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阿泠大口喘着气,双魂因剧烈的疼痛被强行扯进了魂海中,他额头汗如豆粒,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灵魂。
魂树空间内没有一丝微风,三色古树却剧烈摇晃着枝丫,散发对阿泠的担忧。
若不是魂树方才主动将他从记忆中拉扯出来,阿泠相信自己早就如同之前在岁月长河中一样,被那阵迷雾强行撕碎灵魂了。
“为何会这样?”
好一阵,阿泠才缓过神来,他审视着面前的灵魂,心想这人记忆中为何迷雾遍布,仅能窥得一幅短暂的画面。
他唤来「虚构」,试图将这段记忆赋予“形”,看看究竟如何。
结果可想而知,即使被「神权」赋予形体,这段记忆也仅仅只有一幅宁静山村的画面。那片迷雾没能被「虚构」具象出来,连“形”都不可被其窥探。
“老子就不信了!”刀鬼从魂海中钻出,将纯净灵蕴供给于「虚构」,强行这一段虚无缥缈的记忆具象出来。
天道的上限取决于掌握者的灵蕴供给,这是阿泠早就探寻出来的“真理”,而纯净灵蕴似乎更为天道所喜,就连其作为薪柴燃烧的源火也远超他的预料。
终于,在汲取刀鬼足足五百年灵蕴之后,一团诡异的迷雾终于被具象出来,浮在灵魂体外。
然后呢?没有然后了。
这段记忆无法被「虚构」所改变,亦或许阿泠祭出的灵蕴还远远不够,远超他目前自身所拥有的修为。
刀鬼开始后悔了,没想到五百年修为竟然只换来这团迷雾,当即骂道:“真是晦气!当年天天看那老头的雾脸,今天又被这玩意所气!”
等等——
剑鬼和泠鬼马上意识到,这团「虚构」具象出来的记忆迷雾,不仅是和岁月长河中那团迷雾极其相似,而且...几乎是和师父脸上常年驱之不散的浓雾一模一样!
“难道是因为,「虚构」乃是我所驱使,所以这团迷雾的‘形’,事实上是受到了我的影响才成了这般模样?”
他这般宽慰着自己,却又情不自禁陷入沉思。
刀鬼有些不屈,当即将手一伸,魂树受他感召,原本如枫树般的半边树叶变得更为鲜艳,「毁灭」便随之而来。
他将灭之灵蕴捏在手中,伸指朝迷雾一点,果然如他所愿,当即有一片迷雾散去——不过又耗去了他百年修为。
“别再试了。”
剑鬼立马道,这团迷雾或许是被做过手脚的记忆,「毁灭」固然超出他的想象,威能依旧不容置疑,但他的目的并非毁去这东西,而是探究眼前灵魂的记忆,获得更多佐证。
比如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面具生灵又是起源于何处——从现有信息来看,“虎妮子的父亲”便是自己接触到的、最早的面具生灵。
不过刀鬼这将近千年修为倒也没有白花,起码阿泠可以肯定,用「毁灭」的方式,可以抹去生灵的一段记忆,如同「虚构」所产生的影响那般。
“想那多作甚!我今天就回归雁山,归雁山找不到,我就踏遍世间——就算把大地全翻过来,我也要找到那老头给个说法!”
阿泠和剑鬼同时一阵头疼,还来不及阻止,刀鬼便打开了空间裂缝跨入其中。
“虎妮子父亲”的灵魂被收入生之玉中,而后魂树空间内余下两道叹息,阿泠跟随另一个自己追进空间裂缝之中。
他虽然不赞同刀鬼这般冲动,引得裂魂症隐有发作之迹象,但终究还是没能完全发作。
因为此刻三魂内心的想法大差不差,只是行为上有所区别。
空间裂缝那头意想不到地不是归雁山,而是敛花镇外的一片空地,幸好周围无人没能看见空间碎裂的奇景,没有给空间裂缝中出来的那个少年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刀鬼一屁股坐在地上生闷气,今日花了许多灵蕴,又焦思了许久,却有种一无所获的感觉。偏偏这时候,他情绪不稳,拉开的空间裂缝也没能如愿开到归雁山里。
阿泠靠近另一个自己,似是自言自语般宽慰道:“相隔万里,我如今也没熟稔这跨越空间之法,没能回去也是正常。”
他看向那座青成山,想了想,又对自己说道:“来都来了,就去青成山看看蓓......江蓓吧。”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青成山的方向,草地上的刀鬼抓了抓自己并无实体的头发,消失在了原地。
他想趁着这个机会,去看看江蓓的记忆如何,和吴究的有没有出入,或许也能做个“佐证”。
阿泠站在青成山下,青山依旧,只是他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那一天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并非才不足一年。
他忽然止住脚步,江蓓、还有青成山余下的许多人,当时的记忆都受到了影响——吴究这个人,对她们而言应当是不存在了。
“怕什么,有天道在手,如若让她想起来了,抹去便是。”
吃了颗来自自己的“定心丸”,他便坚定地朝山顶的青山宗走去。
其实他内心担心的不仅是如此,无论他究竟想通过这些手段来明白什么或是做到什么,他都无法绕过始终盘旋在内心的一个问题:
他留下吴究等人的灵魂,还尚可解释为探究真相;可那些作恶多端的灵魂,无论其究竟是不是受到了面具的影响,自从他知道自己有能力复活一个人过后,他都有意无意地留下对方一丝残魂血肉。
这是为何呢?
或许是听过刘慕口中所讲述的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中,刘慕说“每个人都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亦或是,其实这都是他找来的借口,其实他内心深处一直都觉得,无论是什么人,就这样死了,或许还不够。
诸如翠儿这般可怜之人,老李头这般与他亲近之人,他都觉得,这些人活得还不够,这就样死了,他不甘心;又如吴究等人,被面具寄生,为了一个“成神”的谬言践踏生灵之命,这些人就这样被自己一刀一剑杀了、或用天道挫骨扬灰,也不够——
无论什么人,灵魂散去肉身腐败,如果这人的一切可怜可恨就能随风而去,那活在这世上为之悲痛甚至为之憎恨的人又算什么?
他悄悄地想了很久这个问题,和他“心意相通”的长孙璃也察觉出来了,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长孙璃受命离去之前,并未有太多不舍——她想这个问题,终究还是要阿泠自己来相通。
“就因为我手中握着那样的大权?”
阿泠在树林里一步一脚印走过,嘴中时不时呢喃自问。
他想把这个问题尝试向江蓓问出口,作为吴究的女儿,她又是如何看待自己那位父亲的?
“是否太过残忍?”
他有些挣扎,忽然间又觉得,如今自己能做到轻易毁去一个人、复活一个人,能呼唤天地五行源道,掌握天道大权,甚至于,他也有了一众“信徒”,亦开始尝试庇护一方水土——
除去灵蕴修为尚且不足之外,他或许真的站上了另一个高度,一如他在混沌神界中见到的那位古老神只。
但这样手握大权的感觉,怎得就令他这般疲累?
“到了。”
一向冷静的剑鬼将主魂唤回神来,刀鬼还在魂海内生着闷气,暂时掌控肉身的泠鬼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青成山山门口了。
他还未仔细看过这地方究竟发生了如何翻天覆地的变化,就看到被重新修整的大坪上,一道曼妙身影朝自己走来。
那道身影或许落在寻常男子眼里便是媚意万千,可在阿泠眼中看到的,却是一个满脚泥泞的小丫头满脸欣喜,跌跌撞撞地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