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桓单于蹋顿，时年三十七岁。

    其少时便骁勇善战，部落内外，皆将其比作冒顿。

    要知道冒顿曾是匈奴的强大霸主，一度纵横南北，雄压百蛮。

    此时蹋顿正亲自领兵，准备应对兖州的攻势。

    兖州利用士族和乌桓交易人口的路线，从南边的通海口摸上来。

    蹋顿闻讯，立即调遣兵马，迎击曹军。

    正午，天色阴霾。

    蹋顿单肩披着一件薄皮袍，露出贲凸的肌肉和粗黑的皮肤。

    他在看一封信函，却是袁尚遣人送来的。

    袁尚被曹操放出来，北上到了冀州边城，顺利接管了一支袁氏残部。

    他知道兄长袁熙在乌桓后，便给乌桓来了一封信，寻求合作抗曹的机会。

    袁尚在信中写道：他将汇聚冀州内外，反对曹操的全部力量。

    如果能和蹋顿合兵。

    两者一东一西，有望重夺冀州。

    兖州势强，袁尚能聚集一部分冀州内部，袁氏的残留力量，对蹋顿来说，求之不得。

    “汉人忙于内斗，若鲜卑能同意与我乌桓合兵，指军南下，所得必丰厚之极。”

    蹋顿的目标是至少不能让汉恢复一统，稳定强盛。

    汉人动荡，乌桓才有机会。

    蹋顿的视线，落在一张巨大的牛皮地图上。

    其上标注着两条兖州军来袭的路线。

    一正一奇。

    “兖州以为从南边的港口上来是奇兵，却不知他们内部不稳，早有士族暗中通知我。他们的兵马登船时我就知道……从南边上来的兖州军，用不了多久就会闯进我布下的陷阱。”

    “用汉人的话说，这叫将计就计。”

    蹋顿坚韧黝黑的脸上，泛着稍许喜色。

    ————

    外攻乌桓，内肃士族。

    曹操在八月，继续北上，进入河间。

    河间位于中山和渤海郡之间，从清河上来便是，继续往北，则进入幽州。

    清河崔氏把刘氏推出去祭天以后，其他士族见有人带头，暗中来找曹操投降的人就逐渐增多。

    八月中，天气炎热。

    甄烟乘坐车辇，来到河间北侧的高阳县。

    曹操这次大兴刀兵，对各家士族来说，极具威慑力。

    清河刘氏有宗室血脉，向来兴盛。

    但同样没逃过曹操的‘毒手’。

    曹操清剿士族的决心，可见一斑。

    而士族主动找他上交土地后，他转手把这些土地，分给之前在士族手下被奴役的民众。

    于是就出现了一个现象。

    之前被士族奴役的民众，有了自己的土地和曹军的支持，胆子就跟着变大了。

    他们开始仇视之前奴役他们的士族。

    两者形成了彼此钳制的关系。

    当下不用曹操继续杀士族，力量被削弱后的士族，已日渐自危起来。

    得知曹操在河间的高阳县落脚，来访的士族不断增多。

    甄烟也是被甄家从中山派过来的。

    她穿着烟粉色的轻薄罗裙，从车上下来，一双长腿随着步履，在裙下呈现出丰腴浑圆的线条，小巧白净的秀足上，趿拉着和裙装同色的绣鞋。

    甄烟头戴朱玉钗，环佩叮当，被魏续引入了曹操所在的高阳县官衙。

    曹操一身黑色袍服，坐在县衙的中堂内。

    甄烟来之前，他在研究幽州的用兵战略。

    “坐。”

    甄烟进来，坐到曹操的矮席对面。

    她飞快的瞄了眼已两年没见的曹操。

    曹操身上的威严日增，眼睛一如往昔，灼灼逼人。

    甄烟收回目光，垂着头以眼观胸，低声说：“家中让我来问问，我甄氏在不在州牧这次清理士族的名单上。”

    “嗯，然后呢？”

    甄烟轻咬着唇皮：“若是在，让我献身给你，希望你能网开一面。”

    她不愿意来，感觉很羞耻，但不能不来。

    甄家之前支持袁绍。

    此刻的存亡，就在曹操的一念之间。

    “袁绍死在中山，当时我没清理甄氏，现在也不会。

    从洛阳到陈留，你多次相助，我始终记得。”曹操说。

    甄烟稍稍松了口气：“家中说愿交出袁氏在时，给我们的土地。”

    又道：“我来，还想告诉伱几件事情。”

    “你杀吕布后，甄馨在回来的路上死了，不是我家对外说的自戕。

    她是被人所杀。

    我看到她的尸体时，她的喉骨粉碎，是被人捏碎的。”

    “家中的几个宿老，说是你背后让人杀了她。但我知道不是，你要想杀她，不会放她走。同意放她走，就不会再杀她。”

    兖州的探子，当初便探到甄馨的死，有些问题。

    但各方势力交错，希望拉兖州后腿的人，都有可能这么干，无法确定凶手。

    杀甄馨，会让甄家仇视曹操，很可能是某方顺手为之。

    “还有件事，我知道你在查贩运人口给乌桓的事情。

    除了你发现的那些冀州士族，大概三年前，其实就有类似的情况发生过。”

    “当时有人在冀州的士族间，放出消息，大量收取流民。”

    三年前，曹操掌兖州不久，消息不畅。

    他还是头一次听说，那时就有人在暗中谋取人口。

    “三年前的冀州士族中，流传过一则消息，有人说能炼制延寿的丹药，方子是当年秦皇求取自海外的仙方。

    其炼出来的丹药，虽不能长生，却能延寿数载，但要求用人口去换。”

    甄馨道：“有士族家的老人吃过后，精神矍铄，还有人白发反乌，年轻了数岁。”

    “这事情在冀州的士族间，悄悄传播了一阵，很隐晦，我猜不会有人主动对你说。

    有冀州的士族，用船载着不少流民，出东海与对方交换，具体是谁我不知。

    你要查贩运人口的事，许能对你有些帮助？”

    早在数年前，就有人在积蓄人口？

    是谁？

    曹操的视线，在地图上扫了眼，落在幽州以东的位置。

    幽州东侧是辽东郡。

    很少有人知道，汉末群雄当中，有个人叫公孙度。

    他是汉末的辽东太守，也是辽东割据政权的开创者。

    历史上的袁尚，袁熙兄弟俩，在乌桓被曹操所破后，无处栖身，被迫去投辽东。

    两人遂被公孙度之子给宰了，脑袋献给曹操。

    公孙度明面上对曹操称臣。

    但因为距离过远，实际保持着独立自治。

    公孙度在建宁二年，任过尚书郎，还当过冀州刺史，后被免官。

    到董卓入主洛阳，他经过同乡徐荣推荐，受命出任辽东太守。

    公孙度在辽东立足后，东伐高句丽，西击乌桓，南取辽东半岛。

    其势力渐盛后，又越海攻取胶东半岛北部的东莱诸县，开疆扩土。

    而后他嫁女给夫余国王尉仇台，远交近攻，广招流民，遂自立为辽东侯、平州牧。

    公孙度的经营下，使得辽东地区有治平之象。

    他是个很有手段的一个人。

    从地理方位上看，公孙度趁汉土动荡，想聚敛人口，壮大自身是有可能的。

    中原动荡，原本也有不少人，避难去了辽东。

    前几年流民百万，有人暗中积累人口，蓄谋之早，倒是让曹操刮目相看。

    甄烟和他见过，便施礼退走了。

    八月中。

    曹操启程，从河间回到冀州的中心邺城。

    经过这次筛除士族，曹操进一步稳定了冀州的局势。

    事后统计，被除掉的士族，有四十余家，获得大量的返还土地。

    此时，冀州才算是真正为曹操所得，溃袁氏，破除士族阻碍，初步平复冀州的动荡和隐忧，之后方可以谈到治理。

    旬月来，其他各方也有不同的变化。

    袁术在淮南，被孙策，兖州联袂夹击，短短时间内，又丢了一个郡。

    他已经只剩一个郡，窝在寿春，岌岌可危。

    袁术在一个月间，数次上书给曹操，希望议和。

    “这次清理士族后，大半士族明面上服从，但少部分暗地里仍有动作。”

    “袁尚在我们动手清理士族时，多次暗中联系往昔支持袁氏的几家。”

    “挺好，袁尚算是接过了袁隗的传承，开始帮我兖州做事了。”

    回到邺城，府内的书房，曹操和负责并州士族清理，同样刚从外边回来的郭嘉碰面，交换消息。

    与曹操前后脚回到邺城的，还有满载而归的令晋。

    下午，令晋也来到书房，找曹操复命。

    “州牧，东西我们都带回来了。

    但海昏侯墓中所得，有古怪。”

    “这一路回来，不单是我，队伍里还有数人，多次做过同一个梦，梦到让我们把墓里的黄金还回去，不然有大祸…”

    令晋脸上，带着说不上来的神色：

    “下臣回来的路上，反复查看那些黄金，并把其上描刻的图案，拓印下来了。”

    “您一看便知，海昏侯墓，似乎还和秦岭主峰那座神秘大墓，有些特殊的联系！”

    他让一个随员帮忙，打开一幅皮卷，将自己在海昏墓发现的异常，呈给曹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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