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下了一场小雨,将这几日的郁气浇灭。
侍卫们一身素白,穿过清冷的街道。两侧人们熙熙攘攘,皆将目光投了过来。
“这里面是……?”人们小声呼道。
不知是谁似有所感,忽然跪了下来。人们望着棺材心里空荡,悲伤之感涌了上来,鼻头一酸,竟跪倒了一大片。
棺材被送进了皇陵,埋在了最好的位置。
皇上亲自刻牌位,将它放在众先祖之上。
大臣们极力劝阻:“皇上,这万万不可!”
皇上眼眶通红地转过头,青筋暴起:“有何不可?!”
朝臣们吓得齐齐跪地,几位老臣见皇上愈发“昏庸”,便商量着找小公主试图一起劝说皇上。
小公主低着眸,神情冷静,她为自己倒了杯茶,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
她是在笑,但老臣们能感受到小公主并没有笑。
短短几日,小公主成熟了许多,就连老臣们也无法看透了。
小公主盯着桌面,平静地将戚无衣的一切讲了出来。
听到“尸骨镇山河”时,老臣们一震,腿软瞬间跪了下来,眼中泛酸。
“是臣狭隘了,无衣太子当得皇族之首……”
一想到他们之前劝,有节气的老臣当场羞愧不已,隔日便要乞骸骨。
皇上允了,同时眼神空洞道:“朕欲退位……”
“皇上!”众人大惊。
然而皇上却不顾堂下人如何说,直接起身离开了金殿。
皇上最终将皇位传给了小公主,他带了几名侍从出了宫。
小公主有皇上留下的根基,也有无衣太子临去前的教诲,她因此顺利登基,勉强坐上了皇位。
至于皇后,皇后知此事后一脸恍惚,她仿佛没有适应戚无衣离去这件事。
只是她不同于皇上出宫云游,而是慌忙地去寻求国师问戚无衣是否还有转世可能?
国师听闻此事也颇为棘手,他不敢过于笃定,只能不确定道:“臣也不清楚,按理说无衣太子此举定会魂飞魄散。可太子毕竟行了百世善,得天道喜爱,大阵一举又立下大德,或许会有神光庇佑。”
皇后惊疑,捂着胸口茫然看向周围。从那时起,她开始寻找能人仙者,只为听到一个确定且她想听的答案。
小公主登基后成了女皇,皇上也成了先皇。
至于续租一事,因戚无衣在皇城布下了大阵,可护佑中境人族千年。于是温朝夕做主,新一轮的租金低之又低,几近于无。
女皇在位期间,励精图治,善于纳谏,体恤百姓,国泰民安。
她以民为先,优待精通种粮之人,同时又想办法驯养仙种,让田中所出的粮食越来越多,饿死的百姓越来越少。
同时她又发展工业,逐渐解放人力,修建水渠水库粮仓工坊,又修整道路,国家也愈发富强。
对外她也丝毫不软弱,定会集结士兵,让对方有来无回,以武力威慑周边,旁国惧之畏之。
曾经她刚上位时,也有不少人不服。
一些被分配到它地的皇族趁这机会打着女子不该为帝的名义,起兵造反。
女皇听闻后冷笑,她直接手持兵器,披上战甲,打了过去!
一番厮杀,那些反叛之君被她打的连连败退,凡被俘虏的皇族皆跪下求饶,承认自己存贪婪之心。
在打仗的途中,小公主遇到了她的一个皇弟。
此人与她“同父异母”,是她父皇庶出之子。只是这皇弟生来就不受宠爱,随他母后一起被打入冷宫十来年,直到她登基以后才被放出。
当年她将自己的兄弟姐妹分封到各地,只有虚衔没有实权。
恰好这皇弟分封之时在那造反之地,可他并无造反之心,甚至崇敬女皇,甘愿俯首称臣。
于是他留在造反之列成为内应,不断给女皇传着消息,直到女皇将众叛徒打入天牢,他才松了口气,笑着在朝堂之上对女皇行了大礼,也因此入了女皇的眼。
从那时起,他便留在了京城,被女皇封为敬王。
朝臣们见状不妙,日日上奏弹劾敬王,说此人狼子野心,怕是会日后谋反。
也不知女皇有没有听进去,不过敬王倒是知分寸。一旦女皇赐下权势,敬王必会跪地拒绝,且并非做戏。
有一日,女皇给了他半个皇城的军权,敬王长跪不起,言道若是女皇不收回,他便一直跪下去。
倘若女皇三日不收,他便用刀自我了结。
冰冷的石板上,敬王果真跪了三日。
女皇笑眯眯地坐在龙椅上,她看着烈阳当空,敬王也取出了匕首欲刺向脖颈。
就在刀尖入了皮肉,伤口滴出血时,女皇冷淡道:“够了,朕收回。”
敬王跟在女皇身边,一跟就是十年,期间一直恭敬有礼,从未敢有逾越。
女皇虽从未说过信任,但所有人都知道,敬王成了女皇手中的一把刀。
但凡女皇不想留谁性命,当夜敬王便会手持一把剑,进入谁府,剑刃淌着血出来。
直到敬王在跟女皇十一载时,女皇遇刺,敬王替女皇挡了救命一剑,而那剑离敬王心口只有一寸。
当夜敬王高烧不退,御医险些没有将敬王从鬼门关拉回来。
女皇的心有些动容,她长叹一口气走出了房门。
门外,大臣们跪地劝道:“陛下切不可心软,倘若敬王是在使苦肉计,江山岌岌可危啊!”
女皇眼眸动了动,闭上了双眼。
房中放了几个火盆,暖黄色的烛火摇晃着。
女皇看着敬王浑浑噩噩的面容,低着声道:“你是在图什么呢?”
敬王面露痛苦,原本扛着无数压力的他在这一刻仿佛如孩童般脆弱。
他晕乎乎咳了几声,忘乎所以。
女皇问他:“你想要什么?”
敬王早就烧糊涂了,只剩下了本能。
成年男子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女皇屏住呼吸静静听去。
“皇……”
“嗯?”
“皇……皇姐……”
女皇微顿,敬王虽是她亲弟,但跟随她多年从未叫过她一声皇姐。
敬王嘴唇干涩,声音低哑:“要皇姐一生安虞……无病无忧……”
女皇扯了扯唇角,笑了声,掌权多年的她不会将这种话放在心上。
她瞧着敬王渴得厉害,便难得为对方倒了杯水。
敬王察觉到面前落下阴影,抬手挡去,掌心从未露给他人的胎记这一刻暴露在女皇眼中。
女皇端着杯子久久怔在原地,那胎记是……花瓣。
花瓣的形状很特殊,她曾经只在梦中见过。
多年前,鬼渊的花丛里,所有的鬼都离开了,只剩下那个孩童。
孩童不舍道:“姐姐,我不想离开……”
她蹲下来安慰着孩童,说人间美好,值得去。
孩童听了她的话,走了,临走前掌心握着为她所采的最鲜嫩的花瓣。
*
胥朝起回到了皇宫外的府宅,他心虚地将手指攥在掌心里,鬼鬼祟祟地走了进去。
师兄正坐在卧房中翻着《万道剑法》,见他回来了,淡淡地扫了一眼。
胥朝起脖子一缩,窝到了墙角的书桌前低着头。
他紧紧皱着眉,鬓发渗出了汗。
于是他的血牵扯到了阵法,伤口怎么都止不住,还疼得厉害。
他的唇色微微发白,只能偷偷取出话本来转移注意力。
他抿着指尖,轻轻翻了一下。只是此地的光太暗,字都看不清了。
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一旁,旁边分明很亮。
胥朝起脊背忽然发凉,他颤颤抬起头,忽然对上了师兄平静的双眼。
胥朝起:!!
他慌忙将话本藏了起来。
师兄却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拾起。
五根白净手指都破了,上面还流着血。
温朝夕蹙眉,又将他另一只手捡了过来。
十指都破了。
温朝夕双唇抿成一条直线,正欲罚一下这小东西,却见对方脑袋耷拉着,黑眸显得有几分可怜。
他轻叹,轻轻揉了揉对方的脑袋,将其抱在怀里,抿住对方的手指。
胥朝起乖乖坐着,师兄为他上药。
墨尾道袍就这样垂在地上,温朝夕低下眼眸,一举一动皆透着轻柔。
无色的药膏被抹在胥朝起的指尖,冰凉的触感压下了刺痛。
白布平整地包过胥朝起的手指,这比医师包得还好看。
胥朝起已经两天两夜没睡了,他打了个哈欠,神态疲惫。
因为他的双手不能见水,所以就连洗澡都是温朝夕帮他。
胥朝起原以为这件事就这样划过了,可没有想到师兄的手劲比原来大许多。一时间他的双手被衔在空中,整个人都被搓红了,他挣扎地想往出逃。
到最后他奄奄一息地趴在床上,待身旁向下陷之时,他将被子卷起,拒绝了让师兄搂抱,独自一人窝在了床角。
深夜空气有些冷,胥朝起迷迷糊糊地躺着,总觉得旁边好像少了些什么。
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他本能地朝外面滚去,钻进了师兄怀里,面颊贴着师兄的心口。
只是这好像还不够?他“呜咽”了声,极为不满,直到健壮的双臂将他搂住,手掌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胥朝起这才满意,睡得更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