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齐聚,胡回深的脸上仍旧带笑。
比起胡辉维,他似乎看上去要好说话些。
实际他开口的时候,却带着胡辉维没有的不容置喙:“我不想废话。今日以这样的方式叫各位过来,想必你们都知道原因为何。”
他简单明了:“就这么说吧,我知道诸位就算往日没有存粮,也早在灾情刚开始的时候,就拼尽全力调动自己所有的力量,从各地买回来了不少的粮食。我打得,就是你们这些粮食的主意!”
温玉雪忍不住微微一笑——这个胡回深,还真是够直白!但比起之前的历任会长,他这样的直白反而才是难得。
下头的商户们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有大胆的先站起身来:“胡会长,你说话我们自然是相信的。可是官府的话,我们没法相信。谁知道他们拿了我们的粮食是不是给灾民了呢?之前的那位府尹池大人了,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难道还少吗?”
他一说这话,就有许多人跟着附和。
在场的这些商户,哪个当初没给池剑送过礼?
又有哪个在池剑的手底下,讨好了好处?
胡回深示意他们别吵:“你也说了,从前的池大人。现如今管姜州的,可不是池大人而是张淳张大人。自张大人来姜州,便整顿吏治,清明行事。这样吧,我可以给诸位一个保证。你们的粮食送到府衙之后,只要心存疑惑,张大人就可将粮食进出的记档给你们看,哪怕带你们去仓库看看是不是对数。”
这的确是张淳的保证,也是胡回深做这件事的底气:“只要数目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别说是你们了,我就先去找张大人替你们把粮食要回来,如何?”
他话都说到这个地步,这方面的疑虑自然可以全然打消。
可那么多粮食……
只有胡回深率先站出来做表率:“我想,就从我们胡家开始。我也不瞒着诸位,我们胡家囤积了许多的粮食。我拿出来其中的三分之二填充官府衙门,就现在姜州城的情况而言,只我家的粮食约莫就能撑上七日。再加上诸位的,咱们姜州想要等到赈灾粮来,也是指日可待。”
温玉雪是没想到,这个胡回深囤积的粮食,竟然比他们温家还多!
要知道,姜州城如今加上流民,可是不下十万人口。她都好奇,胡家那么点儿地方,到底是怎么放下那么多粮食的?
这个数字胡回深也不是骗人,叫下头的其他商户都不可置信。
既然胡回深开口了,温玉雪自然也要跟上:“诸位也知道,我温家自今年初开始,就不做粮食生意了。不过我父亲向来叫我要有忧患之意,加上陈年间的高粱,我府中的粮食也能拿得出手三分之一之数。想要度过姜州这一次的难关,还得我们所有人一同努力。我们温家的诚意,就在此了。”
加上她的,还能再撑五日。
而且现在她也在想法子,让更长线上的商队从能弄到粮食的地方弄粮食。
不为了旁的,若没有姜州城的百姓们,他们温家这姜州首富的位置,可还存在?
看他们二人都如此大气,旁人再想藏着掖着也是不成了。
本就支持他们的人,自然竭尽全力,与他们一般交出家中三分之二的存粮。
但为了防止之后传出去让灾民们觊觎,除了胡回深以外,所有人都没说自己有多少粮食。到时候官府的运粮队也是由张淳亲自选人,悄悄地运。
这防人之心的道理,姜州众人总是明白。
如今大势已成,就算杨庆那伙人再想坚持,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何况这些日子杨庆找了温芙蓉几次,都被拒之门外。之前温芙蓉承诺给杨庆兑现的好处,也以杨庆并没有能让人将温玉雪拉下来这里有而反悔了。
此刻杨庆前有胡回深压着,后头也无人依靠。
思来想去,更不想今日这种连衣裳都没穿好就被押过来的事情重演,他还是同意了让他们杨家也出一半的粮食送到府衙去。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
旁人不能知道这些粮食的数量,但温玉雪和胡回深是一定要知道的。
他们二人忙了一下午,就是为了统计这些数目。
直到月上枝头,方才停下来。
虽是深夜,姜州城也灯火通明。
只是这样的灾民们之间的火烛叫人看着,实在觉得绝望:若前方京都还不来消息,灾民只会越来越多。
姜州城……怕就快要撑不住了。
温玉雪也没急着回府,手中统计之物总要交到张淳那里方才安心。
只是没想到,她到府衙的时候,钱十二也在。
而且张淳钱十二还有祁承星三人,竟开了一坛好酒在后院。
桌案之上布着许多文书,他们竟是一边喝酒,一边看着那些文书。
温玉雪也理解:他们三人肩上的压力巨大,这也是一种缓解的方式。
于是她笑道:“进院子就闻到酒香味了,看样子我又要在你们这一沓文书上头,给你们多加重担了。”
她将今日的统计放在桌案上:“我点算了一下,现在商会出的粮食,若城中之人再不增多的情况下,保证半月绰绰有余。”
说罢,她还特意看了一眼钱十二:“你若不放心,可叫人跟着官府的人一起去取粮。到时你就会发觉,我们姜州的商户几乎都把家底掏空了。若这样一来你还要说是我们和池剑沆瀣一气私藏粮食,那就实在太欺负人了。”
只经历了这一日,钱十二已经看明许多事。
他不好意思地挠头:“我竟不知,姜州城已收容了这么多流民。京都那边一直未有消息,我还以为……”
“哎!不说了,是我的错!”
他竟郑重抱拳弯下腰来,对温玉雪道歉:“误会了姜州。放心,日后有我在,必定带着我的人手帮助姜州府衙。现在城中人多,要防火防盗防止灾民闹事,我们愿意出一份力!有什么粗活累活,都请温掌柜交给我们去办就是。”
在这难得的月色里,温玉雪也喝了一杯温酒。
几人只能苦中作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