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皇帝咬定以妾灭妻 谋划泄露内廷震恐
众人不知道的是,魏骥在内心之中,更偏向于当今天子。
魏骥有如此立场,倒还真不是出于自身利益考虑。
因为以魏骥的资历和地位,到了这个年纪也就这样了,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在个人荣辱方面没什么可争的了。
最关键的是,魏骥实在有点看不惯最近朝野对皇帝的攻击。
说什么皇帝想暗害恭让皇帝、皇太子、二皇子、三皇子,根本就没有证据。
而且从动机角度,就完全说不过去。天子就算想暗害恭让皇帝,那也得一个一个的动手啊。上来一下子就把四个人全部害死,这得多缺心眼才能干的出来啊。
如此明显的栽赃,也不知道满朝文武都在闹什么。
至于说皇帝想要废黜太子,那就更加离谱了。皇帝表达过任何想要废黜太子的意愿吗?
众口铄金,朝野上下一股脑地对皇帝进行污蔑,全都是毫无证据支持的诛心之论,这是臣子该干的事情吗?
俗话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当今天子登基之后,停用宝钞,将文武百官的俸禄大幅提高,并改为足额发放。
皇帝对大臣,也算是真心实意、体恤备至了。结果呢,大臣们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骂娘。这样的佞臣,不鄙视你们行吗?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魏骥看得非常明白,从能力上讲,当今天子远远强于恭让皇帝。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江山社稷,尊重既成事实,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这些话,魏骥懒得跟邹干解释。邹干为了邀名已经魔怔了,再苦口婆心,这种人也听不进去。
对于皇帝的小手段,魏骥也有些无语。老子说:将欲取之,必姑予之。
邹干带头讽谏,皇帝反而将其从礼部侍郎升为礼部尚书,这不就是故意助长他的嚣张气焰嘛。
欲要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邹干已经当局者迷了,而那一帮还清醒着的重臣们,如江渊、何文渊、徐有贞之辈,根本就不去提醒他,而是等着看笑话。
魏骥叹了口气,虽然大家全都读过《老子》,但不能因此就断定皇帝的小手段起不了作用。恭让皇帝当年不同样熟读过《老子》,还不是中了同样的招式,在土木堡送了个干干净净。
将欲取之,必姑予之,这句话用在恭让皇帝身上也挺合适的。恭让皇帝在亲征之前,一切都太顺遂了,几乎心想事成,什么都得到了。所以才会如此傲慢轻率,酿成土木堡之变这样的大祸,一失足成千古恨。
就在气氛十分尴尬之际,仆人却进来禀报:“老爷,外面有左春坊大学士奉皇命请见。”
“奉皇命?那还不快请进来。”
奉皇命和私自登门区别可就大了,魏骥连忙起身亲自迎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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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宜赶忙行过礼,向魏骥笑道:“老尚书,没有旨意,晚生只是来替陛下送请帖的。”
魏骥点点头,还是恭敬地接了请帖,又将何宜让进厅中奉茶。
众人再次落座,魏骥仔细读过请帖,然后又抬头认真地打量了何宜一番。
良久之后,魏骥方才点点头。
这就是传说中的相面。
不论朝堂,还是民间,都十分流行相人之术。
民间现在出名的,是石亨的门人仝寅,对算命十分精通。至于相人之术,由于仝寅是个瞎子,倒不好说其精不精通。
而在座的各位之中,以徐有贞最为精通相人之术。
魏骥前天刚教训过陈循:君为辅臣,当为天下进贤才。
所以魏骥不能自打脸,何宜是皇帝亲自选拔的贤才,魏骥无论如何都得对贤才表达出重视和提携的态度来。
虽然在场之人,属何宜资历最浅,魏骥还是亲切友善地同何宜探讨了一番理学正义。然后方才问道:“蒙陛下眷顾,敢问赐宴之日,老臣当如何进退举止?”
魏骥十分注重礼法,不敢私自探问皇帝的心思,也不问皇帝召见的目的,只问宴会的流程与礼仪。
何宜笑回道:“陛下有言,不过是家宴而已,老尚书不必拘谨,就如同与家中晚辈宴饮一般便可。
陛下同时还请了岷王、东吴郡王、宝庆公主驸马、魏国公。
明日、后日、大后日皆可,视老尚书方便而定。”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好大的阵仗,岷王可是太祖唯一在世的儿子,宝庆公主驸马赵辉是太祖唯一在世的女婿。
东吴郡王是建文皇帝嫡子,魏国公既是守备南京的顶级勋贵,又是皇家的姻亲。
这四位权势没有多大,但出身和资历一个比一个吓人。
就算是魏骥,要同时和皇帝,再加上这四位皇亲国戚一桌吃饭,心理压力也是非常大的。
魏骥稍微一愣神方才回道:“请何学士回复陛下,老臣明日便奉召面君。”
“那明日一早,王府便会派车来接老尚书,晚生还要去另外四家送请帖,就先告辞了。”
魏骥点点头,何宜行礼告退。
刚走到院中,陈循便追出来,拉住何宜,轻声问道:“行义,陛下动如此阵仗,是要商讨何事?
最近我屡屡忤逆圣意,长此以往,恐失圣心眷顾。行义,你千万救我一救。”
何宜往正厅方向看了一眼,面露纠结。
陈循连忙恳请:“行义,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你好歹给个暗示也行啊。”
何宜低声回道:“三杨当年勾结内廷,蒙蔽宣庙。最终使得嫡后被废,含冤而终。陛下此次设宴,将坐实三杨罪状。”
说罢,何宜拱手一礼,便匆匆离开了。
陈循则怔在了原地。
至此,陈循才信了座师魏骥那句断言:以朝廷事为一己事,安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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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杨为了个人利益,执行了种种目光短浅、遗害无穷的政策,这下好了,阴谋废立、戕害嫡后的帽子扣头上,等着阖族上路吧。
陈循想想自己如今同样位列宰辅,也快‘安得善终’了。
何苦呢,要不然趁着陷得不深,赶紧退了算了。
陈循心事重重地回到厅中,便欲向魏骥禀告。
不料魏骥摆摆手,坚决地止住:“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我知道你去瞎打听了,但我可不想去窥探皇帝隐私。
你们都走吧,我要焚香沐浴,准备明天面圣。”
陈循等人只得告退。
江渊、何文渊、徐有贞直接回家去了。
陈循、俞士悦、邹干、石璞回到了内阁当值。
陈循还是将皇帝的意图讲给了三人知道。
三人同样惊住了,没想到皇帝还能这样玩儿。
也就是说,不论废黜太子的谣言如何在京中传播,皇帝始终不闻不问。就咬住了皇太后的‘以妾灭妻’死活不松口了。
皇帝给出的论断是:三杨与皇太后共同谋划废后,并成功蒙蔽宣庙,使宣庙无端废掉胡皇后。而张太皇太后去世之后,失去庇佑的胡皇后更是被奸臣所害,英年早逝。
这罪名要是坐实了,不仅三杨阖族统统玩完,就连孙太后的地位也要彻底动摇。
孙太后的合法性一旦被推翻,恭让皇帝的嫡子身份也就彻底成了无根之木。
到时候太子自然而然地就站不住脚了,还需要皇帝去废黜吗?
能自请退位,保住个亲王爵位,平安度过一生就算烧高香了。
众人集思广益,很快就分析明白了:皇帝这是要分两步走,先坐实三杨勾结内廷,废黜嫡后的罪名。
然后等时机合适,再坐实三杨勾结的所谓‘内廷’,就是孙太后本人。
这一步一步,还要环环相扣。
钝刀子割肉,一刀一刀慢慢折磨。
众人也没商量出对策,只得各自散了。
不到一个时辰,邹干便通过马良,马良又通过曹吉祥,将消息传入了南宫。
朱祁镇得到消息,便彻底不淡定了:本来京城舆论,正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偏偏好弟弟突然出了如此凶猛的招式,这要是被他做成了,那不就要命了吗。
朱祁镇只得派兴安速速去将消息报知太后,以求对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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