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在送走雷诺一行之后,潘宝山主持召开了松阳市园林城创建正式迎检前期工作会。也就是在这次会议后,姚钢摆出了态度,和潘宝山叫起了板。
工作上会潘宝山讲了很多,有关园林城创建的方方面面差不多都强调了,并且把责任落实到具体部门、单位负责人头上,总之是大有一总手接过来的架势,完全不把坐在旁边的姚钢放在眼里。讲到最后,甚至还谈到了另一个刚刚开始的创建——全国文明城,并且进一步延伸开来,说园林城创建和文明城创建,不仅仅是为了拿快牌子回来给脸上增光,关键是要把工作做到实处,目的是亲民、惠民,否则就是愚民、害民。
说到这儿,潘宝山故意歪头看了眼姚钢,言外之意很明显。
也就是这么一眼,让姚钢沉不住气了,不过好歹他还知道照顾个大场面,毕竟台下坐了一百多口人,全市各系统的负责人几乎都在,他并没有当场发作,忍住了。
不过潘宝山从姚钢的眼中看到了气怒,此时,最需要做的就是直面,所以工作会一结束,潘宝山就发出通知,马上再召开个常委会。
十五分钟后,加上石白海、雷正堂,十一个常委齐齐落座。
“刚才在会上有些话没有说透,谈到园林城创建、文明城创建,目的是为了惠民,要像水价下降一样实实在在,让老百姓看得见摸得着。现在,电费下调工作正在推进,不日后也将回到五年前的水平。”潘宝山再次扯出话题,他想要看姚钢怎么发飙,于是继续说道:“像水、电这样需要整治的行业,还包括房地产,现在松阳的房地产业已经畸形,必须早治、狠治。”
“你这是什么思想?”姚钢皱着眉毛歪着头,满嘴角都是不屑的冷笑,“松阳这几年发展势头不错,你潘宝山年轻有为来主持大政,我们热烈欢迎,同时也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把松阳的发展真正抓上去,多考虑些发展问题,而不是今天降水价,明天降电价,搞什么?拿点蝇头小利来取悦于民,到底有什么意思?”
“嚯,姚市长看来很有意见嘛。”潘宝山很大度地笑了起来,“发展是大计,当然不会放松。不过我先打个比方,松阳好比就是一个人,为了实现人生目标他必须不断奋斗,但是,如果这个人肌体有病,我觉得还是先治病,暂缓一下奋斗的脚步,否则人都没了,还谈什么奋斗?”
“松阳哪儿有问题了?”姚钢晃着脑袋问道,“各行各业的运行稳步有序,病在何处?”
“水价合理吗?”潘宝山脸色板了下来,“今天的《松阳日报》你看了没有?”
“报纸能说明什么?”姚钢随口反驳,说话并不过脑。
“堂堂的松阳市市委机关报,上传下达、喉舌镜鉴,不能说明什么?”潘宝山提高了声音,不给姚钢说话的机会,接着发问:“好几年了,自来水瞒天过海高价收取水费,那能算正常?还有房地产市场,已经进入恶性循环了,政府高价卖地,开发商高价卖房,能算正常?”
“照你这么说,我们松阳就一无是处了?”姚钢反驳道,“可事实证明不是,近几年我市财政收入不断攀升,从两百多亿增长到了五百多亿,增长幅度达两倍之多,那又说明了什么?”
“财政收入?”潘宝山一个哼声反问,“财政收入指标能反映的只是酒肉穿肠过,真正的实力指标,是留在肚子里能消化掉的,得看一般性预算收入。几年前,我们松阳的一般性预算收入就已超过百亿,现在呢?接近两百亿,我们就算是两百亿,增长幅度是多少?两倍不到。这跟财政收入增长幅度相比,显然有差距,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我们的财政数字不绿色、不健康,放任下去则贻害无穷!”
“我不否认,目前松阳的发展有点粗放,这与集约化、规模化发展有点相悖,但是,在发展的道路上,或多或少都要经历那么个起步,也就是说可以阶段性选择一些超常规的方法、措施来壮大根基,然后才能谋求更大的发展。”姚钢道,“松阳的房地产市场,为松阳的经济发展作出的贡献有目共睹,是不可抹杀的。”
“姚市长你这么认为,是因为你认识不足。”潘宝山坚持称呼姚钢为姚市长,“松阳的房地产,把整个松阳市害了,具体原因我不多说,用四个字概括,就是‘寅吃卯粮’!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松阳就会彻底病倒,所以,选择时机,坚决地从房地产市场下手根治恶疾,毋庸置疑!”
潘宝山这番话讲得有气势,而且琢磨起来确实也是那么回事。
此时,姚钢面对潘宝山的豪论开始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在嘴头子上不能和潘宝山比,再加上对大局的深度分析、掌控平时又没下力气,讲起来更不是潘宝山的对手,要适当避开锋芒,所以,姚钢震怒之下头脑反而清醒了,脸上的恼怨之情慢慢散去,随之而来的是常态化参会表现,不再搞针锋相对。
不过这样一来,在气势上明显是弱了,姚钢很窝火。
散会以后,姚钢还是得找个发泄口,否则郁气憋闷会得病。他把邹恒喜、关放鸣还有石白海叫到了他办公室,逮着潘宝山一顿骂。
“他妈的潘宝山是个什么东西,还没怎么地就开始教训起我来了!”姚钢气呼呼地卷着雪白的衬衫袖子,喘着粗气。
邹恒喜听着不断点头,他觉得姚钢被潘宝山奚落是理所当然,因为他太不注意说话的技巧,就像谈松阳的发展,拿出了财政收入数据做例,明显是主动把漏洞掀出来让潘宝山惬意地狠戳,一下就被一般性预算收入数据打得面目全非。其实在邹恒喜看来,姚钢不是没有头脑的人,只是性子猛了些,大多数时候说话做事欠考虑,所以,有些话在他逐渐冷静下来之后,还是可以交流一番的。
“姚市长,看来以后对潘宝山还得再小心些,不管事情大小,都得做点准备,否则会陷入被动,令局面难堪。”邹恒喜道,“尤其是他主动提出的事情,在议事时更要谨慎,可千万不能进了他的套。”
“是这么回事。”姚钢一脸深思,慢慢点着头道:“其实今天常委会上我先跳起来,是个严重的失策,如果要传到省里去,就相当于是松阳党政两个班子矛盾激化,影响不好。”
“应该没什么。”邹恒喜道,“潘宝山与你不和并不是秘密,省里在进行人事安排时肯定是知晓的,但最后还决定让他过来,说明就有一定心理准备,对你和潘宝山的冲突应该有一定存容空间,也或者说,有预留的磨合期。”
“那也要看冲突处在什么程度上。”姚钢道,“小打小闹或许可以,但矛盾一旦尖锐起来,也许马上就会进行人事调整,要知道,因为领导班子不和谐而拖了地方上的发展,那可是相当严重的事情。”
“现阶段,如果调整的话,仅从松阳的角度来看,怕是对姚市长不利。”邹恒喜道,“毕竟郁长丰还在台上。”
“我知道,很有可能我会被挤走。”姚钢点着头感慨起来,道:“所以啊,万副省长他们看得还是挺深远的,让我不要把矛盾在桌面上激化,现在想想还真是切肤之理,看来以后得引以为鉴。”
“这个问题如果潘宝山能想到的话,情形可能就不一样了。”邹恒喜道,“他或许会故意挑弄你的不是,以激怒你,让你坐不住,然后把事情闹大,最后让省里把你给调整走。”
“忍,看来是要强忍。”姚钢道,“不过咱们也不能装孬种,表面上适当对抗就行,关键是要把劲头全放到背后发力对付他潘宝山。”说完,他看了看关放鸣和石白海,道:“你们两人也谈谈看法啊。”
“我觉得,要从削弱潘宝山的势力入手,否则单讲对抗,现在我们所处的是劣势。”关放鸣早就想说话了,“他是市委书记,在人、财、权上面显然强于我们,行动起来往往事半功倍,而我们不是。”
“怎么个削弱法?”姚钢问。
“从他的左膀右臂下手。”关放鸣道,“任何一个团体,核心也就是几人而已,潘宝山团伙也是一样。”
“还不就是彭自来他们几个人嘛?”姚钢道,“对付起来应该不是难事。”
“难不难先不说,反正要不管目标大小,能除的就除,坚决把潘宝山的富祥帮给拆掉。”关放鸣道,“根据我的观察,可以先对做事欠考虑的王三奎、李大炮下手,他们头脑不复杂,对付起来或许会容易些。”
“我看也不一定。”邹恒喜一旁听了说道,“潘宝山来松阳执政,对他的人肯定会有训话,要他们收起尾巴来。而那种训话,对头脑相对简单的王三奎、李大炮其实最起作用,他们在听话程度和执行力上,绝对要高于像尤裕、曹建兴等那般灵活的人。”
“嗯,说的不错,就需要这样讨论,才能不断发掘出对付潘宝山的好办法。”姚钢满意地看着邹恒喜和关放鸣点点头,尔后对石白海道:“白海,你呢,也说说你的看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