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媛听完一愣。
在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之后，掩饰慌乱一般地微微抿了抿唇。
不过段清寒向来知道点到辄止，他扬了扬眉：“不知道你满不满意。”
赵媛顿了顿才说：“段总都纡尊降贵来陪我了，那肯定是没有意见的。”
“而且今天也很有收获，不是吗？”段清寒甚至还重新把他的市民中心和出行界面调出来，“你看，我以后就知道怎么快速坐地铁了。”
他看着她，“这都是赵老师教的好。”
赵媛失笑，原本因为那一句有点暧昧的话而弄得有一些些不知所措的情绪，也很快重新稳定了下来。
不得不说，段清寒实在是个聪明又得体的人，至少自己在跟他出来时总是轻松的。
而且他又实在擅长察言观色，然后做出很多及时的体面的应对方式。
虽然拿他跟章希乾比不应该，但赵媛接触的多的有钱人拢共也就这么几个。她只觉得他们俩一个骄纵恣意，乃至无法与自己不同的人感同身受，而段清寒却是……
算了，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想了。
她正在心里这么说，就听见段清寒开口：“当然，其实我今天来之前也做过不同的打算。”
赵媛好奇：“什么打算？”
“就是在看到你之后，根据你的情况做出一些不同的应对。”段清寒每次在说这种事情的时候总有一种沉稳的感觉，尽管不太像在谈情说爱，但至少能看得出他的确是做过思考。
赵媛这下真的没有太明白了：“你觉得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毕竟在昨天那个故事里，章家的独子突然在自己老爷子的寿宴上宣布要订婚然后就光速反悔，按理说丢人的人本来就应该是那边的，而自己甚至没有出现在这一段故事中，只是因为段清寒知道自己跟他曾经的关系，才会来询问自己的反应。
难道事情不就只是这样吗？
她略微蹙起眉：“他在他爷爷寿宴上闹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这一次，向来沉稳从容的段清寒脸上也出现了一些错愕。
看见他的表情，赵媛才觉得自己是不是信息获取的不够完全。
毕竟自己知道章希乾闹了那一出，还是在他朋友的社交平台里看到的。
而说断就断，这两人说明白了之后，除了留了一个电话，赵媛跟章希乾相关的朋友划到了不联络分组或直接删掉——毕竟一个好的前任就应该跟死了一样，前任的朋友们也同样。
难道是在这之后又有什么新的进展？
而段清寒表情好像就是佐证了这个想法。
她很难在段清寒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而归根结底会有这样的情况，大概就是段清寒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的反应。
“我可能是昨天信息同步的不够完善，”赵媛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干脆地直接问道，“加上断了联系以后就不太了解了。”
“怎么了，他只是闹了一下，然后又跟对方订婚了？”
段清寒还没说话，但是骤然变化的目光就已经能让赵媛确认自己猜对了。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赵媛这句话完全没有违心，甚至说本来就是自己是预设过的结局，从别人那里知道之后，竟然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毕竟章希乾无法真的摆脱家里人的话，那这对他而言就是一个最合理、也最佳的结局了。
就是不知道他跟那位宁小姐……
说不定对方是真的喜欢他，就算目前不喜欢，婚后也能慢慢培养。
不管怎么说，他们俩的婚姻都是强强联合，他们在一起两边的家业也都能进一步扩张，加倍地钱生钱。
谁会嫌钱多呢？这本就是他们这种家族所期待的。
“怪不得你这次招呼都没打就过来了。”赵媛也终于明白段清寒突然造访的原因，的确不是催自己要个答案，“但我其实真的不会有你想象的那些态度……”
在接触到对方的眼睛后，她又没忍住添了一句：“也绝对没有什么嘴硬啊、难过啊、不肯承认之类的情绪！”
段清寒看上去似乎是想相信的：“嗯。”
“赵老师今天还带你挤地铁呢！你看出来我真的难过了？也没有吧。”赵媛真是生怕这些人脑子里胡思乱想，误解什么，“少看一点那种狗血的垃圾小说！”
“就是那种、那种……”她绞尽脑汁想了想说，“那种什么夫人跑了，总裁疯了，一个嘴硬一个永远不承认，然后永远追妻火葬场写一千章的那种车轱辘文学！”
太土了吧！
而段清寒也点头：“刚才那一下，我还以为你真的会难过。所以紧张了一下。”
“但的确从我今天见到你开始……就觉得你状态很不错。”
“是啊，谁整天一天到晚不吃不喝就想着谈恋爱啊。”赵媛叹口气，“我好歹也是个打工人，要上班的，有工作有朋友，工作上有一堆病人的事情要管，下了班要么回家躺着，要么跟朋友出去吃吃喝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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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又不是非要谈恋爱不可的。”赵媛说，“一天到晚原地打转兜圈也没意思。”
大概是因为这句话，她才看到段清寒的表情终于重新变得跟之前一样。
“说那些干嘛，”赵媛摆摆手，“地铁别坐过站了才是真的。”
“我刚才听了的，我们在植物园下，还有六七个站。”没想到段清寒张口就汇报了出来。
……倒真像一个求知欲很强的学生了。
“不错，很会融会贯通。”赵媛满意地点头，“再加把劲就可以写成儿歌，唱给你妹妹听了。”
段清寒也被她逗笑：“什么儿歌？”
两人之间近在咫尺，在拥挤地铁里的一隅挤着，赵媛大概真的因为段清寒刚才的小事觉得有趣，看了看周围人要么戴着耳机要么在交谈或者打瞌睡，于是凑近了点，笑眯眯地对着段清寒说：“看来你这个也没听过。”
也许是现在两人挤作一起的地方太狭窄，平白让人生出了一些虚妄的安全感，又或许是赵媛因为刚才段清寒感到紧张的神情而莫名的有些愉悦，总之她索性清了清嗓，小声唱着自己之前听过的、病房里的病人用来哄小孩儿的儿歌改编：“今天开始我要自己坐地铁，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小看我，赵老师教我坐地铁秘诀……”
唱到一半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因此音色里的笑意更浓。
她的声音很轻，因此旁边的人都无法捕捉，只有段清寒凝神才能听见。
赵媛其实也不怎么唱歌，因此没多少人听过，也就之前两个科室团建的时候夏眠听过一次。
当时她的评价是“不出道可惜了，有这点才艺不如去做唱歌博主，并建议以后每次年会都帮她报名，让全医院都不可多得的天籁的声音”。
她知道夏眠肯定有夸大事实的成分在，所以夏眠的话顶多只能信个三分之一，因此，赵媛对自己的唱歌水平也不是特别有数。
她自我感觉顶多也就是音准应该没跑，至于气息不稳节奏不准的什么的……
反正又不是专业的，唱着玩一玩也没什么关系。
不过因为是改编某一首儿歌，词都是她自己现想的，因此唱到后面实在是有些磕磕绊绊。
“坐地铁时，记得过安检；坐地铁时，可以刷脸——”
“坐地铁时，记得看方向；坐完地铁，找好出口出站——”
她一个人快乐地唱完，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只是侧着站在自己身旁的段清寒直起身子来，重新换了一个站姿，从外面看来，变成了完全把自己挡住的模样。
因此周遭的熙攘和嘈杂的声响都远了，她突然发现，明明在这么吵闹的地铁里，自己却居然能听得见段清寒的呼吸声。
这样的呼吸让她一滞，然后无声抬头——
就撞到了对方的眼睛里。
其实对方的表情也没有太多变化，如果硬要指出有什么不同，也顶多就是就是比起刚才，还要更温和一点。
还有就是……
赵媛可不敢有这种自信，但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真的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一种……被吸引的错觉？
可自己明明也只是唱了一首很无聊的儿歌罢了。
再怎么喜欢看那些小说也要认清，现实本来就不是虚幻社会，没有哪一个人会无缘无故的爱上另一个人，并不觉得自己魅力大到会因为一首平平无奇的儿歌让别人对自己死心塌地。
不过该承认的要承认，她也知道段清寒是对自己有好感的。
唱完了一分钟，发现对方还是没有说话，赵媛多多少少有点不好意思，重新看了他一眼：“干嘛？是觉得我唱的太难听，把你吓到了？还是太弱智给你套了一层沉默buff啊。”
见她说话了，段清寒才有了反应。
一开始先是眉梢的弧度有了变化，然后才开口。
“怎么办。”
赵媛这一句有点无厘头的提问弄得懵了片刻：“啊？什么怎么办？”
“我学不会。”段清寒说。
赵媛刚才还在因为一点点的害臊没能转过弯来，就听见段清寒继续道：“不是让我唱给我妹妹听么，可是只有一遍的话，实在是没法学会，赵老师要再唱一遍吗？”
赵媛这才明白他的话，本来就有一点不好意思的，结果因为听到这么一句终于还是红了耳垂：“你怎么现在说话突然这么拐弯抹角了！？”
然后就想别过头就不看他。
只是这是在地铁，本来就没什么座位两人只能站着，躲也躲不到哪里去，最后只能象征性的咳嗽一声，不说话了。
段清寒是怎么突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他之前的标签难道不都是沉稳、淡定、成熟、绅士吗？
怎么就……
虽然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循，可能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那一场订婚又取消的上流社会闹剧，但这转变也太丝滑了吧！
赵媛垂着眼看地上的鞋，无不泄气地想。
还是大意了。
早知道还是不唱这个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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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刚刚突然想到而已，觉得段清寒这一副明明没做过，还要装作是熟练工且胸有成竹的模样十分好笑，忍不住揶揄一下而已。
至于那一声声的“赵老师”……
原本就有点心烦意乱的耳垂又红了起来。
这算什么？
在消除完一个情敌之后开始加大马力了？
还好地铁门打开，又上来了不少人，吵吵嚷嚷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对话，也算是拯救了她。
这个地方已经离那边不太远了，刚刚上来的几个人，看上去也是刚下班，目的地估计跟赵媛他们是一样的，就是那个很出名的网红大排档。
“这个天气实在是太想吃他们家的芥末青龙了。”
“是的，但我还是更喜欢辣卤的，他们家的卤料一定加到什么特殊的秘方吧！我实在是一段时间不吃就想得慌。”
“江湖菜也好吃啊！我宣布他说我吃过本市最好吃的泡椒鸡杂！”
“但你说现在都七点多钟了，等过去到了八点，然后再排队……”
“我感觉我们可以当成夜宵来吃了。”
“算了，无所谓，别想那么多，来都来了，就算是夜宵我也开心。”
“我听说这家店现在都有黄牛代排了……”
“啊？那是什么？”
“他家店现在不是不能线上排队么，只能到现场取了号以后再按着手机号叫号才能排上，但你知道现在来的人太多，谁能经得住一排就排俩小时的，我听说现在外面的黄牛代排号，一单得两三百呢……”
大概是“代排”这个字眼让赵媛想起一些什么，转而转头看向段清寒。
“你说你找人排……”她说，“不会是找到这种黄牛代排吧？”
“那不是。”段清寒直接说了实情，“助理亲自排的。”
赵媛：“……你助理？亲自排？”
“是啊。”
段清寒的公司她也算有所耳闻，没想到他助理一天要处理那么多金额巨大的文件，结果就因为一个电话来排队……
她多少有点打工人心疼打工人的愧疚感：“……不如你还是找代排吧。”
在又上下了一批乘客之后，象征解放的机械女音终于想起：“尊敬的乘客，植物园站到了，有下车的乘客请从右侧下车……”
赵媛松一口气，假装无事发生过一般想要拍一拍他的肩膀：“下车了下车了——”
只是刚说完这句话，旁边有一个急着出门的中学生急急忙忙冲过来，段清寒下意识用手一挡，才避免对方撞到自己身上。
赵媛低着头说了句“谢谢”，正想跟着段清寒走到门口去的时候，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然后抬头一看。
“……”
“那个。”赵媛于是刚才的一点点羞赧又被好笑给冲散了，她指了指头顶，“是要从闪烁的那一侧下车。你这个门是不会开的。”
刚才差一点就撞到她的那个高中生听到这句话，还回头看了他们两人一眼。
段清寒倒是坦荡的很，从善如流的接受了自己又没有“把地铁坐好”这个诡异的事实，点头：“知道了，赵老师。”
“……”赵媛，“你今天是老师叫上瘾了？”
这么说着，她就看见段清寒微微扬眉，笑出了声。
很轻盈的笑容，但看上去很愉悦。
段清寒以前的笑容都是浅淡的，好像很多时候就是为了表示一种礼貌，而非真正的感觉开心。
跟之前不一样的是，现在的他好像很享受这种感觉，因此眼睛弯得很好看，甚至有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原来段清寒真正笑起来是这样的？
赵媛有些恍惚。
不过她只是这么想了一下，毕竟现在他笑的原因，可是因为自己。
但现在人特别多，不好再多说什么。
她莫名有一种好像游戏输了一局的感觉，但也并不生气，甚至也没有别的不悦。
关键是这么个小事，为什么让他开心成这样？
“不会是之前憋坏了，跟书上说的那样，什么一天到晚忙碌的要死的霸总，终于找到了带他吃路边摊的小白花女主……”
大概是因为陷入了思绪，赵媛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是啊。”
等到段清寒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赵媛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想说的话，已经说出来的事实。
“而且我们现在不正是要去吃路边摊么。”段清寒十分轻松的说，“所以这种小说一般最后的故事结局是什么？”
赵媛见他还这么认真，又因为刚才一直被叫老师，于是想出言逗一逗他，说道：“一般都要纠葛拉扯好多年，又狗血又抓马。”
这一次，她又听见对方不着痕迹的笑出了声。
赵媛干脆站在原地不走了。
“怎么了？”段清寒回头看着她，声音里依然带着笑意，好像从今晚开始，都是她未曾见过的段清寒。
“想看看你，不靠老师能不能自己走出地铁站。”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段清寒影响了，导致赵媛也这么自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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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的，她果然看到段清寒的脚步在原地停顿了。
“不是才查了要怎么走吗？”赵媛终于有了一种扳回一城的爽感，明明自己比段清寒矮了一个头，却依然自信地抿唇看着他，然后笑盈盈的看着他想下一步怎么做。
见段清寒不动，她现在也不着急着走了，一群匆匆忙忙的人流在两人之间穿梭而过，却依然没影响到他们之间的气氛。
“要不要想想刚才赵老师的歌是怎么唱的？”赵媛歪着头看他，“你不会想着哪个出口就随便出吧？”
“……”这次换段清寒站着，开始打量站牌了。
不过赵媛正在得意，就看到段清寒动了，找了一个看上去不那么急的路人，又露出了那一副对外是无可挑剔的完美绅士模样。
“您好，我请问一下……”段清寒虽然不知道出口在哪里，但好歹知道他们的终点是什么，十分流畅的报出了他们要去的那家网红大排档的名字。
对方看上去是个大学生，先是怔了一下，看到段清寒后反应一秒，于是段清寒就又重复了一遍。
“哦！在d口！出去之后走天桥，然后就能看到一个很长的排队队伍，那里就是了！”对方显然也有些吃惊，但很快就给他指了路，还特地强调了不要走错，“一定记得是d口右边那个出口！往左边的话会绕好长一段路……”
段清寒依然保持在脸上的温和，又说了一遍谢谢。
那个大学生好像是僵了一下，然后有点脸红，眼神犹疑了一下后又开始疯狂摇头：“没有，没有没有！这是应该的，举、举手之劳！！”
然后飞快跑走了。
赵媛在一旁看着全过程，简直叹为观止。
段清寒问完了路就朝着赵媛走过来，脸上竟然有一些刚才没有的得意：“老师，我知道了，是从d口右边出去。”
然后直接开始现学现卖，把刚才的话又重新对着赵媛复述了一遍。
赵媛干巴巴地拍了拍手：“段总真是有魅力。”
想起刚才那个大学生，之后又补充了两句：“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让对方脸红心跳，还弄得不好意思了。”
段清寒听她这么说，干脆一步走过来靠近她：“老师是不高兴了吗？”
赵媛用一种看鬼的眼神看他：“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没想到这一次段清寒脸上居然露出了遗憾的神情：“那好吧。”
那好吧是什么？！
这是段清寒会说出来的话吗？！
赵媛愈发觉得今天的对方实在是奇怪——不对，应该也不能说上是奇怪了，因为原因，其实刚刚她已经全都知晓。
但就是，但就是……
真的会有这么大的不同吗？
眼看段清寒走了过来，嘴里还说着：“我还以为今天做的努力能让你有所波动呢。”
赵媛：“……”
“这个事情，我觉得还是要说明一下。”赵媛这次没拽着段清寒的手走了，心想这人丢了就丢了吧，反正也走不远，跟自己没关系，然后继续说道。
“我的情绪产生波动的情况很多，原因也会来自于各方面，比如运动过后，比如看到一些新闻、工作上或者生活上发生什么事……但是，你刚才的问话，和对方的反应……”
赵媛深吸一口气：“且不说我们现在本来也算不上什么特别好的关系。”
“关键是……”
她无语地一抬眼：“对方是个男的，你也是个男的，你们俩男的说两句话，你想让我有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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