琇莹的双眼很好看,像夜幕中的星辰。
此刻,她静静地看着照庆,叫照庆无端端生出一丝恐惧。
“莹莹?”
照庆试探着叫了一声。
“你好点了没?”
琇莹蹙紧眉头。
她松开照庆的手腕,吃力地爬起来,先是打量了一圈屋子,最后才盯着贾老太看。
贾老太比照庆要沉稳得多,琇莹打量她,她也盯着琇莹。
“这孩子一双眼睛跟葡萄似的,水盈盈的叫人喜欢,可咋光这么看着人不说话呢?怪瘆人的。”
老太太戳了戳琇莹的手:“孩子,你还有哪儿不舒服?”
琇莹没吱声,贾老太就自作主张探上琇莹的额头:“哎呦,还这么烫呢,这孩子不会是烧糊涂了吧?”
琇莹只静静地看着她,时间长了,贾老太也毛了:“照庆呀,你去叫……”
“老太太,”琇莹忽然开口,她久不喝水,声音很沙哑,“我想喝水。”
“那我叫照庆去倒……”
“我害怕,我想叫她陪着我。”
琇莹指了指照庆。
贾老太一愣。
她纵横清河村多年,向来是她支使别人,没有别人支使她的份儿。
这个小丫头片子胆子不小呀,竟然还敢叫她去倒水。
可不知道咋的,被琇莹一双水盈盈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贾老太就不由自主生出一股胆怯,竟真的去给琇莹倒水了。
屋里只剩下琇莹跟照庆。
照庆很怕琇莹,笔直地贴着墙根站着,生怕一动,就惹怒琇莹。
“你别怕,时间紧迫,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你千万记住了。”
琇莹说话又急又快,但她现在身子虚弱,话一说得多了,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人都缩到了一起去,一张脸也憋得通红,好似随时都要厥过去。
照庆吓得就要跑出去喊人,琇莹忙抱住她的腰,被照庆一带,竟然整个人从炕上扑下来,双腿重重地磕在地上,才包扎好的腿又流血了。
照庆惊恐不已:“你的腿……”
“闭嘴!”
琇莹恶狠狠地吼了一句,成功叫照庆闭上了嘴巴。
见照庆怕得都发抖,她又很后悔,柔声安抚照庆。
“你莫怕,我是为了你好,昨天晚上的事,你都说给谁听了?”
照庆战战兢兢地朝外指了指:“我家大娘子和老太太……”
琇莹眸色越发深沉,那点星光渐渐地敛去,好似躲进了厚重的云层中:“听我的,以后切莫要在人前提起此事,若是有人再问你,你就说昨晚在小巷子里撞见我,我要抢你的钱,你不肯,所以才被我打晕,听清楚了?”
照庆懵懂点头:“可是,我家大娘子和老太太……”
“便是她们再问你,你也要这样说!你要一口咬定,昨晚上就是这么回事,至于先前说的,不过是你胡说八道而已,你家大人若是个聪明的,就明白了,若是个糊涂的,非要嚷起来,你便告诉他们,那些人不好惹,若是叫那些人知道了,你们一家子都要没命!”
门口响起了几声咳嗽。
“为什么要照庆告诉我们,你不能亲口告诉我们么?”
琇莹身子一僵,缓缓回头,乍一看到孙时安,她便拧起两弯远山黛,疑惑地打量着孙时安。
山桃站在孙时安身后,把琇莹的神色尽收眼底。
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露出来的是疑惑以及戒备,却唯独没有欣喜和震惊。
这只能说明,琇莹不认识孙时安,她不记得自已这个哥哥,甚至于,她不是冲着孙时安回到秀水镇的。
那一丝疑惑,兴许是在看到孙时安和她有几分相像的样子上,所以起了好奇之心。
人在局中,很多时候都是被情绪牵着走,哪怕理智如孙时安,此时也顾不上别的。
他蹲下来平视琇莹的双眼,抓起琇莹的手放在自已的脸上:“莹莹,我是哥哥呀,你还记得我吗?你看看我这张脸,想起来了吗?哥哥曾经教过你读书,每日下学必会给你带书院的定胜糕吃,还记不记得?”
“哥哥?”
琇莹轻启朱唇,一遍一遍轻声地念着,眸中的疑惑越来越浓。
她越过孙时安的肩膀,看向门口的山桃。
“这是你嫂嫂,”孙时安连忙介绍,“你嫂嫂心地善良,又温柔大方,以后必定待你极好,莹莹,你可要听嫂嫂的话,不许惹你嫂嫂生气。”
琇莹又转头问照庆:“这就是你家大娘子?”
有孙时安和山桃在场,照庆的胆子大了许多。
她早就挣脱了琇莹,爬到了山桃的脚边:“是我家大娘子……可是在家里我叫她桃儿姐,我跟你是一样的,我也是桃儿姐的妹子。”
她说着话就挽着山桃的胳膊,一个劲儿地往山桃身上贴,好显得自已跟山桃最亲。
山桃只好摸了摸照庆的小脑袋:“是是是,你是我的亲妹子。”
怕琇莹心里不舒服,山桃又笑道:“莹莹,这是照庆,你比照庆小一岁,以后喊她姐姐就是,你们两个人差不多大,有什么话也能说到一起去。”
虽然嘴上安抚照庆,但山桃打量着琇莹的模样,也知道琇莹并没有将此话听进去。
琇莹就好似根本不在意一样,一点都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细想想,山桃又觉得这不怪琇莹。
这么丁点,就出来讨饭,身上还伤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怎么可能还会跟寻常的小姑娘一样不谙世事呢。
就是照庆,也是从小儿在苦日子里泡过的,比别的孩子懂事太多,只是缺少关爱,总怕被人抛弃,这才下意识地跟琇莹比较。
两个小丫头相处的时间长了,总会好的。
“呀,莹莹的腿又流血了!”
山桃一嚷,孙时安顿时便心疼得不得了,忙将琇莹抱上炕,又赶紧去取药粉。
家里再次忙乱起来。
贾老太端着水进屋,瞅见这模样,就瞪了琇莹一眼:“你安分些吧,自已的腿都这样了,还不老老实实地躺着,今儿个一天为了你,家里不知道费了多少粗布,那些粗布都能纳好几双鞋底了。”
山桃赶紧去捂贾老太的嘴,可已经晚了。
琇莹慢慢起身,竟跪在炕头上给山桃和贾老太磕了个头:“老太太和大娘子的救命之恩,阿宝没齿难忘,待阿宝寻得兄长,今日之恩,定会百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