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雪生孩子的那一日,就是个平常的日子。
彼时祁家那边已有媒婆子上门,想要给祁朋兴说个续房。
自祁刘氏去世后,祁紫俊也越发安静下来。
媒婆子上门时,他自己一个人在后院玩耍。
祁朋兴给她买了个模样与温芙蓉有些相似的丫鬟专门伺候他,祁紫俊就整日拉着那“芙蓉”,也不管旁人如何。
而相国府这边,如同平日一样热闹。
外头站着许多等着拜见祁承星的大臣们,好像祁承星休息了这两个月之后,他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做事了一般。
但祁承星大多是不见他们。
尤其是越发到了温玉雪要生的日子,祁承星干脆让人将门口侯着的都赶走。说是为了以防万一,若等温玉雪生了,不能叫人堵住了门,省得产婆和太医进不来。
听了这话,正专心看账本的温玉雪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太医和产婆不早就住在咱们府中了吗?”
祁承星却要保持着随时紧张的样子:“那也不成,我决不允许任何隐患出现。”
说完这话,他却突然看到温玉雪的眉头皱了起来,手中的账本也落在了地上。
祁承星几乎要从原地跳起来:“阿雪,怎么了?!”
温玉雪抬起头来,额间已生汗珠:“肚子……开始疼了。”
之前太医和稳婆都来过,自然告诉过温玉雪,若要生了是一种什么感觉。
此刻一阵疼痛袭来的时候,温玉雪也扶着祁承星想站起身来:“感觉不太对,可能要生了。”
她却没想到,就算是从前面对了那么多事,泰山崩于眼前也面不改色的祁承星,竟然会在此时此刻,整个人的身体都僵住了!
“爷?”
还得温玉雪忍着疼,感觉到身下忽而传来一股热流,心知不好,她捏了一把祁承星的胳膊:“别发呆了,扶我进去吧。这次怕真的要生了!”
祁承星这才反应过来,回头突然转过身。
温玉雪还不知他要做什么,他便一把将温玉雪从地上横抱而起——
抱着温玉雪进寝室的时候,祁承星一边还扯着嗓子对外头大喊:“来人!救命!夫人要生了,快来人!”
救命?
若不是肚子太疼,温玉雪简直要笑出声来:救命这样的话,祁承星究竟是怎么说出口的?
相国府的那些丫鬟小厮们都伺候这么久了,什么时候听到自家相国爷这样紧张过?还以为温玉雪怎么了,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
他们全都一拥而入,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好在太医和稳婆及时赶来将场面控制住,这才发现温玉雪只是羊水破了要生了。
祁承星将温玉雪小心放在床上后,就被稳婆推向了门外:“大人还是在外头等候才好。”
祁承星却一把拉住稳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阿雪在里头受苦,我怎能一人在外头等着?让我进去陪他!”
“大人!”
产婆恨不得给添乱的祁承星翻一个大白眼:“且不说产房血腥,就说您紧张的连手臂都放不下来了。一会儿进去之后不是给咱们添乱吗?何况女子生产,大多面目狰狞。老奴看夫人是个体面人,只怕也不愿大人看到她那般痛苦挣扎的模样,您还是在外头等着才好。”
祁承星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双臂依然保持着妨碍抱着温玉雪的时候弯曲的模样,但他却不肯放弃:“我怎能让阿雪一人在里头受苦?”
产婆无奈地又推了一把祁承星:“放心吧大人。夫人将养的一向都好,孩子胎位也正。您让太医日日给夫人把脉,我们几个更都是接生了几十年的老嬷嬷,定会照顾好夫人和孩子!”
祁承星这才讷讷点头,额上的汗珠滴落下来也并不在意。
想起这些日子他去问过那些有了孩子的同僚,就在稳婆转身的一瞬,他又拉住了稳婆的手臂:“有一事,你们一定要记在心里!”
他的语气严肃认真:“若真到了生死之事上,保大不保小,我只要夫人平安无事,明白了吗?”
稳婆都被祁承星这严肃模样吓了一跳,忙不迭点头:“大人放心,这都是自然的。不会到那一步的,大人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了。”
祁承星这才放开稳婆,让她匆匆进了门去——
此刻只被疼痛侵扰的温玉雪,压根就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
尽管早已做好准备,可生孩子的痛,还是超过了温玉雪的想象。
于是那一日,众人就听到,产房里头温玉雪在嘶声竭力地喊疼。
产房外头,祁承星也在嘶声竭力地喊着:“夫人,若不成我们不生了好不好?你们听到了吗?夫人不生了!我们不要孩子了!夫人不生了啊!”
太医和稳婆都是一个头两个大:要顾着这边的温玉雪和孩子,还要顾着外头的祁承星。
忙得手脚倒悬的太医,忍不住愤怒道:“这祁大人在呢么回事?平日看上去那么稳重,现如今却开始胡闹了不成?”
稳婆苦笑:“原来这就是铁面相国祁大人啊!”
其实温玉雪生这孩子,还算是十分顺利。
她在怀孕时养得好,又很听太医和稳婆的话,最后这个月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之下多多走路。
所以只用了一个时辰,孩子就顺利降生。
当啼哭声在产房中响起时,连外头祁承星焦急的喊声也停了下来——
偌大的世间都安静了,仿佛连外头的风都在庆贺着这个新生命的诞生。
小小的孩子被洗得干净之后送到了温玉雪的跟前儿,连晴彩也忍不住高兴得哭了:“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个小公子。哭声洪亮,健康得很。”
稳婆也连连夸赞:“小公子实在可爱,夫人养得好。孩子白白胖胖的,夫人实在辛苦!”
此刻外头的人也再拦不住祁承星,由得他闯进门来,惊喜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温玉雪怀中搂着小家伙。
他声音嘶哑:“阿雪,辛苦你了。阿雪,谢谢你。”
这声音,实在是让温玉雪心中生笑:“祁承星,怎么听上去,你好像也生了一场孩子似的,声音嘶哑到这般地步?”
祁承星笑了,温玉雪也笑了。
而怀中的小家伙,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