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秀荣正在薄膜棚子里蒸窝瓜，顺便侍弄下木头槽子里长势不错的小青菜。听到大门有响动，她立刻噗噜噗噜手出去了。

    当看到进院的林野他们又买了不少东西，刚想习惯性的念叨两句，却在看清几人的脸色时戛然而止。

    “这是咋了？不会是跟你对象闹别扭了吧？”林野安抚的笑道，“没有。妈，我们进屋再说。”

    林静和李琳琳一左一右的上前挽住潘秀荣的手臂，“对，在外面说不方便。”潘秀荣一时间冒出了很多猜测，也加快了脚步。

    等开门进了屋，她就迫不及待的追问，“到底出啥事了？”

    林野坚持的把潘秀荣推到了东屋的炕沿边坐好，然后才说起，“我们在火车站外面遇到了林福海和老太太林龙，话赶话的爆出了林福海不是亲生的事……”

    “啥？不是亲生的？”

    潘秀荣姐妹俩都是一脸震惊和怀疑人生的模样。李慧慧也有些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内容。

    “那老太太亲口喊出来的……”林静和李琳琳语速极快的讲述了更多的细节。潘秀荣听后，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早前儿觉得老太太他们对林老二家偏心的太过， 就总寻思老瘪犊子没准不是亲生的， 要不然哪有这么对待长子的。

    合着还真不是亲生的！难怪从进门以后就对我不是打就是骂，处处横挑鼻子竖挑眼。"

    潘秀华后知后觉的说道，“还有离婚，怪不得上蹿下跳的以死相逼还去街道办催人家给出手续！

    现在回头看，哪个亲妈能干出这么极品的事啊！

    到林区这边的人多了，月月给老家汇十块钱顶天了，毕竟自家也要生活，养活一家人。

    他们可好，往死了的剥削你们，不止汇一半工资，逢年过节谁有病有灾有事的还得出钱表示！”

    潘秀荣眼前闪过曾经的一幕幕往事，五味杂陈的说道，“这些年，每年农闲过来这边好吃好喝的供着，临走还得一人做身新衣裳，隔三差五的找理由借钱然后也不还。

    要不是我打零工和两孩子中学毕业就去了林场青年点干活慢慢的有了点底，早喝西北风了！

    结果那些人得寸进尺的两百块彩礼钱也让我们出，我不同意他就又打又骂的！幸好老二回来帮我打了回去，出了那口窝囊气……估计现在老瘪犊子比谁都难受，也是他自作自受，活该！”

    “对！他不值得同情。”林野心里暗松口气，之前还担心刀子嘴豆腐心的母亲会为此发生点态度的变化。

    他话锋一转，“妈，老姨，你们晚上做点好吃的犒劳下小静和琳琳吧，老太太要打我，她们俩先冲上去了。”

    潘秀荣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一边查看女儿有没有被打到，一边夸赞道，“我老闺女现在可真厉害！还敢动手了……”

    林静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主要也是太来气了，还有梦姐也在，总不能让我二哥打老太太或者吃亏啊。”

    潘秀荣霎时忧心忡忡起来，本身他们家情况就有些复杂了，再出了这些事，“老二，那你对象没啥想法吗？”

    林野知道母亲在担忧什么，立刻语气笃定的说道，“放心吧，有想法也是好奇这身世之谜究竟是怎么回事。”

    潘秀荣悬起来的一颗心，这才稍稍落下一半，“那就好！其实别说她了，我也好奇当年到底是咋回事。之前在村里从没听说过老瘪犊子不是亲生的传言啊。”

    潘秀华也对皮猴子一样的李琳琳给予了夸奖，闻言说道，“谁说不是啊。”涵家距离林家的村子不算远，按说有点隐秘的事情轻易的也瞒不住，总会透出一点风声。

    潘秀荣叹了口气， “可惜咱妈去的早， 爸和哥被抓壮丁回来不久后就病死了。要不然或许他们能知道点……”

    林野连忙抢在老姨前面说道，“那可未必。这事能瞒得这么瓷实，说明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否则早就有流言蜚语了。”

    潘秀华点头，“那倒也是，老一辈的人还有不少在世的呢。”

    林野又继续分析道，“还有我们也不用急，等林福海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就不信他不去找我大哥。”

    潘秀荣她们都露出了赞同的表情。“肯定会找大城。”“没准儿还想找你呢，姐。”

    “找我干啥，都已经离了，我可没那闲工夫搭理他！我还得好好筹备儿媳妇来家认门的事呢。”

    林野和林静悄悄的对视了一眼，心里都略微有了点谱……胶合板厂。生产车间。

    穿着工作服的林城正在低头干着活，突然有个男同事过来告诉他说厂房外面有人找。

    林城连忙停下手里的活计，摘下手套，快步的朝着门外走去。

    当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是拎着个酒瓶子喝的红头胀脸眼睛红肿的林福海时，林城意外惊讶极了。

    “爸，你没上班啊？咋大白天的喝酒？”

    林福海看着跟自己有几分相像的大儿子，心里感到好受了一些。“大城，爸对不起你们！我该死啊！”

    他舌头发硬说出来的这句话，把林城弄得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到底咋的了？出啥事儿了？”

    林福海扯着林城的胳膊肘又走远了一些，才咬牙恨齿的说道，“我不是亲生的！是抱养的！

    这么些年给他们当牛做马，吃我的喝我的拿我的，还逼着我跟你妈离了婚，算计我的工人职号，我被活生生的当傻逼耍了几十年啊！”

    这一句句如同大锤的话语砸出来，将林城彻底的砸情了。

    他震惊的无可附加，张了张嘴，愣是过了半分钟才出了声，“你是咋知道的？”提起这假林福海的脸色更加黑沉， "要不是林龙耍流氓， 被你弟弟他们给揍了，今天去医院检查，刚好碰到了他和对象还有小静他们，我还得被蒙在鼓里呢。后来我逼问出来，当初老太太结婚以后一年多不生，从别人家抱养的我……”林城听完了大概的经过以后，除了意外，同时也格外的愤怒。

    他比弟弟要大好几岁，记事也早，因此没来林区之前，关于饿肚子和受气的事情，还能记住一些画面。

    忍着火气问道，“那你打算咋处理跟山外那边的关系？”

    林福海斩钉截铁的说道，“还能”作处理，这么多年无私奉献的钱和东西，早就还上了养我那十来年花的费用，以后休想再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

    大城，你快告诉我，你妈他们买的房子在哪儿呢，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好好的对你们！"

    林城用开了林福海的手，“这事儿我不能轻易的答应你。我得先问问我妈和老二小静的意思再说。”

    林福海的手僵在半空，放了下去，“行，那我也不逼你了。反正你抓紧时间，最好这几天就给我信儿。完了我也赶紧把他们送走……”

    以林城对那一老一少的了解，并不觉得会那么容易就拍拍屁股走人。不过，他表面上什么也没说。

    在林福海走后，步履沉重的打算回车间继续干活。结果， 邱丽凤站在棉门帘的旁边等着他。“爸来找你干啥呀？”

    林城整个人都是乱糟糟的，对枕边人也没有隐瞒，“他说自己是抱养的，不是亲生的……”

    邱丽凤瞪圆了眼睛，显然也被这意想不到的情况惊到了。“我的天啊！”

    林福海离开胶合板厂以后，直接骑车回了家。

    早回来一步的黄玉桂和林龙正在发生着激烈的争吵，两个人在相互的埋怨指责。林福海在院子里都听见了。

    他烦躁的放好自行车，脚步匆匆的进了屋。

    “你们能不能消停点？再吵都给我滚出去吵！明天我就起票，回你们山外老家吵去！"

    黄玉桂已经彻底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低声下气的说道，“大海，我知道错了，不应该这么多年一直瞒着你！

    但是把你从小养到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养恩不比生恩少，你不能因为生气就赶我们走啊……”

    林龙也唯唯诺诺的说道，“大爷，干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也得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啊！”

    一老一少真的后悔极了，万万没想到死赖在这边不走，想要把户口的事情先落实了，结果却一步错步步错。

    如果今天不是碰到了林野他们，这件深埋的秘密没准可以带到棺材里，然而就是这么寸，意想不到的暴露了。

    林福海都要被气笑了，指着他们的鼻子喊道，“要不是因为你们，我能弄成现在这么惨吗？好好的一个家散了！我给你们机会，谁给我啊！晚了！”

    黄玉桂咬了咬右槽牙，“大海，我和林龙可以登门去道歉，只要能回心转意，让我们干啥都行！"

    林龙急声附和，“对，对，你跟大娘才离婚几个月，还有三个儿女，只要拿出诚意来，肯定能复合！”

    林福海却没有被打动，因为他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假如真把这两人带到潘秀荣他们面前，只会起到反作用。

    “不需要！”

    晚饭时分，炕桌上摆着酸菜汆白肉，雪里红炖豆腐，西红柿炒鸡蛋，红烧刀鱼。炕沿边还有一盆冒尖的大米饭。林野和娘子军们围坐在桌旁，正大快朵颐。林城和邱丽凤来了家里。

    一看两人的表情，林野就猜到肯定是知道了。“林福海去找过你们？”

    林城心情复杂的点头，“是的，去了，找的我。”潘秀荣放下碗筷问道，“他都说啥了？”其他人也都停下吃饭的动作看向了林城。

    林城舔了舔唇， “说对不起我们， 想要知道你们住在哪……”他把林福海说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

    林野嗤笑了一声，“想的还挺美！这么多年的伤害已经造成了，说几句对不起再想办法弥补就能一笔勾销？

    而且把错都怪在老太太他们头上，好像他对咱妈对咱们干的那些事，是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他一样！”

    林静也出声道，“我们可不欢迎他来。到时候闹闹吵吵的让附近邻居看笑话。”潘秀荣一脸严肃的说道，“下次他再去单位找你，你就说是我说的，既然都已经离婚了，以后就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得了。

    就算他来也是无用功，到时候被打出去还落个丢人现眼。”其实，林城和邱丽凤来的路上就分析了他们的反应。不过，没料到会这样的坚决。

    “妈，你们在一起过了二十多年，现在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林野直勾勾的看向了母亲，不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潘秀荣抿了抿唇，坦言道，“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就是养个小猫小狗也不能没有感情，更别说是人了。

    但是，他做的那些事，伤我伤的太深了，简直不把我当人看。

    现在这样分开挺好的，你们也都大了，没必要再往一起瞎凑合。我才四十多，可不想再过那种憋屈没劲的日子。”

    林野开心的翘起了嘴角，毫不吝啬的竖起大拇指夸奖道，“妈，你刚刚说这些的时候，整个人都自信的发光！太有职业女性那种干练的劲儿！跟我未来丈母娘相比，都能平分秋色了。”

    潘秀荣被二儿子逗笑了，“你这小子又忽悠人，你丈母娘大小也是领导，我哪能跟人家比……”

    林野理直气壮的说道，“妈，那你也太妄自菲薄了。等改天有机会见到你就知道了，绝对没有忽悠你。”

    林静和潘秀华她们也都纷纷表示，“大野应该说的是真心话。”“对，我二哥轻易不扒瞎。”林野差点因为这句话破了功。

    不过， 刚刚有些变调的氛围， 倒是被彻底打破了。

    林城脸色复杂的看着弟弟和母亲她们说说笑笑的样子，心里暗叹了一声。其实内心深处，他还是希望这个家能够破镜重圆的。

    邱丽凤知道丈夫的心中所想，用手肘怼了他一下，提醒不要再乱说话破坏气氛惹人不高兴。

    两天后。

    程依梦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随着林野来到了家里做客，受到了全家热烈的欢迎。

    潘秀荣牵着未来儿媳妇的手把人领进了屋。“小梦，快坐下。”“好。”

    程依梦悄悄的打量着曾经来过，而且发生了甜蜜初吻的地方。相比于之前，处处都增添了生活的气息，更加的温馨了。林野看出来了女朋友的心思，冲她眨了眨眼，"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