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强长叹一口气。
他表情有些痛苦，看来那桩事，即便过了十年，依旧让他不好受。
“你也知道，我那个亲家，在他们那个地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对吧。”
李文吉想了想，苗家算不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不知道，但是苗家挺有钱的。
十年前，就有钱建总价两百万的别墅，必定不是普通人家。
何况现在十年过去了，这十年，想必又赚了不少钱。
有钱是一定的，在农村，有钱人，粗略等于有头有脸吧，毕竟说话有分量。
李文吉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汪强道：“其实苗家要我们答应他一件事，细算起来，应该算两件事。”
“他们说，他们在当地是有头有脸的人，有头有脸的人，在乎的是什么？”
汪强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在乎的是这个，脸面。”
“小倩跟野男人私奔了，就是给苗小树戴了绿帽，都是男人，你应该也知道，男人被戴绿帽，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
“普通人，都受不了这种没脸面的事情，更别提苗家这种有头有脸的人物。”
“所以，他要求我们的第一件事，就是永远不能对外说，小倩是跟野男人私奔的，他让我们为他保守秘密。”
“他们苗家不想被人议论。”
“更不想他们家唯一的儿子，被人在背后嚼舌根。”
“被戴绿帽，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不止丢人，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没用，有用，怎么会被戴绿帽呢？”
“苗小树是苗家唯一的独苗，他们不想苗小树背上这种‘恶名’。”
汪强说到这，李文吉打断了他。
“汪大叔，汪倩在嫁人之前，你们知道她有男朋友吗？”
汪强摇了摇头，“不知道。”
李文吉道：“那你们怎么知道汪倩跟野男人私奔了呢？”
汪强道：“这都是亲家跟我们说的，他们说，小倩离家出走之后，他们出去找过她，还找到了，但是看她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你侬我侬的，感情非常好的样子。”
“他们去质问她，小倩非但没有否认，反而还大胆地承认了。”
“那个男人，就是她的男朋友，她还说，她不会跟他们回去的，除非打死她，她根本就不喜欢苗小树，那个男人才是她最爱的人，她要永远跟他在一起。”
“亲家气得不行，但是也拿她没办法，因为当时，还在操办苗小树奶奶的葬礼。”
“等他们办完葬礼，再去找小倩，已经找不到了。”
李文吉其实知道，他主要问的不是这个。
“在确定将汪倩嫁给苗小树之前，你们不知道汪倩有没有男朋友，不止你们，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汪倩谈了个男朋友，她这保密工作，做得挺好的啊，一点痕迹也不露。”
汪强没说话，只是叹气。
李文吉接着道：“是真的一点痕迹也没有吗？哪怕你们打算将她嫁给苗小树的时候，她也没有一丁点的反抗？”
汪强道：“毫不夸张地说，她谈恋爱的痕迹，真的是一点也没有，至于反抗，一开始确实有点不乐意，但是并不是因为她有男朋友的原因。”
“她是个胆子很小很内向的女孩子，长那么大，别说男孩子的手都没牵过了，就是跟男孩子说话，脸都会红。”
“突然给她谈了一门婚事，让她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但凡是个正常人，至少都会有些不开心的。”
“她跟我说，她害怕，她不想嫁人，她想一直陪着我们，永远跟我们生活在一起。”
“我就开导她，我跟她说，你也会像爸爸妈妈一样，组成新的家庭，生几个小宝宝，过自己的人生。”
“女孩子长大了，终究是嫁人的，你不可能一直生活在家里，就算爸爸妈妈不介意，以后弟弟年纪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娶老婆了，弟媳也会有意见的。”
“她说，那她就等到弟弟到了结婚年龄，她再嫁人，她舍不得弟弟。”
“我笑着跟她说，弟弟现在才多少岁，他结婚的时候，你都三四十了，那个年纪，随便嫁个人问题不大，难的是，很难再嫁个好人家了。”
“当然，我跟她说的这些，她一点也没听进去，不是找这样的理由就是找那样的理由。”
“我当时就有些生气了，我就跟她说，我们家现在什么条件你不是不知道，不仅欠一屁股债，房子也破破烂烂的，全村最差的一户人家就是他们家了。”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们在村子里，永远抬不起头，永远会被村里人看不起。”
“弟弟长大了，万一谈女朋友了，带回来看到这样的家庭，恐怕会马上掉头就走。”
“我知道小倩很孝顺懂事，很爱弟弟，所以我就跟她打感情牌，求她答应这门婚事，就算不为我们想一想，也为弟弟想一想啊。”
“最后，她含泪答应下来了。”
李文吉的拳头，捏得紧紧的。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很愤怒。
汪强满嘴仁义道德，为这个为那个着想，其实就是道德绑架。
他们家为什么会欠债？为什么住的房子是全村最破烂的，为什么会被别人看不起？
还不是因为他没本事？
本来日子一点点在变好，只需要保持这个节奏下去，不求大富大贵，但是温饱肯定没问题的。
非要在这节骨眼上借钱去种冬瓜，结果天公不作美。
所有的投资都打了水漂。
欠了一屁股债。
结果一蹶不起。
他的无能，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女儿买单。
买单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说得那么漂亮？
说得好听是嫁女，说得不好听的是卖女儿。
汪强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决定。
这个决定，很有可能直接或者间接害死了他的儿女。
两个人的性命，换五十万，值得吗？
李文吉松开了拳头。
他如此这般，也不是出于愤怒动了打人的想法。
他只是无奈，且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