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一間房
江鶴刃其實不是太懂,他雖然是個小主播,見識的形形色色的觀衆也不少,但江鶴刃時間沒那麽充足,碰見給他發奇怪私信的變态一律拉黑完事,從不往心裏去。
他平時只關心自己的銀行卡裏還有多少錢,以及哪些知識點他還不會的,要怎麽學才能補回來。
連生活學習都是問題,江鶴刃真沒那麽大的精力再去了解了解別的東西。
但很基礎的一些他是知道的,畢竟坐在最後一排,他的那些同學嘴裏的污言穢語就沒停過。
江鶴刃會覺得他們挺惡心,有些事情很私密,是不應該說給別人聽的。
所以對于那些事情,江鶴刃本來就不怎麽喜歡,他一直也沒那方面的欲望,可能糟心事太多,也可能天生就不怎麽好奇,他既不把這當回事,也懶得了解。
但就算不懂詳細的,他也知道兩個人睡一間房不太好。
可如果是商敬尤的話……那,那好像,也不是不行……但一張床不行!
他果然不記得了。
這挺正常的,畢竟只是多年前相處過一個假期而已。
江鶴刃抿了下唇:“你好,我是江鶴刃。”
“我知道。”商敬尤笑笑,簡直不能再客套,“你那部《歧路難》我看了,拍得不錯。”
《歧路難》是江鶴刃最近熱播的電視劇,他在裏面飾演女主的病秧子皇兄,傳統美強慘白月光類型的。
“謝謝,”江鶴刃扯扯嘴角,“你的比賽我也一直在看,打得很好。恭喜BOH三連冠。”
這倒不算客套,江鶴刃雖然不怎麽打游戲,但确實看了所有比賽。
“謝謝。”商敬尤也禮貌的扯了扯嘴角,随後低頭繼續整理行李。
兩人一時間都沒說話,江鶴刃倚着牆,看着商敬尤的發頂發呆。
他跟商敬尤認識純屬巧合。
高一那年江鶴刃母親在外地打工,認識了現在的丈夫,于是毅然改嫁,江鶴刃随着母親跨商半個中國去了南方。
繼父是電廠的職工,家住在不怎麽發達的小縣城,有車有房,工作清閑,在縣城裏日子過得還算滋潤,有個比江鶴刃大六歲的兒子在上大二。
縣城民風淳樸,周圍人都說着難懂的方言,連老師講課也不怎麽用普通話。
江鶴刃剛去的時候被老師點名都不知道喊得是自己,頭一回知道外國人學中文是什麽體驗,連蒙帶猜一個多月,依舊分不清老師到底講的是什麽。
加上這兒的教材跟學過的教材有很多不同,生活環境變化,突然多了個爹……江鶴刃成績直線下滑,偏偏這小破縣城師資力量足夠薄弱,周圍人成績也都差的離譜,他期末考了自己有史以來最低分,還能在班裏排前十名。
拿到成績單,江鶴刃很羞愧,繼父跟母親卻都覺得他成績還挺好。
江鶴刃危機感很強,很知道如果一直保持這個成績的話考大學基本無望。
放假後他買了一堆資料書,準備通過自學拯救一下。
結果放假第一天,他那位不曾蒙面的哥哥回來了。
這位哥哥叫李有傑,個頭不高,皮膚黝黑,在一個三本大學裏混日子,長得挺老實的,但之前幾次跟李爸打電話都吵吵嚷嚷的,放假回家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江鶴刃的東西全扔了出去。
江鶴刃新買的輔導書被甩了一地,被褥枕頭都被從窗戶那兒丢了下去。
那天屋子裏充斥着李有傑的咆哮,繼父的怒吼,還有母親低聲的哭泣。
“小野,你哥哥一時間不太能接受,你要理解他。”
江鶴刃聽着她也用方言說的這句話,突然明白自己是個外人。
他知道,江媽媽一直想做個合格的繼母。
早在李有傑沒回來之前,她就為這個繼子準備了很多東西。
新手機,新電腦,要一個月工資才能買的球鞋……
許多都沒給江鶴刃買過的東西她都買了回來。
這沒什麽,因為繼父也是這樣對他的。
兩個大人很努力的想把這個家經營好,江鶴刃懂事早,他理解這種辛苦,當然不會有別的要求。
但在他發現所有人都只說方言,可他還沒學會的那一瞬間,江鶴刃覺得自己好像被抛棄了。
江鶴刃從小沒爹,小時候跟爺爺奶奶生活,再大點鄉裏沒有初中,江鶴刃學習好,江媽就把他接到城裏上初中。
李有傑不是。
他爸跟原配感情不和,但為了不影響兒子考學才一直維系着關系,等兒子考上大學,兩人立刻就離了婚。
李有傑左手錄取通知書,右手法院通知。
但兩個家庭都愛他,都歡迎他回家。
那天李有傑扔完東西後摔門走了,去找他親媽了。
江鶴刃看着他的背影,還有點羨慕。
繼父尴尬的低聲跟江鶴刃道歉,江媽媽在旁邊也低聲跟他說:“別生你哥的氣,等他想通了就好了。你一直很乖的,對不對?”
江鶴刃想,就算他生氣能怎樣?
他又不能像李有傑那樣摔了門就走。
李有傑還有第二個家,可他已經沒有家了。
十五歲的江鶴刃攥着散架的試題本點點頭:“好。”
後來李有傑又回來了幾次,每次都要發火,江鶴刃沉默的看他摔七摔八,等他走了再默默把自己的東西歸整好。
直到那天李有傑摔門走人的時間有些晚了,江鶴刃把自己的東西整理完後發現丢了一本寫了一半的練習冊,可能是李有傑摔東西的時候帶出去了。
繼父正在卧室安慰哭泣的母親,江鶴刃想了想,沒有打擾他們,自己拿着手電出了門。
小區比較老舊,樓道裏的感應燈早壞了,江鶴刃打着手電,心不在焉的從三樓一階一階慢慢走下去。
下到一樓的時候,樓道口處反而有了亮光。
江鶴刃一愣,從拐角處走出來。
有人站在樓道口,左手舉着手機,右手拿着一本練習冊,正皺着眉費勁的看練習冊上的字,努力辨認寫在封面的字是什麽。
聽見腳步聲,這人才擡起頭來。
看起來是跟他差不多大的學生,身量修長,長相是偏古典的俊朗儒雅,此時手上捧着練習冊的樣子簡直像古代鑿壁偷光刻苦讀書的舉人。
就是染了一頭藍毛,脖子上挂着耳機,上身穿着一件花裏胡哨塗鴉的寬大白T,下身穿着印卡通人物的肥大七分褲,腳底下踩了個滑板,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街頭少年。
舉人看見他,揚了揚手裏的練習冊:“你的?”
江鶴刃被他的打扮鎮住,好一會兒才突然反應過來,對面的人說的是普通話。
“……啊。”
舉人關上手機的燈,腳上一踢,滑板聽話的跳到手裏,他夾着滑板拿着練習冊走過來。
樓道口外有月光灑進來,對面的人身影模模糊糊的,衣袖寬大,手上還拿着書卷,讓江鶴刃猛然有一種荒誕志異小說的錯覺。
“這上面寫的什麽?日文?韓文?英語?”
舉人指着封皮上的名字問。
江鶴刃:“……”
江鶴刃:“江鶴刃。”
舉人一愣:“什麽?”
江鶴刃吸了口氣,“江鶴刃,花體簽名。”
“……哈哈哈哈哈哈哈。”對面的人被這個沒什麽意思的笑話逗的彎下腰,笑了好一會兒。
“笑夠了沒??”江鶴刃惱羞成怒,一把搶過練習冊,轉身要走,胳膊卻被人抓住了。
“商敬尤。”
江鶴刃沒反應過來:“什麽?”
“商敬尤,”那人眉眼帶笑,聲音溫和:“我的名字。”
……
“你不收拾行李嗎?”商敬尤突然擡起頭來,跟江鶴刃出神的目光撞在一起。
江鶴刃瞬間移開了目光,條件反射的去拿行李。
手伸到一半才驟然停了。
他來的時候滿腦子都是給朱祐霖一點顏色瞧瞧,萬萬沒想到,報應沒劈到傻逼頭上,倒先砸在自己頭上了。
什麽是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我……不着急收拾,等晚上吃了飯再收拾也不遲。”江鶴刃假裝鎮定的收回了手。
商敬尤也沒勉強:“這樣啊。那晚上我幫你收拾吧?”
“……啊?”
商敬尤抖了抖自己空空的行李箱:“我收拾好了,幫幫新認識的好朋友,不過分吧?”
江鶴刃看了眼他拿出來的行李。
絕了,三套一模一樣的BOH隊服,一盒沒拆封的旅行裝洗漱套裝,沒了。
江鶴刃:“你就這些東西?”
“就住三天,還要什麽東西?”商敬尤看向他的兩個大行李箱:“你怎麽這麽大兩個箱子?”
“我,”江鶴刃不知道怎麽解釋正常人出去旅游不會拿三套一樣的衣服,正常人也不會把還帶着包裝盒的旅行裝洗漱套裝塞行李箱裏,“就是……拿了點日常用的東西。”
商敬尤思考一下,不确定的問:“水壺?”
江鶴刃:“……”
“真拿了水壺?電用的?泡茶可以嗎?我能用嗎?”
“沒有水壺!!”
“哦哦。”商敬尤點點頭,“那有什麽?”
江鶴刃把兩個行李箱推到角落,含糊的挑了能說的:“換洗的衣服,化妝包,面膜,劇本……之類的。”
“有沒有什麽不能播的?”
江鶴刃猛地回頭。
商敬尤坐在床上,像是随口一問。
見他回頭,商敬尤笑了笑,眼睛看着他:“如果有的話可以告訴我,我替你保管。”
要對小鶴很好很好。
但當擡起頭,鏡子裏的人依舊眼睛微紅,表情帶着一種抑制不住地兇意。
商敬尤自嘲地笑了一聲。
“太丢人了。”
沒辦法,雖然理智上商敬尤克制自己,但感情上,他卻很難控制。
小鶴對他太具有吸引力了,随便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一句話,都讓商敬尤魂牽夢繞,心旌搖曳。
哪怕他再清楚自己不能這樣,卻也很難收斂起自己的表情。
——那種像餓久了的狼一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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