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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2章 紫氣自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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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紫氣自東來

    四月末, 淮南一帶的桃李陸續成熟,揚州府、安慶府以及壽春府相繼上貢了不少時鮮的水果。

    此次淮南東、西兩路治所的知府分別借着進貢水果的便利入京述職,柳柒的父親揚州知府柳笏便是于四月廿六抵達汴京, 昭元帝特命禦廚備了盛宴為他接風洗塵, 朝中幾位重臣自然也在陪席之列。

    酒過三巡, 昭元帝說道:“再過幾日就是端午佳節, 汴河上的龍舟盛況絲毫不輸江南水鄉,柳知府難得入京一趟,過完節再回揚州罷, 正好與硯書敘一敘。”

    柳笏回答道:“陛下聖恩, 臣感激不盡。只是地方事物繁雜, 底下官員做事毛手毛腳慣了,大事小情上極容易出現纰漏, 臣惶恐,不敢輕易留在京城。”

    師旦笑意盈盈地投來視線:“上不正, 下參差,柳知府若能嚴加管束, 何至于出現這類情況?”

    柳柒輕掀眼簾,平靜地道:“敢問師中書,何為‘上不正,下參差’?”

    師旦笑意僵住, 目露驚惶, 當即對昭元帝拱手道:“臣失言, 還請陛下降罪!”

    昭元帝道:“柳知府是先帝欽點的淮南東路轉運使兼任揚州知府, 若非柳知府不肯離開揚州, 恐怕早已坐上柳相這個位置了, 其治轄能力自是無可否認的。”

    吏部尚書陸霖笑道:“柳家世代出忠賢, 且柳相年少有為,無論是他座丞相之位還是柳知府勝任此職,都是陛下之福、萬民之福。”

    刑部尚書段昇也微微一笑:“柳知府當年赴淮南東路時也才二十六七的年歲,與柳相不分上下,何嘗不是‘年少有為’呢?”

    二十幾年前,師旦不過是個小小的進士,難與柳笏相提并論。

    師旦自然聽得出這些人在諷刺他,面色青一陣白一陣。他心中甚是憤惱,倘若雲時卿未被貶,憑他的牙尖嘴利,今日蒙羞的定然是這群老頑固。

    眼見氣氛漸漸失和,昭元帝忙出面打圓場:“柳知府忠君愛民,朕心甚慰,衆卿也莫再争論,免得傷了和氣。”

    柳笏笑着舉杯,順勢将話題引開:“承蒙陛下擡愛,臣感激涕零,謹以此酒敬謝陛下。”

    他一起頭,席間衆人也紛紛舉杯,柳柒忍着酒氣将杯盞湊到嘴邊,借袍袖的遮掩默不作聲倒掉了酒水。

    宴席散去,幾位大臣紛紛出宮回府。

    柳笏上了柳柒的馬車,随他一道前往相府。

    臨近宵禁,街巷上行人漸疏,酒樓茶肆也紛紛打烊。洗塵宴上酒肉繁多,葷腥氣息熏得柳柒頗為難受,此刻上了馬車,這股不适不僅沒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幾欲嘔吐。

    車艙內昏暗無光,父子倆即便沒怎麽交流,柳笏也能清晰察覺到柳柒的異樣,不禁關切道:“硯書,你怎麽了?”

    柳柒鎮定道:“許是方才貪吃了幾杯酒,有些醉意罷。”

    柳笏微微一笑:“你身上并無酒氣,何來吃醉一說?”

    柳柒十指微蜷,欲言又止。

    “今日陛下給為父賜酒宴,名為洗塵,實則敲山震虎。”柳笏壓低了嗓音說道,“為父是先帝舊臣,承先帝旨意轄理淮南,可自擇升遷之路。這些年為父一直駐守揚州免去了不少風波,倒是你……”

    柳柒道:“兒一切安好,父親勿要擔憂。”

    柳笏無奈道:“你母親日日記挂着,家裏的佛堂幾乎快成了她的栖身之所,鎮日守在佛堂裏為你祈福。”

    柳柒失笑:“兒如今位高權重,沒什麽人可以傷害我,還請父親轉告母親,讓她莫要擔心。”

    柳笏道:“正因為你位高權重才更應該警惕。官場水深、人心險惡,當初我和你母親都極力反對你入仕為官,倘若你肯跟她經商,何愁日子過不好?人人都說行走江湖等同于刀口舔血,殊不知踏入官途了才是真正的生死難料。”

    馬車悠悠前行,街道上已難見行人蹤跡,偶爾有巡城的禁軍經過,見是左丞相的馬車,便沒怎麽阻攔。

    待四周寂靜後,柳笏又道,“七年前史、陳兩人那場政鬥牽連了衆多無辜的臣子,就連你也未能幸免,晚章甚至為了救你不惜擔責入獄,誰成想此事之後竟——”

    “父親,”柳柒打斷他的話,“陳年舊事,提它做甚。”

    柳笏嘆息道:“為父兩日後就要返回揚州了,有些話不吐不快,你飽讀詩書,應當知道歷史上有不少君王為了帝位手足相殘之事。如今兩位殿下為儲君之位争鋒相對,無論誰成誰敗,必将流血伏屍。”

    一将功成萬骨枯,柳柒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

    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他既已入局,就只能步步為營。

    馬車的辘轳聲将父子倆的對話傾數碾去,月上樹梢時,一切又重歸寧靜。

    翌日休沐,柳柒不必入宮早朝,晨起陪父親在後花園走了一遭,正要去前廳用早膳時,一陣猙然的兵器擊打聲從假山後傳出,柳笏走近一瞧,見是一位相貌清俊的小道士,不由問道:“此人是誰?”

    陳小果聽見聲音,當即收劍往這邊走來,抱拳道:“貧道陳小果,師承呂祖觀清虛道長。”

    柳笏道:“呂祖觀承系純陽宮,在前朝頗具盛名。”

    然而如今的呂祖觀破舊不堪,自清虛道長駕鶴仙去後,道觀裏就只剩下幾位老弱殘兵,知道呂祖觀的人寥寥無幾。

    陳小果一怔,繼而涕泗橫流地握住柳笏的手:“還是您老人家見多識廣啊,貧道行走江湖自報家門時不知遭到了多少白眼,這世上已無人知曉當年的純陽宮,更甭提呂祖觀了!”

    說罷擡頭,疑惑道,“不知該如何稱呼您老人家?”

    柳柒道:“此乃家父。”

    陳小果又一怔,立馬松了手:“原來是知府大人,貧道稽首了。”

    柳笏捋須一笑:“道長有禮。”

    柳柒領着父親去前廳用膳,陳小果洗了把臉也樂颠颠地跟了過來,柳笏湊近幾分,小聲問道:“你養個江湖郎中為父倒能理解,可為何連道士也收入府中了?”

    柳柒道:“此前我在蜀地調查工布王時曾遇兇險,幸得這位道長出手相救方才逢兇化吉。”

    柳笏對蜀地之事有所耳聞,也知道是雲時卿陪柳柒去了納藏國,一路上護他周全。

    正這時,一位小厮急匆匆來到廳內,道是雲時卿雲大人前來拜訪。柳笏在心裏嘆了一句“說曹操曹操到”,卻聽他兒子冷聲道:“不見。”

    那小厮擡頭看向柳笏,又道:“雲大人說……說他是來拜訪老爺的。”

    不待柳柒回絕,柳笏就已開口:“讓他進來。”

    自那晚不歡而散之後,雲時卿再沒爬過相府的牆,兩人平日上下朝見了面也不搭話,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雲時卿入府時,柳笏父子和陳小果已經坐上了桌,他近前幾步,對柳笏躬身揖禮:“晚輩見過叔翁。”

    柳笏笑道:“免禮免禮——可有用早膳?”

    雲時卿道:“不曾。”

    柳笏看向身側的兒子,見他垂眸不語,遂吩咐廳中的侍婢:“替雲大人備碗筷。”

    今日的早膳皆是按照柳笏的口味烹制而成,陳小果來者不拒,無論什麽都能下咽,更何況相府的廚子手藝極佳,他甚是喜愛,用膳時難免有些粗魯,但勝在安靜,不令人生厭。

    柳柒依舊只食清粥,佐以酸口的醬菜,于他而言就是美味。

    柳笏見他吃得清淡,便夾了幾片滑肉添進他的碗裏:“多吃些肉,別吃得太清淡了。”

    “謝謝父親。”柳柒不露聲色地将肉片拌進白粥,卻未食用。

    雲時卿眉峰微動,對柳笏道:“聽說叔翁明日就要回揚州了,晚輩特來拜訪,若有叨擾之處,還請叔翁見諒。”

    柳笏将目光移往他身上,慈祥一笑:“你若不來,我還想去你府上讨杯茶吃呢。”

    陳小果囫囵咽下嘴裏的肉片,忍不住插了一嘴:“雲大人和柳相不是宿敵嗎,怎叫您‘叔翁’啊?”

    柳笏道:“他倆自幼一塊兒長大,若論輩分,雲大人确實應該叫我一聲叔翁。”

    陳小果驚掉了下巴,結結巴巴道:“青、青、青梅竹馬?”

    柳柒吃了一口裹有肉片的白粥,葷腥氣溢滿唇齒,忍不住作嘔。

    “……”陳小果癟癟嘴,讪讪道,“青梅竹馬的死敵而已,柳相的反應未免過激了些。”

    雲時卿目不交睫地看着柳柒,直到他吃下半杯清茶止了吐方才收回視線。

    柳笏擔憂道:“硯書,可是身體抱恙?”

    柳柒面上沒多少血色,搖了搖頭:“許是昨夜受了寒,父親莫要擔心,吃些藥即可。”

    柳笏心下稍安,寬慰幾句後重拾竹箸繼續用膳。

    飯畢,柳柒尋了個借口離開,柳笏知道他和雲時卿有芥蒂,便不強求,轉而對雲時卿道:“晚章,可願陪叔翁下幾盤棋?”

    雲時卿笑道:“樂意之至。”

    兩人來到後花園的石亭內,小厮早已在此備好棋盤棋奁,落座後,雲時卿對柳笏道:“長者為先,叔翁請。”

    柳笏沒跟他客氣,着一枚白子落在棋盤中央。

    雲時卿平日與人對弈時厮殺得特別厲害,但是今日面對柳笏卻留了幾分情面,只守不攻,很快便落了下乘。

    柳笏看出他的意圖,不免失笑:“晚章莫非瞧不起叔翁了,竟明目張膽地放水。”

    雲時卿也笑了笑:“叔翁誤會了,晚輩許久不曾與人博弈,有些手生。”

    柳笏落下一子,随口道:“你如今已非丞相,是否與師旦等人還有來往?”

    雲時卿跟了一枚黑子,如實應道:“我追随三殿下多年,一時間恐怕很難更改立場。”

    柳笏又道:“那你今日來硯書府上,就不怕被人诟病?”

    雲時卿輕咳一聲,說道:“晚輩沒有走前門,旁人不會知曉。”

    柳笏還未理順這句“沒走前門”是什麽意思,卻聽他又道,“叔翁是擔心柳柒名聲受損?”

    柳笏搖搖頭,嘆息道:“罷了罷了,不提此事,安心下棋罷。”

    和風陣陣,春日旭暖,石亭四周繁花錦簇、蝴蝶環繞,甚是旖旎。

    兩人一邊下棋一邊閑聊,其間不知怎的,雲時卿忽然回憶起了一個月前曾在此處發生的事。

    ——他在柳柒的欺騙之下親手倒了一碗落胎藥遞給柳柒。

    回憶甚是短暫,幾乎是戛然而止。

    他久久未落子,柳笏接連喚了好幾聲才讓他回過神來,遂歉然一笑:“對不起叔翁,方才走神了。”

    “想到什麽了,竟如此心不在焉?”柳笏雖這般問,卻沒有真正好奇,繼而又道,“繼續說那小道士——聽說你們在蜀地時曾深陷險境,是他救了硯書,可有此事?”

    雲時卿點頭應道:“柳柒腿部中箭,不慎被工布王所擒,幸得陳小果會一點易容術,才讓我有機會救走柳柒。”

    柳笏聞言蹙緊了眉,似乎對兒子的遭遇頗為心疼,幾息後又道:“硯書雖受其母的影響參禪禮佛,但對道法卻毫無興趣,如果要報答小道士的救命之恩,給他些銀錢即可,為何還要把他留在府上?這小道士鬼靈精怪的,就怕他心術不正,對硯書不利。”

    雲時卿觀摩棋局,思索片刻後笑道:“應是不會。”

    柳笏問道:“為何?”

    雲時卿道:“陳小果說他師父曾給他蔔過一卦,言其及冠之年會有一場生死劫,唯有紫氣東來方可化解。”

    柳笏不解:“這與硯書有何關系?”

    雲時卿從棋奁內取出一子:“陳小果說,柳柒便是那紫氣東來、可助他度過生死劫的貴人。”

    “噠——”

    柳笏手中的棋子倏然滑落,在大理石地面上震出幾聲清脆的聲響。

    【作者有話說】

    這章有點卡,更晚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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