爹爹……”

    這是棠兒的聲音!

    “棠兒!”雲時卿疾步奔向屋內,卻在踏上石階時被兩把锃亮的刀攔住了去路。

    原本随他一同押解趙律白的皇城司禁衛,此刻居然對他拔刀相向。

    雲時卿心中一緊,目光冷厲地掃視過去:“做什麽?”

    不待禁衛開口,趙律白便抱着棠兒走将出來,笑向他道:“我竟不知你們的孩子都長這麽大了,如此水靈,真是惹人憐愛。”

    雲時卿沉聲道:“趙律白,棠兒怎會在你手裏?”

    自從柳柒搬入宮裏後,棠兒也随他進了宮,由乳娘和宮娥仔細照顧,沒想到趙律白還有這個本事,把棠兒挾持出宮了。

    趙律白笑了笑,卻是答非所問:“這孩子的眼睛像極了硯書,我很喜歡。聽說他叫‘棠兒’——是海棠的棠麽?這麽一看,你和硯書還真是情深意重啊。”

    雲時卿怒不可遏,當即踹開攔路的兩名侍衛直奔向趙律白,不料侯在院內的一衆皇城司禁衛們此刻俱都反水了,紛紛拔刀攻了過來。

    趙律白悠悠然坐在檐下的竹椅內,将棠兒放在膝上溫聲哄道:“棠兒,喜歡二叔這裏嗎?”

    棠兒沒有見過趙律白,并不喜他,掙紮着要從他身上下來,嘴裏不住地喊着“爹爹”。

    雲時卿憂心孩子,竭力與院內的禁衛抗衡,打鬥時也不知從誰手裏搶了一把刀,很快便将在場的十餘人一一殺盡。

    “趙律白,放開棠兒!”他持刀刺向趙律白,說時遲那時快,屋檐上猝不及防地又出現了數名禁衛,齊刷刷落了下來,擋在趙律白的身前。

    雲時卿的眼底盛滿了怒意,“你若敢傷孩子一根毫毛,我定不放過你!”

    趙律白笑道:“我是他二叔,怎會傷害他?”

    明明是句溫情的話,但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直教人毛骨悚然。

    雲時卿凝眸而視,語調裏猶帶幾分不可置信:“皇城司的人只會聽命于天子,你如今已是庶人,為何還能調動他們?”

    趙律白坦然道:“因為當年逼宮先帝時,整個皇城司都歸順于我了,就算我現在是庶人,京中的三十萬的禁軍依舊會聽從我的調遣。”

    雲時卿眼底情緒變化萬千,握刀的手微微發抖。

    原來禪讓是假,置柳柒于死地才是真。

    趙律白慣會玩弄人心和權利,且不說那些禁衛是否真心效忠于他,單憑這樣的手段來看,也非尋常人所能企及。

    見雲時卿不語,趙律白道,“晚章,你現在是想救這個孩子,還是救被困在宮裏的柳柒?”

    雲時卿道:“你明明已經被廢了,為何還要苦苦掙紮?永安侯父子五人以及十萬戍邊将士皆因你的私心而喪命,你如今失去的不僅是戍邊的主力,更多的是民心!”

    “被廢?”趙律白偏執地笑了幾聲,“我若不禪讓,你們怎麽會輕易卸下防備?以前父皇總說我喜歡玩弄人心,殊不知人心要在最歡愉、最沒有防備的時候玩弄才有趣。”

    雲時卿咬牙道:“你這個瘋子!”

    趙律白擡眸,繼續發問:“想好了嗎——要這個孩子,還是要柳柒?”

    雲時卿沒有理會他的癫狂,而是冷靜地道:“衛斂的兵馬就在城外,一旦大軍入城,皇城司一衆亂臣賊子都要伏誅,你也難逃一死。與其負隅頑抗,不如束手就擒。”

    “亂臣賊子?哈哈哈哈哈哈!”趙律白瘋怔般大笑起來,“我才是名正言順的皇帝,你這個亂臣賊子有什麽資格指責我!這麽多年來,我韬光養晦、忍辱負重,殺了那麽多人才坐上今天這個位置,豈能拱手相讓?即便現在做皇帝的人是柳柒,可那又如何?我豈會因為喜歡他而放棄至高無上的權利?他當初為了擺脫我,不惜假死離京與你雙宿雙飛,他對我何其絕情、何其狠毒,我定要讓他嘗一嘗失去至親至愛的痛苦?!”

    說話間,他已扣住棠兒稚嫩的脖子,手指不禁用力,“這是你和他的孩子,是你們的孽種,我不殺他難洩心頭之恨!”

    “不要!”雲時卿疾步逼近,可淮南王府的後院裏不知何時湧入了數之不盡的皇城司禁衛,他們将雲時卿團團圍住,縱然他武功高強,此刻也插翅難飛。

    棠兒呼吸困難,不由瞪着腿開始哭泣,嘴裏仍在斷斷續續地喚着“爹爹”。

    雲時卿怎麽也沒想到,趙律白竟在臨死之前來了這麽一出戲碼,素來只聽命于帝王的皇城司居然還甘願為他賣命!

    棠兒眼下命在旦夕,柳柒在宮裏的處境定然也不好受。

    雲時卿與禁衛們交戰許久已初顯疲态,後背也不知在何時挂了彩,他試圖勸降院裏的禁衛軍,可這些殺人如麻的禁衛仿佛失聰一般,對他的話充耳不聞,打殺聲反而更加激烈了。

    趙律白捏着棠兒的脖子,終是沒有下狠手,在孩子即将咽氣之際松了力道,小孩的臉上挂滿了淚痕,青紫一片,甚是可怖。

    待棠兒的面容恢複幾分血色後,他又去掐孩子的脖頸,如此循環往複,樂此不疲。

    他像個瘋子一樣折磨着棠兒,片刻後把棠兒又抱在懷裏,小心翼翼地哄道:“棠兒別哭,二叔方才不是故意的。”

    棠兒對他畏懼不已,只能一個勁兒地掙紮,趙律白哄得不耐煩了便一把将他提了起來,正要動粗時,忽覺空中有一道氣勁直逼向他的面門,他下意識往側方閃躲,那氣勁擊中了身後的板壁,驟然生出幾道裂紋。

    來人是柳柒。

    緊接着,一陣急促的、冷厲的腳步聲往內院湧來,司不憂和衛斂率兵來到此處,将院中的禁衛們包圍起來。

    “你們……”趙律白眼底閃過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你們怎麽來這裏?明明……明明……”

    “趙律白——”柳柒的刀刃上還在淌血,那襲赭色的帝王常服也被血跡浸透,正是方才在宮裏與皇城司一衆亂臣賊子搏殺時所沾染。

    他握着刀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語調卻冷淡如冰,“京中禁衛雖多,但并非人人都願意助纣為虐,正因為你的執念,汴京城內又多了幾萬亡魂。我對你已經仁至義盡,你為何還要苦苦相逼?”

    趙律白壓根兒不管皇城司的禁衛死傷如何、是否還願意效忠于他,情急之下再次扣住棠兒的脖子,目眦盡裂地道:“你若還想要你兒子的命,就站在原地不要動!”

    柳柒對他的恐吓不為所動,仍在繼續往前走。

    趙律白的五指倏然收緊,他想扭斷棠兒的脖子,可是面對柳柒時,他竟使不出多餘的力氣來。

    兩人相處了七年之久,對彼此早已知根知底,趙律白很清楚柳柒視此子如命,柳柒又何嘗不知,趙律白面對他的時候總是會留一些情分。

    “爹爹,爹爹!”棠兒見到柳柒時哭得更厲害了些,柳柒沒有看孩子一眼,強忍酸澀凝視着趙律白,“你不是想要皇位嗎,我給你機會,今日若是殺了我,從此以後就不會有任何人能威脅你了。”

    雲時卿焦急地道:“柒郎不可!”

    趙律白哂笑道:“我不會殺你的,我只需要殺了這個孩子就足夠讓你痛苦一輩子。”

    柳柒在離他五步之外的地方駐足,沉聲道:“放了棠兒,我來替他償命。”

    棠兒仍在哭泣,伸出雙手渴求柳柒的懷抱。

    “不用你償命,”趙律白道,“我想要什麽,你心裏清楚。”

    ——他想要的不僅僅是皇位,還有這份他得不到的、違背世俗倫理的感情。

    柳柒道:“那就與我一戰,如果你贏了,我和這個孩子的生死任你處置。”

    趙律白一錯不錯地凝視着他,似在審度這番話的真假。

    半晌後,趙律白厲聲說道:“這是你和雲時卿的孽種,我怎麽可能讓他活着!”

    就在他動殺念的那一瞬,一支輕箭不知從何處射了過來,這支箭羽甚小,趙律白還未反應過來左肩就已受傷,手臂脫力的那一瞬,柳柒眼疾手快地從他手裏奪過棠兒,轉而将孩子交給了雲時卿。

    趙律白捂着肩頭忿恨地看向柳柒,柳柒與他目光交錯,毫不猶豫地用刀刃在自己左肩上割了一道豁口。

    “柒郎!”

    “硯書!”

    雲時卿和司不憂不約而同地驚呼出聲。

    此刻他和趙律白的左肩都負了傷,誰也不會占便宜。

    柳柒道:“趙律白,咱們之間該做個了斷了。”

    趙律白無聲看向他,旋即從侍衛手裏奪過一把刀。

    幾息後,趙律白先出招,毫不留情地對他展開了攻擊。

    淮南王府的後院甚是寬廣,此刻堆滿了兵衛,他們本是為了保護新帝、營救小殿下和雲時卿而來,此刻卻不得不冷靜相候,若無聖令,誰也不可輕舉妄動。

    兵器相交的猙然聲響不斷回蕩在後院裏,冷冽的殺氣貫穿刀鋒,氣勁回旋之間,生死仿佛止在這一瞬。

    柳柒受蠱蟲餘毒的影響,身體異常虛弱,幾次為避開趙律白的攻勢而強行催動了內力,致使心脈紊亂,咳疾複發。

    打鬥之時難免見血,雲時卿将棠兒緊緊護在懷中,沒讓他去看那些血淋淋的畫面。

    柳柒的咳嗽聲時斷時續,雲時卿擔心他招架不住,正要出手相助時,只聽“咔嚓”一聲,趙律白手中的刀刃被柳柒的刀氣擊裂,突如其來的震麻感自掌心蔓延至整條臂膀,迫使他不得不扔掉長刀,連連後退了幾步。

    柳柒乘勝追擊,繼續揮刀向他刺來,趙律白立刻騰身一躍,電光火石間又拔出一人的佩刀用以格擋。

    然而他還未來得及傾注精力,便覺掌心裏又泛起一陣激烈的痛楚與麻木感,刀刃再次碎裂,恢宏的刀氣直擊他的胸腔。

    “噗——”

    利刃穿透趙律白的身體,将那顆震顫不已的心髒徹底擊碎。

    趙律白瞪大雙目凝視着柳柒,嘴角裏不斷有鮮血滲出。

    “你……你……”他張了張嘴,喉嚨裏發出喝喝的悶沉聲,俨然是血沫湧了出來,“這個……皇……皇位是……是……我……”

    簫侯爺一家臨死之前無異于蚍蜉撼樹,今日的趙律白亦如是。

    蕭家失去的是兵力和援救,而他失去的,則是人心。

    柳柒這一刀直接要了趙律白的性命,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待他徹底咽氣後,柳柒适才扔掉長刀。

    他用趙律白的血告祭了那些曾被利用而死的文臣和武将們,也告祭了他和雲時卿之間互相錯過、互相算計的七年。

    恍惚間,仿佛所有的痛苦與仇恨都在此刻得到了終結。

    酒闌人散,止戈散馬。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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