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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0 ? 折青梅記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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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0&nbsp&nbsp 折青梅記4

    ◎長腿之大,馬車放不下◎

    “木秀于林。”

    紙上墨痕未幹, 濕淋淋的“木秀于林”四字被推到師暄妍面前。

    她好奇地看向身旁的兄長,臉蛋在晴絲垂線裏,泛着溫暖的鵝黃, 令少女的面龐看起來更加溫柔可親。

    “什麽意思?”

    師旭明的長指點在他剛剛完成的書作上, 看着還閱歷尚淺的幼妹:“你可知道,昨天有人上門來提親了。”

    師暄妍呆了一呆,自從與鄭勰退親以後,她好像成了長安城裏無人問津的臭饽饽。

    不過這樣也好, 她也看不上那些郎君。

    令她有幾分興致的是:“誰啊?”

    誰這麽想不開, 會看上她?

    師旭明嘆了一聲:“小妹,你的終身大事,阿耶阿娘操碎了心,傷透了腦筋。如今前來提親的, 門第雖然不高,但畢竟也是科舉中選拔出來的,還算有真才實學, 阿耶好像有些同意了。”

    因為這些年, 前來求親的, 左等等不來,右等等不着。

    師遠道與江夫人上長安最出名的紅娘——惠國公夫人那裏替般般挂了名字,但沒多久,國公夫人就無奈地退了回來, 并說,這件事,遇到了某種不可言說、不可抗拒的阻力。

    意料之外, 情理之中。

    師遠道客氣地送走國公夫人後, 回到寝屋, 當着妻子的面,又把鄭勰痛罵了一個時辰。

    江夫人将信将疑:“興許不是鄭勰暗中阻攔?”

    師遠道一擺衣袖,怒色凜然道:“不是他,還能是誰?誰還能像鄭貴妃的侄兒,荥陽鄭氏的嫡子嫡孫一樣,只手遮天?”

    江夫人便不說話了。

    正因為實在愁嫁,所以好不容易等到一個前來提親的,考察人品學識,以及将來的前途之後,師遠道産生了動搖。

    對方雖出身寒門,但去年三甲及第,殿試對答也拔得頭籌,算得上前程不可限量,給他二十年,能混跡得超過自己也不一定。

    師遠道沒有拒絕,把話說得很婉轉,讓人摸不着頭腦。

    不過這已經讓男方很振奮,因為他仰慕師娘子才華已久,但顧慮對方門庭,以為自己會被當即拒絕,沒想到尚有餘地。

    他回到家中,興奮得兩眼望着帳頂,簡直睡不着。

    這打算好好琢磨一番,該如何與師娘子制造偶遇,在她跟前博得一些好感。

    沒想到翌日清早,一紙調函送來了府上。

    他要被下放州縣歷練。

    新科進士都要走這麽一遭,外放之後,若政績出色,再由朝廷調回中央右遷。

    但去年他高中之時,陛下對他頗為欣賞,看他年過弱冠尚未娶妻,便特許了他不外調,先解決終身大事。

    他以為自己沒機會了,誰知過了一年,調令突下,而且是急調,命令他當日就得上路。

    無奈之下,這門好不容易求來了一絲苗頭的婚事,就這麽告吹了。

    開國侯府也很懊惱。

    這天底下怎會有如此巧合的事?

    這官員外調,弄不好就得永世留在州縣,再也不回長安了,就算能回,那也不是這一兩年的事,但般般也看着大了,不能為了個前途未蔔的男人蹉跎青春吧?

    師暄妍對此倒很平靜,她從頭到尾也沒有見過那個提親之人,更別提有任何好感。

    而且她絲毫不着急,人越長大,見識越多,就越覺得阿娘說的那種男人鳳毛麟角。

    當她得知師遠道竟然也豢養外室的時候,她這心就涼了一半兒。

    剩下一半,靠着兄嫂吊着。

    婚姻看似美滿,但誰知道師旭明以後靠得住靠不住?

    這件事過去沒多久,一日,長安的手帕交約她上門看宮中新賜的宮花,要送她兩朵。

    師暄妍對首飾沒多大講究,但她的嫂子卻很喜歡,師暄妍想替嫂子挑一朵。

    女孩子們湊了堆,天南海北地說着話,她的手帕交楊細蕊,将她悄悄地拉扯到一旁,問她:“你阿耶給你定親了沒有?”

    師暄妍老實巴交地搖頭,說沒有。

    又見楊細蕊頰生紅雲,師暄妍心領神會:“你定親了?”

    楊細蕊害羞地輕點了螓首:“是的。下個月,就要成親了。”

    “這樣着急?”

    楊細蕊淺淺颔首,聲音幽微,幾不可聞:“也不算突然,認識許多年了。”

    看着好友即将奔赴婚姻,師暄妍心頭百感莫名,這時,楊細蕊勾住了師暄妍的手指,輕輕悄悄地湊向她的耳朵:“般般,你有什麽心儀的人麽?”

    師暄妍實誠說沒有。

    話音落地,那院中傳來一片嘈雜聲音。

    庭中的女眷紛紛停止了動作,仰眸望去,只見那一片林立複道之上,幾名身穿春衫的少年男子風流蘊藉步行而過。

    其中一人,身形看去,異常熟悉。

    師暄妍仰頭之時,男人也正往下看。

    四目相對。

    原來是鄭勰。

    師暄妍登時後脊發涼,這地方待不得了。

    鄭勰一眼捕捉到師暄妍之後,眼光一凝。

    退親之後,師暄妍深居簡出,他再也不曾見過她一面,便不知這些年,曾經的未婚妻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柔情綽态,豔媚生春。

    身遭同行之人都在激将他,打趣道:“老鄭,聽說是人家向你退的親?怪不得呢,原來這小娘子生得花容月貌,看不上你。”

    鄭勰受不得刺激,一激,他便反駁道:“胡說八道。”

    時隔多年猝然相見的驚喜支配着他,長腿邁過了閣樓臺階往下而去。

    師暄妍還沒走到楊府門口,便被鄭勰一把攥住了胳膊。

    她又驚又怒,慌亂間瞥眸:“鄭勰!”

    這記警告非但沒能讓鄭勰撒手,他饒有興致:“人好看了,聲音也變得好聽了。”

    能被這般的天籁罵着,似乎也是一件不錯的事。

    師暄妍驚愕于此人的無恥,用力掙紮了幾下,沒能從鄭勰的魔爪底下逃脫,再要反抗,鄭勰抓她更緊,直将她攬在了懷中。

    閣樓上,與之同行的幾名郎君,居高望遠,紛紛投落看戲的目光,啧啧長嘆。

    鄭勰這厮畢竟還是有本事,這種霸王硬上弓的美事就讓他得去了。

    鄭勰呢,還想再摟小娘子的細腰,與她說上幾句十多年不見他攢下的“體己話”,倏然之間,一口削鐵如泥的寶劍刺向了鄭勰的眉骨。

    劍身瑩瑩,泛着秋水洩地的光澤。

    驚恐之下鄭勰慌張撒開了輕薄師暄妍的手臂,往後跳了一步,一步躍上了石墩,避開了來人的劍鋒。

    師暄妍阖上的眼眸猛然睜開,只見一名青年手持長劍,劍刃袒護在她身前,身姿桀骜,面貌英俊。

    “你是——”

    “在下,長信侯崔靜訓。”

    那人微微一笑,向師暄妍偏了偏腦袋。

    那雙招風的桃花眼,閃灼着燦然的光亮。

    但這抹光亮,被一縷來自于馬車中的輕咳打斷了。

    崔靜訓收斂神情,正襟危立,把手朝身後擺了擺:“小娘子,馬車裏有人想見你。”

    師暄妍怎知道是誰想見自己,但今日若不是崔靜訓解圍,她非得當着衆人的面,讓鄭勰那不要臉的色鬼狠狠占去一個便宜不可。

    她向崔靜訓福了福身子,向他道謝之後,她轉身,快步迎向了楊府外的馬車。

    倘若,師暄妍早知道那馬車裏坐着的人是誰的話,她一定會頭也不回便離開。

    出于禮節,她想親自向那個解她危難之人道謝,卻不想是入了另一個狼窩。

    馬車的門被拉開,師暄妍登上車轅,朝裏折腰步入。

    車中寬敞,能容納數人。

    但此間只得一人。

    車窗半落,流入一隙涼風,和一縷微弱的光線。

    在冥迷視野之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方宛如玉圭般剔透無瑕,雕镂得棱角分明的俊臉。

    一雙眼,似秋霧籠罩之下的寒潭,漫着肅殺之氣,但看她時,那種凜冽戾色被收斂得極好。

    師暄妍一怔:“太子?”

    對方顯然是因為她認出了自己,而有片刻的愉悅,眉峰微挑,露出淡淡笑意。

    “嗯。”

    師暄妍的視線往下掃。

    從男人端坐車中的上身,依次掃過他的胸,他的腰,他的腿,他的腿,還是……他的腿。

    好長的一雙腿!

    這麽長的馬車,都幾乎放不下!

    師暄妍震驚,當年那個矮小弱雞般的小壞蛋,早已非吳下阿蒙。

    他若是站起來,能比她高一個頭還綽綽有餘吧?

    師暄妍胸口怦怦直跳,看到寧恪一瞬間,她想起了被她鎖進首飾盒子裏的四十三封信。

    剛開始時,他寄信寄得還算頻繁。

    但後來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他沒再寫信來。

    直到十五歲之後,又陸陸續續寄了幾封,但也只是幾個月才寫上一封了。

    師暄妍從來沒有拆開過。

    與其說她惦記他的心意,不如說,她惦記那些信紙上貨真價實的金箔。

    此地相見是在預料之外,分外尴尬,加之車中空間畢竟受限,連彼此的呼吸仿佛都絲絲離離地纏繞在一處。

    一擡眼,便能對上太子好整以暇的目光。

    師暄妍心跳再一次咯噔。

    心跳的轟隆聲中,他磁沉的聲線,猶如瓦缶般落下。

    “解釋。”

    只是兩個字而已。

    師暄妍荒謬地覺得這場景,熟悉得仿佛前世再現。

    她錯亂地顫栗着:“解釋什麽?”

    少女捏成了拳頭的小手藏在寬大的韞色袖袍底下,故意避開了少年幽深的長眸。

    寧恪聞言,也就哂然地勾了唇角。

    不是笑她。

    是笑自己。

    “十二年了,真的就無動于衷到這地步麽?一封信都不回,嗯?”

    無動于衷?

    不是,他在信裏指定沒說什麽好話吧,她為什麽要找虐,還回他的信?

    師暄妍正要反駁。

    對方壓低了喉音——

    “師般般。”

    師暄妍因為這句陌生而又荒謬熟悉的稱呼,半邊身子仿似瞬間酥麻了。

    心裏湧起一股悸動。

    似春潮帶雨,濕氣淋漓。

    她終于看了一眼馬車中的男人,車窗漏過的涼風拂過他的耳梢,卷動着一縷碎發,擦過他的颌骨。

    明朗俊逸,的确是天生的俊美男色。

    師暄妍發現自己竟然因為這句“師般般”開始胡思亂想,她連忙岔開話題:“殿下怎麽在這?”

    對方似乎覺得一直維持着一個姿勢,有些腰酸腿軟,于是他把橫出車門的長腿納了回來。

    折疊,屈膝垂直于地面。

    光用這個姿勢,師暄妍都感到這雙腿真是長得過分。

    看起來,除了長,而且直,健壯、有力。

    對了,如今的太子寧恪的外觀,早已不是當年細小蚯蚓般的身材,他藏鋒于內,英氣勃發,自有一股少年不羁的狷狂清傲。

    碎發拂面,他看向車中坐立不安的少女,雙目曜曜。

    “孤現在把鄭勰的手指頭剁掉,可好?”

    師暄妍正等着他回答問題呢,且準備好了無論他回什麽自己都用一個萬能的“嗯”字堵回去。

    這個字,不會太客氣,也不會顯得很冷淡。

    結果。

    “嗯……嗯?!”

    【作者有話說】

    大長腿有大長腿的好處呀。

    感謝在2024-05-09 16:38:47~2024-05-10 17:07: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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