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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6章 牢狱之灾
    岳大郎被问得一愣,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不该愣这么一下,随即露出了懊恼之色。

    大理寺审的卢公案,岳大郎看过那些信件,最终案件也认定那些信是真的,所以他笃定信是真的没有任何问题。

    可寸就寸在他知道那些信是假的,心里有鬼,所以一不小心就着了谢容与的道。

    但他也不是被吓大的,很快就镇定下来,“我寺审的案,我自然知道是真的,谢相难道还担心我们大理寺诬陷忠良不成?”

    谢容与道:“大理寺不能,但不代表岳少卿不能,你或许该解释一下为何要雇人放那些栽赃信?”

    话题又绕了回去,岳大郎心虚,差点儿没被他绕晕了,“那信不是我叫他们放的,他们污蔑!”

    谢容与逼问:“那是谁放的?这朝中谁要同时污蔑卢公跟你岳少卿?”

    “我怎么知道!”

    谢容与转而问张大人:“岳少卿有栽赃嫌疑,又不肯认罪,张公你看,按照贵寺审案程序,是不是该用刑?”

    “这……”张大人都快傻了。

    谢相明显是在替北黎质女出气,但岳少卿是太皇太后亲侄孙,他根本不敢打啊!

    “谢相你这是何意!”岳大郎恨得牙痒,指着谢容与身边的叶白榆道,“为了个他国质女,谢相难道要跟全北黎作对不成?”

    谢容与不理会他的攀咬之词,“证据存疑,案件就该重审,这也是朝中诸多官员的意愿,岳少卿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岳大郎被堵得没了话说。

    谢容与又问张大人:“行刑与否?”

    张大人还哪里敢说个不字,说了就是跟满朝官员作对。

    “来,来人,给少卿用刑……”

    岳大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反了反了,简直都要反了!竟跟他们岳氏一族作对!

    随后,岳大郎被架上了刑架,一顿鬼哭狼嚎后,他终是忍不住招了:“是我叫人放的又如何,那些信件本就是真的!”

    “是真的?”谢容与轻挑着声音问,“那敢问这些信岳少卿是从哪里得的?卢大郎的信怎么会在你这里?”

    岳大郎没了话说,他帮太皇太后做事的时候哪里会问为什么,他根本也不敢问!

    “看来岳大郎是不知道这些信的来历。”谢容与转而对张大人道,“我这里刚好有个卢家仆人,不如传他来问问。”

    叶白榆倏地看向谢容与,他竟然有卢家人能证明那些信的来历,为何不早用?

    她悬在心里的疑惑与不安终于落了地,摔得体无完肤,粉身碎骨。

    原来真的是谢容与有心舍掉卢公。

    不多时,卢家仆人上得堂来。张大人硬着头皮问:“你可知道你家大朗平日跟北黎有书信往来?”

    那仆人道:“小的知道,小的便负责给我家大郎传信,他的信也是我负责收的。”

    “那信如今都在何处?”

    仆人看了眼卢大郎道:“是,是宫里的人以陛下的名义把那些信要了去。”

    张大人不自觉吞咽口水,“宫里的人?你,你确定没认错?”

    “没有认错,是华阳殿里的内侍,他还亮出了腰牌。”

    张大人简直要凌乱了,“华阳殿里的人以陛下的名义?你莫不是在胡说八道!”

    “小人不敢胡说。”

    张大人求助地看向谢容与:“谢相,这……”

    谢容与道:“张大人只管审,不论是谁,总要给天下一个交代。”

    张大人心说,是给天下一个交代了,我要完蛋了!

    按照流程,接下来就要传华阳殿的那个内侍了,可他哪里敢传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啊!

    就在张大人拼命擦汗的时候,叶白榆开口道:“我有个疑问。”

    现在别说谁有疑问,谁要造反张大人都没意见,只求别让他去传华阳殿的人。

    “公主请说。”

    叶白榆看着谢容与,道:“我在想,卢公自尽之前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去过牢里?”

    “这怎么可能?”张大人不信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偷进死牢,“死牢进出皆要经过本官同意的。”

    叶白榆意有所指:“不论是谁都要经过张大人同意吗?”

    张大人的脸色一僵,一般人确实要经过他的同意,可若不是一般人,那就不需要了,比如太皇太后,再比如……谢相。

    他小心翼翼地望向谢容与。今日谢相过来是与他打过招呼的,可他为何偏偏今日来?狱卒才对北黎质女用刑他就来了,会不会太巧了点?

    “公主说得对。”谢容与抬了抬衣摆翘起腿,说,“张大人是该查查是否还有别人进过死牢见过卢公。”

    张大人怀疑今日犯太岁,怎么麻烦事一环扣一环的!

    张大人只好把牢里的狱卒都叫来问话,竟还真的问出来了。

    一个叫黄铭的狱卒说:“谢相曾经秘密探望过卢公,就在安陵公主之后几日。”

    “‘什……”张大人只觉得天上降道雷霹在他脑门上也就不过如此了,谢相竟然真的去看过卢公!

    岳大郎喜得狂笑,“你们听见了吗,谢容与去见过卢公,定是他把卢公害死的!”

    “我是去见过卢公。”谢容与不慌不忙道,“我与卢公情同父子,亦是良师益友,他入死牢,我理应去看他,只是几次求见他皆不肯见我,我只好先斩后奏秘密探望。”

    张大人问:“卢公当时状态如何,谢相又与他说过什么?”

    “卢公自是心如死灰,张公也是见过的。”谢容与说到此处,哀叹了一声,“我见他时他状态就很不好了,他说他数日不曾睡觉,一闭上眼就能看见祖皇帝的脸,他觉得无言苟活,了无生趣,我百般劝诫,无奈他还是……”

    谢容与不忍再往下说,余音里的哀痛之情却久久不散,在场的人皆感同身受。

    张大人是知道的,卢公确有求死之意,为此他还问过谢相该怎么办。谢相确实想要入死牢见一见卢公,只是卢公觉得没有必要再见。

    “谢相之言本官能作证。”他面相安陵公主说,“谢相与卢公情同父子,朝中无人不知,谁都有可能想让卢公死,唯独他不会。”

    叶白榆已经知道了答案,恰恰最不可能的人才是压死卢公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看了岳大郎用刑之后才知道,今日给她行刑的狱卒手下留了情,再加上谢容与来得那样及时,足以证明这个狱卒是他的人。

    谢容与秘密去见卢公,必定没有其他人在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除了死去的卢公,谁也不知道他那日到底说了什么。

    也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说辞,若非叶白榆去劝过卢公,确定他当时没有理由那么快自尽,几乎也要信了谢容与的说辞。

    “我也觉得谢相不会对卢公不利。”她道,“既然没有证据能证明卢公是被迫自尽,那可能卢公真的心如死灰了吧。”

    唯二见过卢公的两个人皆没有害卢公的证据,确实就可以定论了,卢公是自尽而亡。

    但是那些信……

    张大人的脑门上又开始冒汗,他不敢去华阳殿传人来审问,只好把矛头对准岳大郎。

    “岳少卿,你若不能说明那些信的来历,本官却是不能放你的。”

    “怎么又说到我头上了!”岳大郎简直活见了鬼,“那卢家仆从不是都说了是陛下之意吗?”

    张大人道:“这仆从的话明显有漏洞,陛下叫谢相一声老师,如何会对老师敬仰之人下毒手?何况卢公历经三朝,乃我南陵当之无愧的肱骨,陛下根本没有任何理由陷害他!倒是你岳少卿,收买鸿胪寺官员证据确凿,害卢公之心昭然若揭,难保也收买了卢家仆从为你做假证!”

    这口惊天大锅咣当扣下,岳大郎几乎被砸懵了。

    他心里清楚,此事是太皇太后所为,可他难道当堂指认太皇太后吗?若太皇太后因此遭世人诟病,被迫放弃辅佐幼帝之权,那岳氏一族还怎么混?

    他没来由地冒了一阵冷汗,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太皇太后让他陷害卢公,又让身边内侍假借陛下之名接触卢家仆人,那个内侍十有八九也不会留下活口,这一局她自己一点嫌疑没留下,最后锅不是扣在陛下头上就是扣在他头上!

    张大人明显不可能问罪陛下,那岂不是就剩下他来顶罪了?

    岳大郎像被人抽走了魂儿,霎时浑身冰凉。

    他心如死灰的模样落在叶白榆眼里,她便知道,这一局就到岳大郎为止了。

    太皇太后果真不是一般人,自家亲侄孙说舍弃就舍弃了。

    这日,张大人到底没有惊动华阳殿,只严审卢家仆从跟岳大郎。卢家仆从经不住严刑拷问,承认自己撒谎,其实是岳大郎收买了他,让他盗取卢大郎的书信。

    岳大郎情知自己已是弃子,也再经不住严刑拷问,只好承认是自己构陷卢公。

    证据确凿,但大理寺卿张大人不敢拍板定案,只好拿着几分供状进宫请示太皇太后。

    岳氏见了那些供状,先是惊得拍案而起,反复询问张大人事情经过,待确定罪证确凿无有疑点后,颓然坐下,捂着头许久说不出话来。

    张大人惶然等了许久才又听太皇太后道:“既然罪证确凿,张公只管判,岳氏出了这样丧尽天良大逆不道的子孙,吾无言面对天下人!”

    张大人不敢吭声,听太皇太后说了一堆自我反省的话后才告退。

    岳大郎污蔑忠良,致使南陵痛失肱骨,非斩立决不可平民愤。岳氏子孙被判斩刑,太皇太后无颜面对天下,自称要在华阳殿念经礼佛,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岳大郎行刑那日,叶白榆还在家养伤。莺歌去现场凑了热闹,回来转述给她听。

    “姑娘你是没瞧见,宁阳侯一家老小几乎要哭死在当场,那可是长子长孙啊,世子夫人哭晕过去好几次,岳南风就更了不得了,一个劲儿地喊冤,说大理寺包庇姑娘,必定也跟北黎勾结了,一会儿要去请陛下的旨,一会儿要去请太皇太后的令,还煽动百姓,说你是北黎奸细,只差没上天捅个洞出来。”

    “可惜岳大郎犯了众怒,在场的百姓无不叫嚣让他快死,根本没人理会岳南风,甚至连她一起骂,说她是同谋,简直笑死个人。”

    莺歌因为看不惯岳南风,言语间尽是幸灾乐祸。叶白榆却在想,岳大郎的死还只是开始,要趁着这股风让太皇太后彻底失去岳家这个大靠山。

    屋外忽然有人敲门,谢容与的声音传进来:“阿榆。”

    莺歌登时警钟大作,“他,他怎么又来了?”

    自从上次门锁被谢容与废了,叶白榆就没有再上锁,反正也锁不住,随他去。

    “莺歌先下去吧。”

    “哦。”

    莺歌开了门,缩着肩膀退到一边,等谢容与进来,才出去关上门。

    谢容与拿着伤药走进内寝,“今日好些了么?”

    叶白榆道:“你送来的都是上好的金疮药,那点皮肉伤不成个事,早无碍了。”

    听出了她的讽刺之意,谢容与道:“我没有杀卢公之心。”

    叶白榆笑,“没有人质疑你,你何必多解释这一句。”

    谢容与默了片刻,又道:“阿榆是打算扶持陛下与我为敌么?”

    叶白榆不置可否,“你这是承认自己跟陛下为敌么?”

    谢容与轻叹一声,在床沿坐下,道:“自来辅臣难有好下场,陛下已经忌惮我,不是我与他为敌,是他将我视为敌,我暂时退不得,唯有先压制他,但是阿榆你不该牵扯进来,陛下实非表面那样软弱,也断不可能与你同路。”

    谢容与用话套她的底,她也在探他的底。他们两个从无话不谈相知相惜,到遮遮掩掩玩弄心计,真是可笑的命运。

    “你与陛下师生情谊尚不能同路,何况我与他隔着两国立场,不过是刚好他要动你,而我朝陛下尚被你困在南陵,我帮小陛下一把,若能暂时拖住谢相也是好的,可惜,谢相全身而退。”

    她话里赌气的意味,谢容与听出来了,若她只是想跟他赌气倒没什么,只怕她没有气。

    他自嘲一笑:“原来阿榆是为了萧宸。”

    “那不然呢?”叶白榆就是故作赌气给他看,“我难道为了一个利用我且把我送进大狱受刑的人吗?”

    谢容与张嘴要说话,忽闻外面莺歌大叫:“岳姑娘你硬闯进来是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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