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川凌虽然在e国住了这么多年,但他是传统日式家庭养出来的孩子,在称呼上一般都很严谨,该用敬语的时候用敬语,绝不越界。
关系不够亲近的人,他是不会选用过分亲昵的称呼。
御影玲王从“御影君”转变成“玲王”花了整整两年时间。
而查理从生疏的“摩尔斯”,到“查理”用了五年时间,并在第一次正经表白之后退了回去。
直到现在,远川凌也只会勉强地唤一声“查理”,并且完全杜绝了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
即便查理的追求维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远川凌在非必要的时候,也不会给查理留下任何“可能”的幻想。
而现在,远川凌在亲密地叫一个人“阿彻”。
查理因为心上人的国籍,也有深入了解过日本文化,隐约觉得这个名字应该属于男性。
一个男人。
一个被远川凌亲密呼唤,甚至在失神时下意识求助的男人。
查理有些克制不住心里暴虐的情绪。
但凡是个女人,查理都觉得自己输得不冤,但这个叫“阿彻”的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远川凌因为查理的这句疑问,视线转过去一瞬,又迅速低头,状似认真地给自己包扎伤口。
他的情绪虽然平稳下来,但一看到查理的脸,车祸的阴影就再度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远川凌忍不住开始回忆那噩梦般的一天。
按理来说,远川凌是不会同意和查理单独出门的。
那天他需要回就读的学校取跳级需要用的材料,为提前申请e国医学院做准备,迹部景吾提前说好了要陪着他去,算上御影玲王和查理,顺便在附近的网球俱乐部泡上半天。
可惜临出发之前,两位大少爷临时有事,迹部景吾还顺便带走了家里的司机,无奈之下远川凌选择蹭查理的车。
别墅区交通不太方便,时间又赶得很紧,查理大少爷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提前拿到的驾驶证都给意外做好了铺垫。
只有十分钟的车程。所有人都心存侥幸。
却偏偏在万分之一的概率中出现了这种糟糕的事情。
远川凌被自己的父亲亲自下了伤病鉴定,说他可能会出现伴随终生的后遗症,但至少命是捡回来了。
而这场给远川凌留下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他开始恐惧流动的鲜血,开始恐惧死亡,经历了长时间的心理治疗后,仍然没有减轻症状。
而远川凌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一个极度恐惧死亡的人,要如何和死神手中争夺生存权?
他已经没有了这种能力。
远川凌是脱离危险期之后,才听说查理三天就苏醒了,自责内疚了好久。
从那之后,查理对他的态度隐约有些变化。
更加小心翼翼,更加细心,也多了一点激进。
出院后,远川凌经历过最多的事情,就是查理的求婚,即便他多次拒绝,也没有让查理改变自己的想法。
他偶尔会觉得自己在查理眼中就是折断了翅膀的鸟类,失去了翱翔天际的能力,而罪魁祸首理应负责,甚至心里还带着些逐渐升起的,庆幸。
那被愧疚所扭曲的爱意,让远川凌逐渐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不喜欢查理在甜言蜜语时对他诉说的未来。
什么成为摩尔斯家的家主夫人,什么被上流社会圈子仰视,什么在城郊庄园里养花种草安稳度日。
或许在外人看来,他这样一个失去健康,失去未来的废人,更适合于寻找一个会一辈子将他护持在羽翼之下的爱人。
甚至于连亲朋好友都觉得,如果远川凌没有真的喜欢上谁,那么查理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查理会为他的后半生负责。
但远川凌不想一辈子被所谓的安稳生活囚锁。
所以他离开了,躲得远远的,去a国顶尖医学院学了理疗相关,并在之后辗转于运动俱乐部之间,很少和熟人联系,而更喜欢对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投去注视。
他的生活孤独而无趣,但他是自由的。
远川凌漫无目的地在陌生的国度、陌生的城市流浪,直到那一天在排球比赛的看台上,他仿佛黑白默剧一样的人生,陡然沾染上了夺目的色彩。
……
“朋友。”远川凌低声回答道,声音里带着无法直言的遗憾。
他曾经从及川彻那里得到了无数的纵容与偏爱,从来都会尊重他的人,让他在每一个相处的瞬间里畅快呼吸。
远川凌包扎好了伤口,让开空地,远川家的佣人将地上的碎玻璃打扫干净,管家爷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硅胶杯子递给他,看着像是给小孩子用的那种。
远川凌:“……谢谢。”
迹部景吾松了一口气,“下次小心点。需要去医院看看吗?”
他视线落在远川凌身上,明显也察觉到了远川凌的不自然,尤其是对方还在有意识地避开直视流动的血液。
迹部景吾没有仔细询问原因,他相信远川凌的自我管理能力,只是贴心地问对方要不要去看医生。
“不用了,哥。”远川凌神色如常地答道。
他接过杯子,拿着准备转身上楼。
“凌……!”没有得到解释的查理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还是开口叫住了他。
查理脸上纠结又克制的情绪无法遮掩。
远川凌站在厨房门口回头看他,那眼神平静中带着彻彻底底的疏离和冷漠。
——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跟上来了。
“摩尔斯。明天不要出门了。”远川凌带着最后的善意提醒道。
查理一定能理解他的意思。
远川凌难得从查理身上感觉到了一丝戾气,他的嘴角缓慢抿成一条直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远川凌离开之前,对方抬眸,又是那样阳光无阴霾的笑容。
“听你的。出去玩的话,以后再约时间吧?”
远川凌没有回答,径直离开了。
他缓缓喝了一口水润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趋于正常。
“凌,刚刚好像没有声音了?”
“抱歉,好像信号不太好。”
“这种事情不需要道歉啦。”
远川凌不自觉地轻笑一声,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提过分的要求:“明天……能和你通话一整天吗?只需要挂着通话就好。”
及川彻应得很快,“当然可以!明天是休息日哦,我没有训练安排。”
远川凌心里一阵温暖,“谢谢……阿彻,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我会出车祸,差点死掉。”
那场车祸与鲜血,是让远川凌困顿十几年的梦魇。
及川彻沉默片刻,轻声安抚道:“只是梦而已哦,没有关系。”
“是啊……只是梦。”远川凌自嘲道:“我很逊吧?阿彻会不会讨厌我?”
“没有,凌酱。”及川彻带着纵容的笑意说道:“你已经很勇敢了。”
毕竟,从第一通电话开始,他就知道,电话对面的人已经用尽所有勇气,隔着遥远的距离,不顾一切地向他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