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他们一家子死了有两三日了,怕是下雨那日死的。”
院子正中央,面朝下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头朝里,脚朝外,后背被砍了好几刀,尸身已经被水泡得肿胀如猪。
看样子,这男人应该是在往家跑的时候,被人从后面砍死的。
“他应该是应老头儿的儿子,”山桃叹了一口气,“他是想着叫家里人快跑,所以才反身往回跑,被人从背后砍了几刀。”
“不对。”
琇莹用拐杖拨了拨那人,就指着那人的脖子给山桃看。
“嫂嫂你瞧,这是此人的致命伤,他应该是被人从背后抹了脖子,这后背的伤,是他死后被砍的,也不知行凶者到底和这个人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还要死后虐尸来泄愤。”
山桃抿了抿唇。
她就知道官府的说法不对。
怎么会是山匪灭口呢?
山匪顶多是抢钱,抢钱不成,那就抢人,男人卖到采石场干苦力,或者卖到船上去,妇人卖到窑子里去,就连奶娃娃也能卖。
他们是为了钱,又不是专门为了杀人。
能连奶娃娃都杀了,可见杀人者跟应家有着多大的仇恨。
灭门是为了寻仇,为了钱,干不出这样的事。
看热闹的人都在院子外头伸长脖子看,为了不叫他们起疑心,山桃只得装模作样地念叨了几句。
下过雨之后,天气渐渐热起来,这尸身又在水里泡了两三日,那气味可想而知。
山桃念叨的时候,差点吐出来。
她拼命地掐着自已的大腿,才把那股恶心给憋了回去。
斜眼一瞧,琇莹孩子早就用帕子捂住口鼻,倒是个聪明的。
山桃念叨完,就赶紧跟在琇莹身后进了屋,一进屋,她就有样学样,掏出帕子捂住鼻子。
外头的人看不见屋子里的情形,她就不必再念叨了。
堂屋当中没死人,东屋是应老头儿两口子的屋子。
这屋的炕上倚着墙,半坐着一个老太太。
乍一看,还以为这老太太是个活人,正靠着墙打盹儿呢。
老太太也是被人一刀抹了脖子,胸前衣襟上全是血。
琇莹凑过去看了一眼,就咦了一声。
山桃忙问道:“怎么了?你看出什么门道了?”
琇莹蹙着眉:“这伤口……有点奇怪啊。”
因没被水泡过,老太太的伤口就很清晰。
山桃强忍着恶心仔细看了几眼,只能看出老太太的伤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却看不出有什么奇怪之处。
琇莹想跟山桃解释,想了想,却道:“嫂嫂不懂这个,我跟你说了,你也未必能明白,像我哥哥,是使唤刀的人,他若是看了,必定能看出来,这个伤口不是普通的刀造成的,更像是一种小刀,而且是弯而锋利的小刀,我想不出来这个刀是什么样的兵器。”
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道:“我以前看过羌奴人的刀……”
说到羌奴人,琇莹顿了一下,见山桃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才又接着往下说。
“羌奴人有一种兵器,就是两把小弯刀,套在手上,用在近身肉搏中,或者用来割马腿,最是方便不过,不过,秀水镇离漠北这么远,羌奴人应该不会跑到这里来吧?”
她一形容起这个兵器,山桃倒是想起一样东西来。
“莹莹,我好像知道这凶手用的是什么东西了。”
山桃没进西屋,直接拉着琇莹从堂屋穿出去,到了后院。
应家的厢房盖在后院。
左边两间厢房看着像是有人住,右边的厢房大开着,一眼扫过去,就见到许多笸箩。
山桃便带着琇莹直往右边的厢房而去。
“这应该是应老头儿放药材的屋子,咱们进来找一找,我要找的那样兵器,兴许就在这间屋子里。”
右边的厢房原本也是两间,应家人把两间房打通了,就变成了一大间,进去之后格外敞亮。
应老头儿的尸身就躺在一堆药材中间。
他死之前应该攥住了其中一个笸箩,身子倒下时,还压到了后面的几排架子,因此这间屋子就显得格外凌乱。
姑嫂二人进屋时候小心翼翼的,生怕踩着什么东西,不利于后面的官府查案。
山桃就在一片狼藉中仔细翻找,终于找到了她要的那个东西。
“是这个!”
她兴冲冲地指给琇莹看:“莹莹,你快来看,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凶器!”
这是一把采药刀。
有些草药生长在岩石缝隙中,亦或是坚硬的土壤中,想要将这株草药完整地采下来,就需要一把极其锋利的小刀。
而这个小刀不能做成直来直去的样子,否则,遇到特殊的地形就很不好使唤,做出弯月状,采摘草药就会又快又狠又完整,非常便利。
上辈子山桃跟着人家学采药,就见过这样的采药刀。
可惜打造一把采药刀得花钱,徐母不给她钱,觉得用手抠也行,山桃就一直没能使唤上这样的采药刀。
有时候她就觉得徐母真是小家子气,难道没听说过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吗?
还自诩出身名门,是个读书人的母亲呢,这点眼界和格局都没有。
现在山桃就明白为什么了。
徐母根本就不是出身名门,而是出自烟花柳巷,兴许也不是当年的红姑娘,而是秦楼楚馆的无名小卒,不知道怎么勾搭上了敬国公府的二爷,有了徐光宗。
谁知道呢,反正徐母的眼界不高是真的。
正因为心心念念惦记着这把采药刀,在听到琇莹有关凶器的描述之后,山桃才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东西。
琇莹俯身拾起了那把采药刀,仔细一瞧,又在应老头儿脖子上的伤口处比划了几下,就点点头:“没错,嫂嫂,凶手用的就是这样的采药刀!”
山桃叹了一口气,原来凶手是就地取材。
想要从凶器追查凶手的身份,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嫂嫂,你别灰心,咱们再去瞧瞧另外几个死者的样子,若是还没有线索,那就只能从院子里那具尸体上下手了。”
山桃微微一愣:“那具尸体?那具尸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