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做有状况一起扛？一个稳健的智者，不是应该把所有的状况都湮灭在无形当中吗？
余连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莫得什么表情的。可是，对面的贝大小姐哪怕是隔着纹章机的面甲，似乎都看出了他的心思，只是笑道：“很多时候，超出预期的突破，也都是因为计划外的状况带来的。关于这一点，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余连叹了口气：“这无非不就是高风险带来高收益的那一套嘛。可是，娅妮，这是投机者的玩法，却不是资本家的玩法嘛。”
“高风险和高收益的并不仅仅只是投机者。”娅妮意味深长地道：“你知道还有哪些人喜欢这么做的。”
她停顿了一下，露出了一张风情万种又楚楚可怜的表情：“还有啊，你明明是知道的，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回忆，就只有这些意料外的状况了。忘记当初在图兰卡了吗？忘记了月光下的乳白色沙滩了吗？”
余连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还好这妹子开的是私聊，不然随后要发生的，恐怕就已经不是社死这么肤浅的设定了。
“……不是意料外的状况，明明是自己做出来的状况嘛。”余连叹了口气：“我觉得伱迟早有一天真的得把自己的腿和眼睛作进去。”
“所以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老是对我的腿和眼睛抱有那么大的恶意？人家明明还是很健康的嘛。”
是的，她现在确实非常健康，便只是轻轻挥了挥手，那本太阳神之书在大家面前展开，光棱从书页的缝隙中飘了出来，仿佛拼成镂空的光之立方。
余连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但看着好像还是蛮靠得住的。
他又认真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过去公”，便再次提起了原子光矛的矛杆，摆出了一个打台球的姿势，瞄准了对方那个怒目圆睁充满了残念的脑袋。
原子光矛其实是可以当成枪械射击的，射程甚至比绝大多数的爆能枪还要远。
都到了这个时候，这家伙居然还在装雕塑啊！余连啧啧称奇，毫不犹豫地用灵能按下了矛杆内侧的开关。
一道金色的光束滑膛而出，精确地击中了那张残念的大脸。于是，艾瑞达精灵那宛若怒目金刚一样的脸庞顿时便被狂暴的崩解之力分解成了粒子。
可紧接着，那失去了脑袋的无人尸骸却没有摔倒，而像是被触发了什么反应似的，忽然变形扭曲，就这么当场化作了一大团液体状的黏液。那些黏液发迅速分解，开始准备向四处飞溅，咋看便像是一团充满了恶意活性的酸液。
达奇少校和陆战队员们发出了一丝骚动，却没有失去理智，纷纷持枪举炮做好了射击准备，就等着司令官的一声令下了。
可余连却觉得，他们这次再来一次火力覆盖，很可能起不到什么作用，甚至还会添乱。
可没等到士兵们开火，那些黏液状东西跳动了两下，那些刺眼的光棱照了过来。光棱与光棱之间构成无形的闭锁，将所有的黏液吸入了其中。
“哼，果然。”娅妮冷哼道：“这个艾瑞达精灵是个使用身外身法的大师，但他也是会利用道具给自己节省体力的。这种生物介质便是非常好用的材料。”
生物介质？余连微微一怔，疑惑道：“科纳米人用来制作生物装甲的特殊材料？”
“哦，你知道啊？”娅妮有些小惊喜。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他们把生物武器的科技树已经点到了很高端的地步，估摸再有个一两百年就要把强殖装甲和兽化兵给点出来了……然后，他们的母星就被帝国炸成矿了。
当然，这也是在另外一条时间线很多年以后才会发生的情况了。
“不过，我听说生物介质是需要用上活体灵髓的。”那可是稀少的零元素啊！
娅妮笑道：“有替代品。至少环世之蛇应该是找到替代品了。这些家伙可是很擅长从全宇宙各地吸纳新的技术的，更擅长把这些技术开发出一些发明者都难以想到的邪门用途。这位‘过去’公，可真是个偷懒的烂人啊！用生物介子构成所谓的身外身，不用依靠灵能干涉现实来构建‘假的身体’，更像是捏黏土。而且，以生物介子的活性，随便注入一点点灵能，便能模拟出灵能者坚韧的身体了。”
“……那可不仅仅是灵能者坚韧的身体，还是个披着古代灵能甲胄的坚韧身体。”余连道。
“那就要问问你自己了。他的身体是真的如此，还是你认为他应该如此呢？”
余连顿时秒懂，不由得叹为观止。“过去”公，哪怕仅仅是依托着自己的廉价分身而和自己斗法的“过去”公，也确实堪称神鬼莫测啊！
不过，也只有这些的手段，也才能成为环世之蛇的导师之一嘛。
而这时候，娅妮已经露出了危险的笑容，伸手做了一个掐的动作，便见那些光棱骤然缩紧，将那些黏液压在了其中，硬是挤得不见了踪迹。
余连知道，她其实已经把那些“生物介质”直接分解成了原子状态。
“分身被毁了。就算是真的掉线了，也应该察觉了嘛。”她如此笑道。
她话音刚落，便见前方闪出了一道虚影，一瞬间还以为是一头在恐怖游戏里制造惊吓点的阿飘。然后，那阿飘的身影也总算是清晰了起来，正是“过去公”。
“这是灵魂出巧了？多经典的设定？”余连点头道。不过，他当然知道，这其实是一个远程投影，却不知道是用灵能模拟还是用科技制造的。
“真遗憾，原本还想着能够多拖上一段时间的。”艾瑞达精灵叹了口气，扫过了余连，视线又停留在了娅妮脸上：“在下同贝伦凯斯特家族并未少打过交道，但这一代的虹蔷薇公主，确实也是第一次见面了。”
他停顿了一下：“……可惜了，若是您提前和您见过，我便早应该知道，今天的一切都是不能避免的。”
余连顿时恍然大悟：“这是承认了吧？你们每一代想要有作为的贝家家长，都是会把蛇拿出来祭天的，是这样吧？”
贝大小姐就当时没有听见余连的人生攻击，只是嗤笑了一声：“所以，你这个人你要当恐怖分子就当恐怖分子，要当神棍就当神棍。你老是搞不懂人生的方向，能活到今天，也真是个奇迹啊！”
艾瑞达精灵却同样也当时没有听到似的，自顾自地道：“可是，您又为什么这么着急呢？这个宇宙，迟早是属于您这样的人的。”
“这话可真是让人难以理解。果然神棍当久了的人，就连人话都说不清楚了。”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他现在可是连都演都不演了。”余连笑道：“我听到的就是一个被牺牲的黑手套在被抛弃之前的哀鸣啊！娅妮，他在控诉这个不公的宇宙！控诉这个被你们压榨的时代啊！”
娅妮瞥了余连一眼，嫣然一笑然后直接比了一个中指。
这时候，幽灵一样的“过去公”投影向后飘了几步，接着方才挤出了一个笑脸：“罢了，这就是命运的选择啊！老夫方才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心力，才总算是把塔蒂埃伯爵邀请到了舞台中央。我本来是希望更有秩序感一些的，但世事并不永远会按照我们的期待发展的。”
然后，那透明的幽影再次匿去了踪影，出现在原地的已经变成了一个透明的棱形光门。
“这是舞台的入口。年轻的破晓之龙哦，年轻的虹蔷薇公主哦，你们敢来吗？”
“不提那个绰号，我说不定是会留你一条全尸的。“余连抄着手道。
“我们正在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我把我们所有的一切都留在那里了。可是，这一笔丰厚的遗产，到底应该交给谁呢？你们应该有资格去探讨这一件事的。”
“过去公”的声音旋即消失在了空气中，再没有回应。
“他的病确实不清。有这样的领导者，蛇怎么能好得了呢。”娅妮道。
“正因为蛇实在是好不了了，你才正好坦然地宰了做蛇羹嘛。”余连道。
“这家伙虽然是个有大病的家伙，但有句话说对了。蛇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是谁做领导的问题，而是命运的选择。”
“所以，你就是命运？”余连嗤笑道。
娅妮眼前一亮，露出了非常受用的笑容：“诶唷唷？余连同学，最近你这张小嘴开始变甜了嘛。我竟然不知道，灵能还能提升嘴上功夫的呢。”
这都能增加好感度我是没有想到的。余连叹了口气。
而这个时候，娅妮已经打开了纹章机的臂甲，从内侧的储藏格中丢出了十几个大约只有胡峰般大小的飞行器，围着光门环绕了好几圈。
“嗯，就是一个空间门，是艾瑞尔构型的。终点会引向物质世界的夹缝，中间也有可能存在岔口，但理论上还是属于物质世界的一部分。”
余连道：“也即是说，和那些次元避难所，或者精神宝库的概念差不多？”
娅妮点了点头：“或许设计更精妙一些，但概念是同样的。而且，这种空间通道其实非常稳定，虽然是灵能构成的，但并没有引入虚境的亚空间法则，很难在空间通道中作用别的手脚。”娅妮笑道：“也即是说，也几乎不可能在这种构型的空间通道中制造致命的陷阱。”
“……所以，他这是真的敞开了一个大门请我们进去啊。”余连叹了口气。
“这个门的开关就藏着刚才的那些生物介子上。我猜测，如果我刚才没赶过来，而你出手过猛把他的身外身打坏了。那些生物介子就会分解附着过来，同时展开空间门，就能把你直接传送到终点了。”
“哦，捕获陷阱。逼我落单，再真打是吧？”余连恍然大悟，但随即又摇头道：“可是，这有什么意义呢？”
他就算是真的能把自己逼到落单的情况下，又如何呢？自己毕竟已经是一个“圣者”了，过往的战例已经证明了自己的经历。哪怕是剩下的蛇首全部一起上，便真的能秒杀自己吗？若不能秒杀，难道指望本人这个破晓……啊呸，这个灵研会的高徒，蓝星共同体的希望之星，虹蔷薇公主和苏琉卡王的好友，史上最年轻的雅歌弥最佳导演的男人，是会没有什么保命底牌的？
根底深厚的灵能者，能不能打不好说，但保命的手段一定是很多的，这也是超凡世界的常识了。
退一万步说，自己就算真的会被打死，却一定能让他们暴露确切的位置和空间坐标。到那时候，联军的灵能者和大军蜂拥而至，剩下的蛇首就连死都死不成个囫囵的。
还是说，环世之蛇宁愿什么都可以输掉，也要把自己打死？咱这样人畜无害的地球小军官，和他们有那么大仇恨吗？
娅妮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道理，便只是笑道：“他对你其实没太大的敌意。我能感觉到，你应该也可以吧？”
“这种人应该是很擅长隐藏气息和敌意的。”余连道。
“如果我是他的话，并没有耍弄这种小伎俩的意义。我就算是不相信直觉，也要相信成体系的灵能鉴定嘛。”她点了点自己的眼睛，那双蔚蓝色的明眸之中，似乎已经抹上了一层无色却又璀璨的氤氲。
“森罗万象破法诛邪轮回眼？”余连啧啧称奇。这妹子在虚境完成升环仪式之后，确实又多出许许多多神神叨叨的能力了。
“这就是联盟皇室贝伦凯斯特家的底蕴啊！”
“是太阳神法瞳！后面那个说法是什么鬼啊？就像个九流的网游！太羞耻了！”虹蔷薇公主跺脚道。
“道上都是这么传的，说不定是你们家养的小报的宣传物料呢。你得承认，道上的人大多没文化，这种称呼很有影响力的。”余连耸肩道：“而且，你不否认虹蔷薇是联盟皇室了？”
娅妮瞪了余连一眼，这才道：“说不定人家是有什么重要的私密事要和你详细谈呢。当然了，我们也可以置之不理，按照按部就班地往要塞内部进发。”
说到这里，她收回了机器人，合拢了太阳神之书，径直便向着光门走去。作为此次联合行动的联盟一方的指挥官，他很显然是不准备继续按部就班了。
“我还以为你会等后面的部下跟过来，再行动呢。”
“不是还有你吗？呵呵，余连同学，等会给你看个新花样。娅妮老师一人，便是军队。”她向余连摆了摆手，率先迈入了空间门之中。
等到披着雪白色纹章机的身影消失在光门之后，余连这才在指挥频道中道：“好了，即是这样了，联盟和帝国的最高指挥官都这么冲了！我要是不跟上去，是不是会显得失礼呢？”
“……阁下，这种事情，您在亲自登陆的时候，下官就预想到了。”姆卡瓦参谋长无奈道。
“所以我才说啊，有可靠的同事，真是幸福的事啊！”余连哈哈大笑。他随后又回头向达奇少校比了一个继续前进的动作，便也大步迈入那菱形的光球之内，身影便随着光门一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