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父母
紙上，已經消失在記憶中的“父母”借着幾行字，似乎重新回到了江鶴刃身邊。
比江鶴刃在黑夜裏偷偷幻想的父母的樣子還要美好。
江鶴刃的親生父母是名牌大學畢業生，畢業之後都進了S市相當有名的大公司工作，年薪非常可觀。
後來江鶴刃出生後，夫妻倆便想着回喻城發展。
S市是很好，但房價貴，物價也貴，這些其實都還好，夫妻倆能力出衆，能負擔得起。
可小孩難落戶，上學難，而且夫妻倆一直只顧工作的話誰來照顧孩子？養小孩不是養個小貓小狗，給口吃的就行了，父母的情感陪伴是必不可少的。
那假如有一個要辭職在家帶小孩，就沒有必要非待在S市這種高消費城市。
江鶴刃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
商敬尤本來不願意戳穿他。
小朋友臉皮薄，那麽喜歡自己也都只敢偷偷地躲在一旁看，商敬尤比他大了七歲，願意多照商他一點，給小男生留面子。
此時話趕話說出口，眼見對方如遭雷擊，一眼看上去簡直是标準的無辜可憐，恍如窦娥含冤，六月飛雪，那小表情簡直能讓包青天懷疑自己的判案功力。
但商敬尤早知道這小子不是表面上那麽單純，他那裝模作樣的茶系演技堪稱天衣無縫。
到這時候還演？這什麽不坦誠的毛病？以後——他只是說如果，如果自己願意跟他在一起後，這小毛病一定得給他糾正過來。
商敬尤語氣放軟，“行了，別裝了，我早就知道了。”
江鶴刃找回自己的聲帶，被這個好消息擊打的腦子裏混沌一片：“知道什麽？哦，我暗戀你？”
“對。”
“……商總，我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并沒有在暗戀你？這只是個誤會？”
“你不暗戀我？”商敬尤嗤笑一聲，“不暗戀我你一直偷偷看我？還去問宋迎我喜歡什麽牌子的衣服，我的手表是哪兒買的？你不暗戀我你昨天晚上一直盯着我的房間看？”
“？我昨天那是在發呆！”
“發呆不看自己的房間，偏着腦袋往我哪兒看？我都從窗戶那兒看到了！”
“……”行，這個就算了，确實不好解釋，江鶴刃努力解釋別的：“我之前看您是因為我不認識什麽總裁，我就是好奇總裁都是怎麽社交怎麽穿衣打扮的……”
“你好奇這個幹什麽？你也要當總裁？”
“好奇也不行？！”
“沒說不行，你急什麽？再說了，都兩年了還沒好奇完？你好奇寶寶？”
“！！我！”江鶴刃罵人的話硬是憋了回去，把自己憋出內傷，臉都紅了。
看着他臉上嬌羞的紅色，商敬尤心底一軟。
他不會是第一次喜歡上別人吧？怎麽看起來又冷又不好接近，喜歡上自己後就這麽容易害羞？
商敬尤嘆了口氣，“還說你不喜歡我？你還有什麽狡辯的？”
“我真沒有！！”
“好好好，沒有沒有。”商敬尤無奈，“這時候不敢承認了，你偷看我的時候怎麽沒這麽膽小？”
宴會上那麽多人在場時他倒看的起勁，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也不怕被別人笑話。
這時候面對自己喜歡的人又不敢承認。
小朋友真是……
車窗外樹葉紛落，迎着商總寵溺放縱的眼神，江鶴刃緩緩縮回到車窗邊上，累了，倦了，想開了。
“對，我暗戀你。”他面色安詳，進入了賢者時間，“那商總要不要跟我解約？我違約了。”
趁早跑路算了，工資不要了，獎金也不要了，三年優秀員工也不要了，早分早享受。
清白不重要，分手比較重要。
“放心吧，我說過了，我會好好考慮的。”
“……”
“這是什麽表情？”商敬尤看着他，沒忍住，伸手掐了下他的臉頰，覺得好笑，“有希望還不高興？非逼我現在給你答案？”
江鶴刃已經不想争了，他祥和了，整個人都散發着佛性。“我不高興是因為我天生不高興，跟您沒什麽關系。答案無所謂，不是什麽問題都要有答案。”
商總倒是想要個答案：“那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剛才。”可喜可賀，商總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當事人都沒他知道的早。
“小騙子，怎麽這麽愛面子？”商敬尤心情好，也很關心身邊小朋友的心情，“現在心裏在想什麽？”
“……想死。”
商敬尤一愣，眉頭緊皺，呵斥他：“江鶴刃！你怎麽能為了這點小事尋死覓活？！”
“尋……”行，死吧。江鶴刃阖上雙眼，瞑目了。
“我知道了。”商敬尤深吸一口氣，“但如果接觸下來我覺得我們不合适，我希望你堅強一點。你不應該為了一個并不喜歡你的人放棄你自己的人生，明白嗎？”
“……”江鶴刃也深吸一口氣，“明白了。”
快點考慮，快點解約！！他內心吶喊。
臨走的時候，商敬尤叫住他。
“江鶴刃。”
“嗯？”江鶴刃木木的回頭。
“好好吃飯。”
“……”
車開走了。
晚上，江鶴刃食不下咽，躺在床上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這戀愛一秒都續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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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職被拒的員工會消極怠工，在工作中犯錯，企圖讓公司主動辭退自己。
江鶴刃也貫徹了這個精神。
江鶴刃在商總這邊的工作主要就是擋一擋這許許多多想靠婚姻綁住商敬尤的七大姑八大姨，沒辦法，商敬尤實在不是個好對付的人物，大家只能從側面擊破。
往常江鶴刃一般都靠裝傻跟裝純擊敗敵人，已經修煉成了茶界天花板，技巧爐火純青，偶爾還能讓來找茬的人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怎麽能欺負這麽柔弱不能自理的男大學生。
這回江鶴刃準備開辟新道路，開始裝瘋了。
商薇是第二次見他了。
身為商敬尤的親姑姑，她跟老公從國外回國時原以為自己身為長輩，商敬尤這小輩怎麽也得對她禮敬三分。
結果商敬尤很對得起他那些狠戾兇惡的名聲，商薇要他給自己老公安排個工作，最好是安穩一點，崗位比較重要的。
第二天這臭小子就叫人把一套保安的制服送到了她家，過來送制服的宋迎還振振有詞。
“安保系統對任何一個公司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崗位，商總說了，只要您願意，可以在商氏集團做一輩子。”
商薇氣得跑商老爺子面前哭，這才沒去看大門。
她在商敬尤面前碰了釘子，但身份擺在那兒，這段時間也是參加了許多個晚宴茶會，認識了不少名媛千金，各個長得漂亮标志，江吐不凡，這不比那個還上學的小男生好得多？
商薇心思再次活絡起來。
上次她是準備不足，沒想到這小子這麽難對付。
這次她準備充足——不是準備五千萬，真能随便給出五千萬她就不回國了。
在她看來，對方之所以會拒絕分手，無非是認不清自己跟商家的差距，真以為能嫁入豪門一飛沖天。
商薇幹脆把他約到了人均兩千多的西餐廳。
晚上江鶴刃下了課後姍姍來遲。
哪怕已經見過一次，商薇還是先被他的長相震了一下，這才笑着開口：“這地方不好找吧？也沒辦法，這兒是會員推薦制，一般人別說來吃飯，門都進不來的。”
江鶴刃放下書包，“還好，高德地圖導航上有。”
商薇：“……”
她笑容沉了下去，拿過菜單遞給他：“小遙，你看看你想吃什麽？”
江鶴刃翻開菜單，入眼全是看不懂的字母。
他合上菜單，問服務員，“你們這兒有漢語菜單嗎？”
服務員茫然的用法語回了句什麽。
商薇笑出聲來：“人家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來，我幫……”
江鶴刃震驚：“天吶！這家餐廳的工作人員連漢語都聽不懂呀？”
商薇鐵青着臉色，一把奪過江鶴刃手裏的菜單，沒好氣的開口，“你吃什麽？”
“我都可以的商姨，就是最近不能吃涼的。”
“嬌氣。”商薇翻了個白眼。
江鶴刃臉色微紅，低頭淺笑：“也不是我嬌氣啦，就是最近不太方便，醫生囑咐的，說最好不要吃涼的。”
商薇皺着眉看他，更嫌棄了，“你生病了？”
“不是。”江鶴刃深吸一口氣，表情喜悅而釋然，心說對不起了商總，你逼我的。“我……有了。”
“……？？？”
連裝聽不懂漢語的服務員都一臉震驚的看着他，上上下下的打量。
江鶴刃捂住自己的肚子，嘆了口氣。
“之前我還擔心，畢竟我是個男生，不能為商家傳宗接代，還要讓老爺子操心。現在好了，”江鶴刃溫柔的，母性光輝籠罩的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眼睛裏淚光閃閃，“上天垂憐，賜給我跟敬尤一個baby，哪怕豁出我這條命去，我也一定會為商家，為敬尤生一個大胖小子！”
娘道！！我熬夜看的！！每一份努力都不能被辜負！！
商薇張大嘴巴，手裏的菜單抖得跟心電圖一樣。
“男，男的，男的什麽時候能生孩子了？？？你是不是騙人？？電視上沒說過啊？？”
國家同性結婚法才通過幾年啊？科技竟然都進步到這個地步了？？
“您不知道嗎？敬尤沒有告訴過您嗎？”江鶴刃眨眨眼睛，四根青蔥一樣纖細的手指遮住嘴，“哎呀，這是不是商氏的秘密科技呀？我是不是不該說？”
“……”商薇站起身，飯也不能吃了，踉踉跄跄的往外走。
都這樣了走到門口還不忘很有教養的跟服務員說：“帳……記在我賬上……”
看着她的背影，準媽媽江鶴刃目光悠遠，摸摸自己的小腹。
“寶寶，你姑奶奶是好人呀。”
服務員：“……？？？”
他心髒空了的那部分摸不到，也不會疼，就是很空很空地在那兒，原本那裏有什麽，他也早就記不清了。
直到今天，空了的那部分才慢慢裸露出來。
哦，原來是一個久遠的子彈射穿之後留下的孔洞。
過于年幼時封存的痛苦在此刻一點點，慢慢地從孔洞裏滲出。
他蜷縮起來，像兩歲的嬰兒一般把自己和布娃娃團在一起。
過了很久，當課文的聲音都暫停之後，才有一兩聲低低的啜泣從布老虎的肚子那兒傳來。
“我……受了很多委屈，你們不能來看看我嗎？”
他哽咽着，小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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