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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章 上门显摆
    土屋门打开,走出来一个小姑娘,她是陆云风的三妹,今年八岁,粗布麻衣,尖下巴大眼睛,跟颗豆芽菜似的,怯生生的从厨房后面过去,又回头偷看秦小舟有没有跟去。

    “行。”秦小舟跟上她,天空阴沉沉的不见阳光,屋后的荒地裸露碎石上还很潮湿,是冬雪融化后的水,贫瘠荒凉。大概五十米处有一条溪流,枯水季水流不大,用一些石头简单砌起小水潭好打水。

    陆燕时不时瞟秦小舟一眼,不敢说话。

    秦小舟也不在意,用葫芦瓢舀满水桶,挑起来往回走,两个木桶里装满水有个八十多斤,她感觉轻轻松松,挑起扁担大步往回走。

    哇!陆燕眼睛发光,这个嫂子真厉害,这水可重了,她都提不起半桶,嫂嫂干活她也不能闲着,于是洒扫院子,用细竹枝捆起来就是扫把,利落地将地上的木头碎屑扫在一处,塞进竹篓里,中午可以用来生火。

    陆云风出门砍竹子,肩扛七八根捆在一处的青竹,从西边的山一侧箐口出来,将竹子丢在院子里,开始利落劈竹片篾,编织笸箩,细长竹篾在他手中翻飞。

    乡下泥腿子吃饭不是在地里刨食便是靠点手艺赚钱,陆家原本靠打猎,可先后痛失两大顶梁柱后,王兰勒令再不许进山,如今便是靠这点编织手艺活养活一家子。

    竹子多的乡里,大多人多会一点编织技艺,自己家里用只讲求实用不管好看,卖不得好价钱。

    王三树老爹上门,用长辈的口吻说话,“陆家外甥啊,你昨日娶了媳妇再生个大胖小子,你们陆家就有后了,你爹和爷在地下也就安心了。”

    陆云风手中活计不停,只低着头。那八竿子开外的亲戚抽上一口旱烟,继续说:“该抓紧了,我家三树在你这个年纪娃都三岁了,等过两日开春,我家二小子也要娶媳妇咯,说不定孩子生的比你早咧。”

    “这人啊,成亲就是大人了,你现在是一家的顶梁柱,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作为陆家的长子,最重要的还是要生孩子,我家三树就争气,我家大儿媳妇也争气,一举得男,现在又怀上咯。”

    王三树爹在院子高声显摆,陆燕往药炉子加柴火,草药咕噜噜涨开,药味弥漫整个院子。王兰在屋里听着捶床板,怨自己身体不争气,拖累孙儿穷到娶不上媳妇。

    他们陆家究竟是造什么孽啊!

    “娘。”陆玉拉住王兰的手,低头垂泪。她是陆云风的小妹,今年十七岁,原本该是去年年底结婚,却被人临时退亲,现在还在家里住着,也成了村里的笑话。

    秦小舟从厨房后回来,她想用竹子把溪水引过来,省得天天要挑水浪费时间,人还能轻松点,听着这话很不顺耳,秦小舟不能生养的传言整个镇上都传开了才会被退婚,这个人不可能不知道。

    到底能不能生,秦小舟自己也不知道,不过上门来戳人痛处的人都犯贱。

    “这位大叔,你管的还挺宽,别人咋生孩子都要过问,你家孩子那么多,耗子似的,家里住的下吗?还不赶快回去盖房子去,难不成真要学耗子打洞住。”

    这年头,孩子一窝一窝地生,家里住得开的没几家。

    “嘿!你这新媳妇——”王三树他爹脸热,又不敢和秦小舟吵,灰溜溜地走了。

    王兰跛脚走出来,对秦小舟难得顺眼了一点。

    陆家原本也是殷实人家,几十年前陆吉逃荒到王家村定居,有狩猎的本事在身上,很快就挣得一些家当,娶了王兰为妻,生下大儿子陆安和两个女儿,陆安又娶隔壁赵家村的赵芬。

    赵芬生了老大陆云风,又生下二郎陆云行和三娘陆燕,前两年又怀上了。陆云风的婚事也在王家村定了下来,只等秋收后就娶林家娟娘进门。

    虽是外来人户,但陆吉有能耐,一家子在王家村过得风风光光,不想天有不测风云,陆吉和儿子陆安进山狩猎时遇到狼群,陆吉连尸骨都被扯碎了,陆安捡回来半条命,三个月后也死了。

    陆家骤然失去两大顶梁柱,已经五月身孕的赵芬听闻噩耗险些流产,几个月后生下陆小四气血双亏,母子两都落下了病根,常年吃药。

    家中有丧事,陆云风需守孝,和林娟娘的婚事只能推后,可惜陆家祸不单行,去年夏天,王兰摔断了腿,陆家老弱病残,只有个陆云风苦苦支撑,林家舍不得女儿入这样困苦的家庭,就将亲事作罢。

    陆燕从厨房端着一碗药去赵芬房里,出来时怯生生地问秦小舟,“要去挖野菜吗?”

    秦小舟连连点头,有事干总好过闲着尴尬,找一圈不见任何工具!

    陆燕眼睛微亮,扯扯哥哥的衣角,陆云风冷眼看着秦小舟折腾。秦小舟以前在乡下奶奶家时上山下河皮实得很,挖野菜并不难,只是她高估自己适应这具身体的能力,还未走出院子,四肢乏力,软倒在地。

    哦,她已经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陆燕忙跑过来,想扶她起来,试过两次秦小舟都纹丝不动,陆云风眉头蹙起,进厨房里端出一碗热水。

    秦小舟喝过热水,胃里暖和,恢复一点力气爬起来坐到陆燕搬来的凳子上,小竹凳在她屁股下咯吱乱响,发出抗议。阳光正好,要是有碗热粥热汤面更好,可惜环顾四周,这个家真真是家徒四壁。

    冬天暖阳晒上半响,秦小舟强撑起身体,拿过墙角锄头,陆燕拎上篮子跟来,陆家在王家村的村尾,村子中间往北有好大片田地,还没开春,地里的麦子还没抽穗长起来,只在地里覆盖出一层青绿色。

    陆家后面的山坡上栽种果树,树下的枯草里发出野菜嫩芽,荠菜最常见,秦小舟拍拍一棵桃树,“这片地是你家的?”

    陆燕苦恼,“我们家只有这片荒地,还有南边的竹林。”

    这些荒地去年没有人买才被剩下来,家里的房子田地能卖的都卖了给阿爹治病了,治了大半年阿爹还是病死了,后来又给阿娘和弟弟治病,不知道阿娘和弟弟能不能好起来。

    秦小舟拍拍胸脯,还行还行,不算太穷,至少还有这个山坡和那片竹林,看着也有五六十多亩。

    秦小舟一锄头挖断野菜根,弯腰去捡,卧槽!这水桶腰完全弯不下去,“陆燕啊,我来挖,你跟在我后头捡。”

    “哎!”小姑娘又乖又听话。

    两人边找边挖,近处很少,估计被这家人平时挖完了,翻过山头往西面走去,大约一公里外就是大山,山高林深,听说陆家两大顶梁柱两年前就是死在那大山深处,现在几乎没人敢去那山里。

    两人走走停停,到小山包和大山相连的隘口便往回走,一篮子荠菜,一家子如今七个人只够吃一顿。现在天气还冷,野菜并不多。回到草棚子秦小舟再次深刻体会到这个家究竟有多穷,生火没有火折子,陆燕夹出早上烧水剩下的碳,吹出火星子,火星慢慢变亮,放上细碎竹屑,吹了好半晌火才生起来。

    小姑娘灰头土脸的。

    洗菜只能去河里,水冷飕飕的,冻手,秦小舟叹气,下回得烧点热水洗洗,这样洗个两三次非得长冻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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