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意外的情况于潘宝山而言,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惊喜。
邓如美告诉他,丁薇并没有得那方面的病,只是底下破皮发了点小炎,就像口腔溃疡一样,根本就没什么,稍加注意过段时间可能也就会自愈,不过到了医生那里完全就是两回事。有些医生嘛,看中的是钱,不惜夸张甚至虚构病情。
“你确定?!”潘宝山很是激动,拿着电话半站起身子,这个消息的真假对他来说简直是太重要了。
“确定!”邓如美道,“丁薇去了好几家医院复诊都没事,最后不放心还去了省一家医院,也好好的。”
“哎唷,你说说,这不是坑人嘛。”潘宝山感慨着一屁股坐了下来。
“是有点坑人,丁薇治了两个小疗程花费一万多。”邓如美道,“那个专科医生也太缺德了。”
潘宝山摇头暗自苦笑,他说的坑人可不是指医生缺德蒙骗丁薇赚昧心钱,而是那事让他对鲁少良产生了一定的误解。
其实,以行贿女色来打通关办事,也算是正常,但不能用带病原体的女色,那是十足的人格卑劣。潘宝山就认定鲁少良是那样的人,明知丁薇有病,还让她去公关赵铭,让人不屑。而且,那又直接导致了他耽误和鲁少良洽谈合作开发夹林综合中药基地的事,对下一步生态观光农业的发展多有不利。
幸好现在还不算晚,完全来得及回头。
潘宝山立刻跟王三奎联系,要他找徐金生传话,现在情况发生转变,在土地流转上不要再施难为。
这个电话一打,潘宝山便闭目沉思,开始盘算该怎么和鲁少良沟通,他自己也已经感觉到,在综合中药基地这件事上,后期表现不佳,明显有点应付的痕迹,所以,有必要当面和鲁少良交流一下,而且要亲自去健达公司,显示出足够的诚意。
不过在去市里之前,还有件事要解决,和刘海燕谈谈,把赵铭那方面没有病的事告诉她。尤其是昨晚听刘海燕说什么断臂求生,要和赵铭离婚,会不会和那事有关?
很不凑巧的是,近几天刘海燕回来得都比较晚,潘宝山也不好意思坐等她回来。
没办法,潘宝山只有去刘海燕办公室,这事说得越早越好,千万不能因此误导她做出离婚的重大决定。
“大姐,有件事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要早点告诉你。”潘宝山直奔主题。
“什么事?”刘海燕放下手里的文件,温和地笑道:“是不是和刘江燕要领结婚证了?”
“那个,还没有。”潘宝山摇头笑笑,“不过也快了,要选个好日子。”
“你也讲究那一套?”刘海燕道,“依我看,你们自己选个觉得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也挺好。”
“我说的就是那意思。”潘宝山笑道,“不是要去测什么生辰八字。”
“嗯,年轻人不信那些好,免得陷入宿命论,会影响以后在工作上敢打敢拼的干劲和闯劲。”刘海燕点点头,道:“现在先不说那些,有什么事就说吧,我手头上还有点急事要处理?”
“有关姐夫的事。”潘宝山赶忙接上话,略显出难为情来,“上次我跟你说他有那方面的病,现在,证实好像不可信。”
“就这事?”刘海燕听后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现。
“对,就这事。”潘宝山道,“我觉得应该早点告诉你,以免你做出本不该做的决定。”
“你有点大惊小怪了。”刘海燕笑笑,“那能影响到我做什么决定?”
“离婚。”潘宝山表情比较严肃,“你不是说什么要断臂求生嘛,我想到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完全不是。”刘海燕摇头道,“我和赵铭离婚,不会是因为他身体有病,而是心理不健康,他贪欲太大,日后极有可能会陷入泥潭无法自拔,一旦事发,对家庭的影响将会不可逆转。”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潘宝山点点头,“果真是断臂求生。”
“其实作为一个女人,我本也不想这么拼走在仕途之中,女人多还是柔性的,想依靠男人,夫贵妇荣嘛。”刘海燕道,“可是夫不贵,又何处得荣?所以我还是要自己努力去做一些事情,也算是个寄托。”
“大姐你说的我全能理解。”潘宝山道,“不过我有点不明白,市国资公司那种单位能有什么油水,姐夫就是想伸手,又能捞多少?”
“国资公司早期的作用显而易见,但随着经济体制的不断发展,它已暴露出了诸多弊端,也许过不了几年,国资公司就会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或者通过改制另寻生路,但就目前情况看,还是能把住几个关口,那就是伸手的机会。”刘海燕道,“而且油水还都很厚实,凡是涉及到国有资产方面,都不会是小头。”
刘海燕说的这些话,潘宝山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妙处,不过没关系,等到去健达公司找鲁少良的时候,借着他找赵铭托关系办事的由头,可以问问其中一些情况。
心急的潘宝山两天后就去了市里,找到鲁少良先是把综合中药基地的事说了,坳子村的土地已经搞定,该着手的工作可以立马动工。
本来被徐金生弄得已经有些失去信心的鲁少良已经打算放弃,听潘宝山这么一说很高兴,“那个村支书徐金生的事解决好了?”
“解决了。”潘宝山笑道,“找对路子,三两下摆平。鲁总,那些都是麸皮粗糠的事,没工夫费口舌谈论,总之事情办妥就行。”
“对,抓大放小。”鲁少良道,“与夹林合作综合中药基地的事,相关事宜还要进一步明确,之前草签的协议只是表个态度,现在进行到这么个程度,该认起真来分分一二了。”
“那是。”潘宝山道,“不过那些事我插手多了不好,合同内的事,还是要夹林政府的人出面。这样,等下次去夹林的时候,我把具体负责此事的郑副乡长喊上,把一些细节再敲定一下。”
“可以。”鲁少良道,“就最近吧,合作细节定下来,各方面的进度都要赶一赶,争取明年夏季就显形效。”
“那是肯定不成问题的。”潘宝山笑道,“去夹林谈事情还不是轻车熟路。”
“都靠潘局长从中周旋了。”鲁少良笑笑,随即拨了个电话。
一会儿,秘书送过来个封口的信封,一端有点鼓翘。
鲁少良把信封放到潘宝山面前,轻轻拍了拍。
“鲁总,你这是?”潘宝山坐着没动,只是疑惑地看着鲁少良。
“你到农业局之后没弄辆专车,我安排了辆帕萨特。”鲁少良笑道,“全新黑色,车主是你的名字。”
潘宝山真是觉得很不可思议,鲁少良为何对他下这么重的饵料?先是借送茶具之名暗奉五十万,现在又是一辆帕萨特。
看来,鲁少良确实不简单。当然,这种不简单,不能用简单的用好坏去区分。
鲁少良见潘宝山有些诧异,当即呵呵一笑,“潘局长,没别的意思,一切都是为了感谢你牵线搭桥帮忙联系了赵总。”
听到这话,潘宝山更是摸不着头脑,鲁少良找赵铭到底干了些什么?
一定得想法子探听一下。
“鲁总,牵个线介绍个人认识,是举手之劳,哪里用得着你这般回报。”潘宝山把信封推了回去,笑得很隐晦,“这个万万不行,那套茶具就已经足够了。”
潘宝山话中有话,鲁少良当然听得出来,也不就茶具的事深说下去,只是说面前的车钥匙,“潘局长,我们的感情不是够不够的问题,无非是个心意。”
“心意我领了。”潘宝山笑道,“嗳对了,鲁总,你找赵总到底合作了什么项目,好像你特别满足啊。”
鲁少良眉毛一拉笑了起来,他可不会把和赵铭之间的交易全盘托出,有些事对双方来说是秘密,第三方知道了就是危险。
“哦,健达医药公司是国企改制过来的,有些历史遗留问题要赵总帮忙说说话。”鲁少良笑道,“国企运行体制很多地方都不合理,造成一些陈账债务,化解起来有些难度。”
“说到底不还是工作上的事嘛,我以为是私事。”潘宝山把“私事”两个字说得很重,意指假公济私侵吞国有财产,他多少能猜到一些。
鲁少良心中有数,忙呵呵起来,“哎呀潘局长,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就不说了,只说咱们的正事,有关夹林综合中药基地的事,还是尽早办理,要我说就明天吧。”
“行,今天回去我就先跟郑副乡长打个招呼,该提前准备的就先办着,明天就能节省很多时间。”潘宝山说,“干脆约个具体时间,明个上午十点到夹林如何?”
“可以。”鲁少良道,“不过要我说,你跟郑副乡长打个电话交办一下得了,今天呢,就不要回去了,晚上找赵总过来一起坐坐,喝喝酒聊聊天,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去夹林就是。”
潘宝山一听连忙摇头,他可不想跟赵铭搅和在一起,“鲁总,你的热情我照单全收,可今天我无论如何得赶回去,还有一堆事等着呢。本来坳子村土地的事,我只是想打个电话跟你说说的,但觉着那样显不出诚意,还是过来照个面比较好,所以就把手头上的其他事都暂且放到了一边去,现在还得赶回去接着干。”
“嗨,潘局长你这就不应该了,这么一来弄得我就不好意思了嘛。”鲁少良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强留,那就吃过午饭再动身。”
“鲁总,如果纯粹出于客套,我是应该留下来吃个饭,不过咱们之间似乎用不着那般见外。”潘宝山道,“下午局里还有个会,吃过午饭赶回去就有点匆忙了。你看这样行不行,等明天你到夹林办完综合中药基地合同的事,咱们就去县城找个地方,喊几个养眼的美女好好喝两杯,也算是个庆功酒如何?”
“嗯,好,既然潘局长这么说,我哪能不同意?”鲁少良笑着,把信封又拿到潘宝山跟前,“借你刚才说的,不用见外,现在这车的主人是你,不要还能扔了?”
“鲁总,这个我是真不能要。”潘宝山笑道,“这个么庞然大物,放哪儿都是个惹眼的事,如此一来刚好给一些居心不良的人创造了机会,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花心思在背后捣鼓我了。”
“这么说我完全能理解。”鲁少良点点头道,“要不这样,我再想想办法,不行把这车直接挂你们农业局的户头,反正就你一个人使用就是。”
“那也不好。”潘宝山摇头道,“万一工作有变动怎么办?单位的车子也不好带走,那不是白给农业局做好事了嘛,有那钱捐出去做点慈善也好呐。”
“有道理。”鲁少良见潘宝山真是无意接受,也不硬塞,“那行,车子的事就暂且不说了。”
“鲁总,我就是喜欢你这性格!”潘宝山笑道,“做事果断不拖泥带水,一点都不磨叽,但同时,还又不失缜密。”
鲁少良听了仰头一笑,“你就别吹捧了,百密一疏也是存在的。”
“好了,鲁总,话就说到这儿吧。”潘宝山起身告辞,“见面有谈不完的话,就说明关系已经到位,那就舍去一切客套,闲时说闲话,忙时不说话。”
“好,好的。”鲁少良很客气地把潘宝山一直送到公司大院,看着他上车离去才回到办公室,看着桌子上装有车钥匙的信封自语道:“好个年轻人,精明啊。暗中偷着吃肥肉,当众拒绝油脂子。”
鲁少良所说的肥肉,是指藏在茶具包装盒里的五十万。不过五十万对他下一步的打算来说,是小巫见大巫。
健达医药公司,前身是松阳市第二制药厂,国企改革大潮中转向公司化经营,改名为松阳市健达医药公司。原制药厂党委书记、厂长寇建功,继任公司党委书记、总经理,还是一肩挑。不过经过两年的运作,似乎没有带来改制的预期效果,所以市里有意向把改革向推向纵深,让健达医药由国营彻底变身为民营。
寇建功去年就得到了些消息,立刻找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鲁少良,说改革前景难测,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一旦公司改为民营,行政级别是保留不成了,除非选择离开,等组织上重新安排位置。可不管怎样,最重要的是先揣一部分钱在自己兜里,以便到时进退就能自如。
于是,鲁少良便在寇建功的示意下,开始变着手法捞钱。
在夹林建金银花基地,就是鲁少良捞钱的其中一个手法。借助基地的健康运转,鲁少良做了一份虚假投资报表,谎称在用地补偿中花费巨大,一下就把几百万腾了出来。
寇建功也不小气,当即划出一百万给鲁少良,说是利益均沾。这让鲁少良极度兴奋,他觉得夹林是块福地,所以今年又提出来要建一个综合中药基地,准备依法炮制再弄个虚假投资。
后来去夹林的时候,无意中又听王三奎说市资产经营公司老总赵铭是潘宝山的姐夫,他又灵光一闪,搭着潘宝山的关系近了赵铭的身,贿钱赂色,不惜把自己包养的丁薇也献了上去,一举把赵铭拿下,然后跟他合谋了一场国有资产虚假评估。
健达医药公司有一批废旧机器设备和几小间破厂房连同占地要处理,按市场价起码要在五百万以上,然而通过赵铭的路子,最后上报定价才二百多万,一下截留三百万。赵铭从中获利一百万,鲁少良拿了五十万,给潘宝山五十万,剩下的一百万进了寇建功腰包。
潘宝山得五十万不算少,鲁少良这么分配不是大方,而是寻求最大程度上的安全,这种事见者吃上一大口,吐都吐不干净,肯定能封住嘴,有利于继续在公司的国有资产方面搞‘合作’。况且,以后金银花种植基地和综合中药基地投资的事,多是还要需要他配合瞒报。
这些潘宝山是不知道的,现在他想的是先要把农业局副局长的本职工作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