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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林春燕和這李府裏有交情的也只有李員外和李小娘子。
這還是她之前來這裏做過那一次飯, 雖然回去路上碰到了胡二強,差點遇險,可這世上本就沒白走的路。
林春燕無比慶幸她和這李小娘子算是因此認識, 她記得金娘子說, 李員外和這裏小娘子都是個愛吃的, 上次她做的那飯, 也是得了這兩位主子的稱贊。
林春燕幾乎是在腦海中将各色能做的吃食閃現了一遍,就想到了蜜浮酥柰花。
蜜浮酥柰花在這時候可以算得上是一種不太容易吃到的點心, 只因為要用到酥油。
林春燕在原地轉了幾圈, 就拜托孫安元去鋪子裏把她的酥油取回來, “我姊妹知道在哪裏放着, 再帶些玫瑰鹵子來, 只說我要用便是。”
孫安元二話不問,轉身就往外走。
林春燕又盤算了一陣,要想見到這位小娘子的話, 怕也是沒那樣容易,林春燕又去找了金娘子。
金娘子當初既然能帶着她過來做吃食, 多少就是和這李家有些淵源的。
哪怕只是跟下面的婆子相熟,在李小娘子跟前多提上兩句,也好過她瞎貓在這裏亂轉。
任大廚聽了林春燕要去拿酥油,在心裏暗暗啧啧稱奇了一番,手下的動作就比剛才要更麻利幾分。
他可不想就這樣輸給林春燕, 尤其是在林春燕要放大招的情況下。
孫安元的腳程很快,用了小半個時辰就回來了,林春燕見他額頭都已經滲出了汗, 只能認真行禮道了謝。
孫安元卻擺手,“這不妨事。”
林春燕也就不和他再客氣, 把酥油從罐子裏拿出來,這是她們家羊奶做出來的,在罐子裏儲存了很長時間,一打開就是一股奶香。
她把這些酥油等分成了幾團,既然要求這李小娘子辦事,她就想把這道點心做好。
她定了定神,将其中一塊奶白色的酥油裏面加了玫瑰乳汁,顏色瞬間就變得紅豔豔的。
剩下的幾團酥油裏的玫瑰鹵子一點點地減少,這樣從淺粉到大紅的顏色就都有了。
趙紫蘭正在那邊炒菜,不經意間的一擡頭,就看到了林春燕剛将酥油染好顏色,她又先将那雪白的一團放在了盤子上,不知怎麽搗鼓了幾下,就有了花的樣式。
趙紫蘭一時看呆了,差點都忘了鍋裏面還炒着菜,還是任大廚一直在關注着趙紫蘭,叫了她幾聲,才讓她回過神來。
林春燕一直在專心地做着各種花的樣子,周遭的世界好像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等把茉莉花的形狀捏好之後,她又在旁邊的盤子裏做了些荷花的形狀。
兩盤子的蜜浮酥柰花——準确地說已經不能叫柰花了,這是單指茉莉的——各有各的美,只還沒有吃到嘴裏,光看着這樣的形狀,就讓人食指大動。
林春燕摸不準這李小娘子的喜好,狠狠心又把剩下的酥油拿了出來,捏做了幾只小兔子的形狀。
最後再用冷水把蜂蜜化了,澆在了底部。
金娘子本來今個就在李員外家,方才等孫安元送東西的工夫,林春燕就已經找過她。
等這邊的蜜浮酥柰花一做好,金娘子也打聽清楚了情況,匆匆忙忙過來回話。
“那婆子正是我們村的,七拐八拐的還連着親,聽說咱們想給李小娘子送些點心,一開始不願意幫咱們說話,後來還是被說動了。”
林春燕聽了金娘子這麽說,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她人微言輕,能做的也實在不多,只希望董小娘子能順順利利。
李小娘是剛去靈前跪哭了一夜,正準備歇下,就見身邊伺候她的婆子過來,說董小娘子要見她。
“誰?”林小娘子詫異擡頭,“董小娘?”
她和這個董小娘接觸得并不多,說實話,她也覺得李員外納了這小娘子之後,讓他們李府的名聲都變得有些不好。
她不想見,“讓她老實待着去,出來做什麽?”
這種時候,她只以為董小娘要鬧事。
這丫鬟是收了董小娘錢的,且也知道那董小娘是個可憐人,就俯身把董小娘被關起來的事情說了。
“上次出門給咱們老爺買了東西之後,回來就被關了起來,聽說是大爺做的。”
李小娘子赫然起身,驚疑不定地看着身邊的丫鬟,“你說的可是真的?”
丫鬟點了頭,李小娘子之前還不想見董小娘,這時候卻不再遲疑,只趕緊讓她進來。
等好不容易見了董小娘,自家奶婆子又挑了簾子進來,見屋裏冰不多了,趕緊讓丫鬟去添些來,一邊問頭痛的李小娘子,“可是要吃點什麽東西?”
李小娘子有些煩,揮手說不要,“我先去炕上歪一歪。”
她正想着要不要幫董小娘。
幫了勢必會得罪李相公,不幫的話,就像這董小娘自個說的,怕是家宅不寧。
婆子不知道先前這一出,只以為李小娘子還在傷心李員外的去世。
也不怨李小娘子這樣難過,府裏的大娘子和相公都是喜歡小郎君的,他們這種女娘自然都得排在後面。
反而是李員外因着和李小娘子都喜歡吃,反而對她另眼相看幾分。
要是順順利利地和那張天河定了親也就罷,左右在府裏也待不了多長時間,到時候張天河真要是前途無量,她以後說不得還能當上诰命夫人。
家貧就家貧些,這如今在京城裏混得如魚得水的胡家,再沒娶那美婦人之前,不也只是一個普通農戶。
可惜的是,張家那秀才爺從始至終都不大樂意,李小娘子也摸不清他是個什麽想法。
婆子腦海裏想了很多,越發憐愛地看着李小娘子,“再如何也得好好用些飯,之前老爺不是找那林小娘子來做過些吃食,不知小娘子可還記着她?”
李小娘子不知道自個身邊的奶婆子為什麽突然提起這以前的事情,但還是點了點頭,“今兒個可是她來做那流水席?”
“是她那徒弟來做的,不過她今個也來了,剛才我聽竈間的人說,她特地做了蜜浮酥柰花出來,想給小娘子嘗一嘗。”
李小娘子不是個傻的,無緣無故地做什麽來讨好她,再一想到剛才董小娘子過來說的話,眼睛就半眯起來,“這倒是有意思,左右是那林小娘子的心意,就端上來瞧瞧吧。”
這次的等待就像上次去接梨花的時候一樣,都讓林春燕有些忐忑和不确定。做飯對她來說一直是一種享受,但當她需要拿着這做好的吃食去讨好或者求別人的時候,她心裏總是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受。
如果這時候王英娘能在她身邊的話,林春燕也會多一個能商量的人。
大概是她沉默的時間太長了,一直沒有開口的孫安元突然問她,“既然想把那董娘子救出來,怎麽不直接去求了李大娘子?”
林春燕這才發現孫安元一直沒有走,外面席間已經開始熱鬧起來,這是第一天擺席,那李相公說什麽也會親自出去,孫安元在這裏耽擱着,實在有些不妥。
再一想當初救王英娘的時候,孫安元也是這樣的熱心,林春燕就不疑有他,只和他小聲解釋,“李大娘子要真是能做了主,也就不會任由董小娘被關在後院裏,早就把她發賣了。”
且她和這李娘子沒一點交情,貿貿然地上去,只會害了董小娘。
在這種事情上,出一點偏差都是致命的。
那蜜浮酥柰花端上來之後,李小娘子看着造型精致的幾朵茉莉花和荷花,再看另一盤子上擺放的是冰雪可愛的小兔子,還沒有吃到嘴裏,就覺得這點心定然是花了不少工夫做的。
她忍不住感嘆,“原以為這董小娘是個眼裏只有錢的,原來是我看人偏頗了。”
婆子一時沒聽懂,不知道怎麽的又突然蹦到了董小娘什麽。
換了冰回來的丫鬟卻是知道是什麽意思的,若是只知道撈銀子,董小娘就不會在被關着的時候,還能親自過來見她一面。
這裏面不知道是多少個丫鬟婆子在幫她。
李小娘子不再多想,用勺子輕輕地舀了那茉莉花瓣,放在嘴裏之後,入口就是一股濃郁的奶香。
這道點心她之前是吃過的,自然也知道有多難做出來,光是那酥油,就不是一般點心鋪子裏有的。
可偏偏這道菜就被林春燕做了出來,不僅如此,做出來的那滋味也比她之前好吃上不少。
最妙就妙在,這道點心裏用的酥油吃不出來一點腥膻味,只讓人覺得香噴無比。
她又看了看那荷花造型的酥酪,李小娘子就是生在夏天,林春燕誤打誤撞做了她最喜歡的花,李小娘子猶豫了片刻,也沒舍得去吃那荷花。
倒是對這些兔子她沒太大的什麽感覺,那兩只活靈活現的小兔子就這樣被她吃到了肚子裏。
這幾天都沒有好好地吃上一頓飯,吃完這蜜浮酥柰花之後,總算覺得肚子裏沒那麽空落落的。
婆子見她喜歡,也高興得跟什麽似的,“小娘子若是吃得好,過段時間我再去請了這位小娘子來做。”
李小娘子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淨了手之後就讓婆子去請林春燕過來。
孫安元有很多問題,林春燕本來就心神不寧,幹脆把他的問題都回答了個遍,兩個人就坐在竈間裏面,一邊聽着柴火噼啪和切菜的嘟嘟聲,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任大廚總會分了一只耳朵去聽他們說什麽,也不知道這林春燕是沒把他當外人,還是孫安元的警惕心不夠,他們說的話任大廚也聽明白了個七八分。
一邊在心裏咋舌,暗嘆這李相公是個有豔福的,一邊也為這董小娘揪心。
他也是有女兒的,想着要是自個兒的女兒碰到了這樣的事情,他怕是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不知不覺就等到和金娘子相熟的婆子來請他們過去,林春燕和金娘子都是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林春燕此時也顧不得許多,把心裏的話又過了一遍,就跟着丫鬟往裏面走。
孫安元是進不了後院的,林春燕只顧着去見人,忘了給這送信的婆子打點,金娘子已經從袖帶裏面摸出幾個大錢來,想幫着林春燕打點一二。
她和張大娘交好,林春燕又教了她怎樣做那馄饨,早就把她當成自個人,不過是花幾個大錢來打賞,金娘子在心裏都沒打突。
偏偏這時候孫安元先金娘子一步遞了錢過來,那婆子也是一愣,看了看金娘子,又看了看孫安元,再看了看已經跟着丫鬟往後院走的林春燕,倒是摸不清現在是什麽情況。
孫安元把那錢拿出來的時候也就後悔了,見金娘子和那婆子狐疑的眼神,他也只能幹咳幾聲,胡亂地解釋幾句。
那婆子就笑嘻嘻地把兩份錢都收了,也跟着進了後院,竈間門前只剩下金娘子和孫安元。
金娘子一直盯着孫安元看,之前張大娘只說起過王行商,金娘子覺得那王行商哪裏都好,就是成日裏在外,怕步了林老爹的後路,在外面養了外室他們都不知道。
這孫安元是個跑镖的,成日裏也在外面,掙得多先不提,林春燕自個就能掙上不少,只怕哪天人突然沒了。
再加上他這歲數可不小了,得有二十多歲了吧。
金娘子的目光太過于直白,孫安元被她看得渾身不舒服,也知道這個剛才太過魯莽,不敢說出什麽來,只能任由她打量。
好在,金娘子很快就被竈間傳來的香味給吸引了,她這才哎喲一聲,去前面吃席去了。
林春燕跟着那丫鬟七拐八拐地到了後院,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小娘子住的地方。原說這些高門大戶裏,竈間蓋的已經不知地方多大,等真正的進來了,才發覺那後廚的地方也不過爾爾,還得是這些娘子郎君住的地方,才是真正用了心,一步一景,花草假山池子,哪個都是用了心的。
林春燕只覺得眼睛都看不夠,她也沒裝作像見過什麽世面一樣,哪怕府裏各處都挂着白幡 ,也絲毫不影響她欣賞下去。
丫鬟讓林春燕在院子裏等着,她挑了簾子進去回禀,不多大會兒就出來,讓林春燕跟着她進去。
林春燕朝李小娘子行了禮,李小娘子也是個知禮的,忙錯開一下,讓丫鬟給她搬了凳子。
“多謝你做的那蜜浮酥柰花,滋味甚好,聽說你有事要來見我?”
李小娘子邊說邊輕輕地吹着茶葉沫子,林春燕就坐在凳子上,把她的來意給說了。
李小娘子雖然早就知道,但還是被她這樣直白不拐彎路的說法給吓了一大跳。
“林小娘子,你可知你說的是什麽?”
林春燕直視着李小娘子的眼睛,在她眼睛裏沒有多少驚訝,一下子就了然,心裏也微微地松了一口氣。
果然和她所想的一樣,董小娘絕對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的人,她也一定能想到這府裏唯一能幫她的,就是這李小娘子。
李小娘子看到了林春燕眼中的笑意,微微地錯愕幾分,很快也就明白了林春燕想到了什麽。
她也倏地一笑。
“倒是有意思,你們怎麽知道我一定會幫?”
“于情于理都會。”林春燕在這一刻完全确定下來,她心裏的那點忐忑與惶恐也沒了,站起來恭恭敬敬地給李小娘子福了個身。
李小娘子沒有躲開,而是也站了起來,朝林春燕行了一禮。
兩個人就這樣相視而笑,李小娘子坐下之後才又重新說,“既如此,還請李小娘子不要往外說,畢竟家醜不可外揚。”
林春燕也鄭重答應。
等林春燕走了,李小娘子才把剛才那盤舍不得吃的荷花一點點地放到嘴裏,她身邊的丫鬟剛才聽了全程,到這時候都有些摸不着頭腦,不知道兩個人在打什麽啞謎。
李小娘子沒有給她解釋,只等着那盤子荷花酥酪吃完之後才站起身來,“走吧,咱們去找娘。”
董小娘身邊的丫鬟此刻正在屋裏焦急地踱步,見董小娘自從見了李小娘子回來之後,就這樣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忍不住擔心起來。
“五丫,要不咱們逃吧!趁這時候府裏亂着呢,咱們逃到一個誰也不認識咱們的地方。”
可他們沒有身契,就算逃出去了,又能躲在哪裏?
董小娘拉着身邊的丫鬟坐下,“先別急,再等等。”
“等什麽?”丫鬟的聲音裏已經帶了哭腔,“大爺不放人,誰也不能救咱們的,陳娘子也好,那林小娘子也好,誰也管不了咱們。”
丫鬟這是抱怨那天董小娘把唯一一次出府的機會浪費在了林春燕身上,要是直接去找陳娘子多好,哪怕回來就立刻被關起來,也好過這樣兩眼一抹黑。
董小娘沒說話,一直盯着窗戶外面看,她把自個能做的都已經想到了,如今只能等。
若是最後真沒成功,她不得不成了李相公的小娘子,那她也要好好地活下去,替她上面那四個姐姐好好活下去。
她絕對不會向命運屈服。
任大廚的拿手菜黃金雞做好之後,特地讓趙紫蘭嘗了嘗,“小娘子,你覺得我這做的味道如何?”
趙紫蘭把黃金雞那放到嘴裏,細細地品味了一番,就依次說出任大廚都用了那些東西。
這黃金雞要想好吃,少不了麻油,花椒,蔥……需要先将這些東西放到鍋中,加了水之後小火慢炖。
且是在雞皮煮得變色之後才能加了蔥,不然味道提不起來。
任大廚的神情越來越肅穆,剛才臉上還帶着幾分得意這時候也都沒了,聲音裏帶着幾分不可置信,“剛才你偷看我做飯?”
任大廚眼神已經飄忽起來,這可是他拿手菜,輕易不會做了出來。
趙紫蘭趕緊搖了搖頭,“你一直不是在盯着我,我哪裏有往你那邊看過一眼。”
任大廚知道她說的是實話,這趙紫蘭做菜的時候十分專注,和那林春燕做蜜浮酥柰花的時候一樣,都是連頭也不擡。
既然不是看見的,那只能是這趙紫蘭嘗出來的。
任大廚張大了嘴巴,她只以為這趙紫蘭不過是照貓畫虎,林春燕怎麽教她的她就怎麽做,在想不到她也是有幾分本事的。
趙紫蘭把勺子放下,對任大廚中肯地說了句評價,“不愧是拿手菜,的确挺好吃的。”
“不承想你這樣厲害,只嘗一口就知道用了什麽東西,你那師父可是知道?”
任大廚立刻起了惜才之心,她見過不少師父防着徒弟,徒弟若是天分提高,還會心生妒忌的。
趙紫蘭不由撲哧笑了出來,“自然是知道的,我師父比我還厲害呢,我只能猜出個五六分的東西,但我師父确實能猜出個八九分。”
這還不是最主要的,最讓趙紫蘭佩服的就是林春燕能源源不斷地做出許多新鮮的吃食來。
就在她以為這已經絕了的時候,林春燕很快又會做出其他的吃食來。
她不知道自個兒得學多長時間,才能學出這樣的本事來。
林春燕再回來的時候,任大廚看她的眼神就變了。
虧得他剛才沒想着班門弄斧,不然這時候怕早已沒臉見人。
光看林春燕的表情,趙紫蘭和孫安元就沒有再問情況到底怎麽樣,猜也能猜出個八九分出來。
林春燕心裏懸着的大石放下,看到還熱氣騰騰的黃金雞冒着香氣,一猜就是這任大廚做的。
任大廚剛才把這吃食擺在他們桌面上,就是想讓林春燕回來之後能第一時間看到,但剛才趙紫蘭的那番話,讓他再不敢有什麽其他歪心思,忙笑着上前把東西收起來。
“獻醜了獻醜了,我這就把東西端出去。”
林春燕心情好了,也有心和着任大廚說起話來,“倒沒什麽獻醜不獻醜,咱們都是做廚子的,誰還比誰高貴了不成?”
要是放在之前,不用太靠前,就在趙紫蘭嘗出她都用了什麽東西之前,任大廚也是這樣想的,但他如今卻覺得,這做飯一行還真就是天分和努力缺一不可。
罷了,就他這水平,能在十裏八鄉做個時常有人請的大廚就挺好,他也不追求什麽太高。
他把那黃金雞端回去,也瞧出來林春燕心情好,就指了她剛才做蜜浮酥柰花剩下的那些邊角料,“不知能不能嘗一嘗?”
林春燕剛才因着要做出來不同的形狀,就像是雕刻一樣,剩下的邊角料不少,就是樣子不太好看。
林春燕便把這盤子裏的東西給他們遞過去,趙紫蘭和孫安元也都拿起來一塊放進嘴裏,兩個人是吃慣林春燕做的飯的,可吃了這蜜浮酥柰花以後,還是久久沒有開口。
更別說任大廚了,他這時候感覺腦海中一片空白,只留下嘴裏的味蕾被無限地放大,全是那酥油和蜂蜜混合之後的香味。
這也太好吃了!
任大廚反應過來之後,趕緊就把嘴裏的東西咀嚼完,又去盤子裏拿下一個。
孫安元也是這樣想的,兩個人的手正好在空中交會,又同時默契地避開,去拿了另外一邊的東西。
這流水席要做一天,外面的婆子時不時地就過來告訴他們什麽菜色少了,任大廚和趙紫蘭便立刻動起手來,要是不忙的話,這兩個人也能坐在竈間裏歇一會兒。
就這樣回去的時候已經天黑,林春燕就沒有再去鋪子裏,謝了送他們回來的孫安元,“真是多虧了你。”
孫安元笑着說沒事,見他們往村子裏走了,這才踏着月色回家。
林桃紅和王英娘就在大樹下等着他們,林桃紅一邊無聊地拍着蚊子,看着時不時有燕子低飛,一邊納悶兒地問王英娘,“怎麽悶熱這麽多天了,怎麽雨還不下下來。”
王英娘的眼睛一直盯着村口看,“誰知道呢,老天爺的事情咱們少管。”
話才說完,人就已經跑出去了,林桃紅傻愣愣地看着王英娘的背影,這才反應過來是林春燕回來了。
她也跟着王英娘身後跑了幾步,看見了林春燕就抱怨,“怎麽回來得這麽晚?我給你送去的蓑衣油紙傘可是拿回來了?”
林春燕指了指腋下夾着的東西,“自然帶回來了,沒想到你也有這麽心細的一天。”
林桃紅咧了嘴笑,“那是自然,就是老天爺不給面子,沒讓雨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真聽了這句話,轟隆隆的一聲雷響就在他們頭頂,吓得他們幾個小娘子就往回跑。
從村口往村東的這條路不知道走了多少回,即便天黑乎乎的他們也能看清,等前方出現一個人的時候,還是把他們吓了一大跳。
“哎喲,這是什麽東西!”
林桃紅被吓的第一反應就是惱火,她本來在夏天的時候肝火就旺,忍不住就破口大罵起來。
對方也意識到自個兒把他們吓到了,在那裏一邊擺手一邊不安地解釋,她一開口幾個人就知道她是誰,只有那幾個流民和他們的口音不一樣。
江琴姐連說帶比劃一陣子,林春燕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麽,實在是天黑看不清她比劃了什麽,江琴姐也發現林春燕他們聽不懂,只把碗裏那腌好的筍子放在林春燕的手上,一溜煙地就跑了。
幾個人面面相觑,王英娘遲疑地開口,“這是想送給咱們?”
林春燕點點頭,“估摸着就是這個意思。”
他們也沒再去追江琴姐,帶着這碗腌竹筍推開了家門。
張大娘沒有在織毛衣,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已經躺在院子裏的躺椅上睡着了,身上窩着雪團,一大一小看起來好不舒坦。
“我說娘怎麽不跟着我們去村口等,原來是自個兒想睡覺。”
張大娘聽到動靜就醒了,她慢悠悠地打了個哈欠,“回來了,竈間有吃的,快去用些吧。”
林春燕就跟着王英娘他們一塊兒去吃了些飯,只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倒頭就睡。
半夜上廁所的時候醒了,才發現林桃紅沒睡覺,正眼睛亮亮地盯着她瞧。
林春燕被她盯得吓了一大跳,那眼神就像雪團一樣,即便在夜裏也能看得清楚。
“做什麽呢!”林春燕低低呵斥了她一聲,“又抽風想找打了是吧?”
林桃紅委屈地撇撇嘴,“大姐你怎麽這樣說我。”
不過她生怕林春燕真的來打她了,稍微往旁邊挪了挪,遠離林春燕。
王英娘從剛才就醒了,怕把張大娘給驚醒,就催着他們兩個快睡,“明兒個一早還得幹活。”
林桃紅卻不想讓林春燕睡覺,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衣裳,“大姐,你今天去那李家,可是見到了李小娘子?”
林春燕打哈欠的手一頓,斜了眼就看向林桃紅,“你問這個做什麽?”
林桃紅打着哈哈,“我就是好奇而已。”
林春燕才不信,見她不願意說實話,也懶得和她周旋,直接側了身朝着王英娘睡。
林桃紅卻不依不饒地趴在林春燕身上,湊在她耳朵邊小聲問。
林春燕被她弄的身上又癢又麻,加上夏天本來就熱,那場雨不知道要悶到什麽時候,雷也就打了那麽一下,再沒其他動靜,林春燕煩得直接起來,拍了林桃紅的後背兩下。
“快給我老實睡。”
林春燕的力氣并不重,林桃紅不覺得多疼,但她卻再也不敢惹林春燕了,只能悻悻地躺下,腦海裏想的都是張天河在小河邊的時候和她說的話。
林春燕一覺睡到天明,瞧見林桃紅頂着兩個黑眼圈爬起來,就知道她晚上肯定是沒有好好睡覺,瞪了她一眼說,“你昨天晚上到底抽什麽風?”
林桃紅見林春燕沒那樣生氣了,趕緊捂着後背賣慘,“大姐,你都老長時間不打我了,昨個可把我打得不輕。”
林春燕是知道自己力道的,她壓根就沒用多少力氣,端了盆子就往外走,也不理會她在那裏哼唧。
王英娘也跟着一塊兒出去,林桃紅連忙拉住她,“英娘姐姐,你回頭幫我問問大姐呗。”
王英娘很是奇怪,腳步就慢了幾分,“你打聽人家小娘子做什麽,從前也沒見你對他們府上的事情感興趣。”
“你別管,求你了英娘姐。”
林春燕先用加了幹花的豬胰子洗了臉,又用牙粉刷了牙,把水潑在院子裏之後,才伸了個懶腰。
她希望接下來的幾天就能聽到好消息。
燕子比昨個飛得更低了,天上好像也籠罩了一層烏雲,林春燕擡眼往遠處瞧,覺得今兒個應該會下來雨。
再這樣密不透風的悶熱下去,林春燕都快覺得自個兒像是一條喘不上氣來的罐頭魚了。
王英娘洗漱完就跟着林春燕一塊去了小河邊,他們今天要砍些蘆葦回來。
小河邊已經有不少的人在洗衣裳,瞧見他們兩個來了,都熱情地打了招呼。村裏面的人洗衣裳,大多都是挑了早上或者是傍晚涼快的時候,沒人會在大中午的時候過來洗。
砍蘆葦的人也不少,他們得趁着最近氣溫高,把這砍下來的蘆葦曬在小河邊上。
就這樣熱的天氣曬上半天就差不多,到時候再捆起來背在家裏,或用來編席子,或直接蓋在房頂上。
甚至可以直接墊在床上。
江琴姐也在砍蘆葦,林春燕看見她了,就上前感謝她昨個送來的那碗腌竹筍。
因為是白天,兩個人連說帶比劃的,林春燕也明白了他們的意思。
這是感謝他們教會了他們怎麽腌麻筍。
之前林春燕同他們說的時候,江琴姐就激動地下山把家裏人都叫了上來,他們這些人是挨過餓的,聽說這些麻筍能吃,雖然心裏還不太相信,但抱着那一絲的希望,五個人砍了不少。
江琴姐又跟着張大娘學的怎麽腌,回去之後就腌了給他們吃。
經過幾次處理之後,麻筍也沒了那又麻又苦的味道,倒變得爽脆可口起來,幾個人吃着吃着就哽咽起來。
江琴姐心裏也不好受,他們那邊是有這麻筍的,山上有一片竹林就是長的這東西,那時候沒東西吃的時候,他們也會摘了這些麻筍回去。
可吃上幾回,人的嘴就失去了知覺,什麽也吃不了,都說是中了毒,怕再吃下去會沒命,他們才不敢繼續挖了。
要是早知道這麻筍能吃,不知道會救下多少人命來。
吃完之後,他們家裏歲數最大的江婆子就讓江琴姐就給林春燕送上一碗,知道他們家裏也有,但這是他們的心意。
若是林春燕不說,他們也不會知道的。
江琴姐見林春燕開始砍蘆葦,也幫着他們也砍了不少。
這蘆葦除了葉子能用來包粽子之外,其實全身都是寶,那稭稈可以用來喂牲口,帶回去正好給家裏的母羊和騾子。
蘆根也是能吃的。
林春燕就帶了些蘆根和茅草根去鋪子裏,這些東西都是要給宋大娘的。
宋大娘高興地接過,蘆根和茅草都是可以用來泡茶的,煮水之後可以清熱消暑,煮了就能做飲子。
“早上的時候我起來做的蜂糖糕,你們快去嘗一嘗。”
蜂糖糕其實就是蒸糕,切開之後裏面有很多孔洞,像蜂窩一樣,這才叫蜂糖糕。
宋大娘這是怕趙紫蘭他們早起不來,特地給他們做了些吃的來。
林春燕就高興受了她的好意,去洗了手過來。
宋大娘端過來之後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味道好不好,你們能不能吃得慣。”
那蜂蜜糕掰開之後,是十分的蓬松,嘗一口到嘴裏,也是軟香可口。
“好吃。”
林春燕豎了大拇指,“倒是從來不知道大娘還有這樣的手藝。”
宋大娘高興得就合不攏嘴,“從前我家娟兒在的時候,就最喜歡我做的這個蜂蜜糕了,我也有很多個年頭沒做。”
張大娘一連吃了三個才停,就着小菜都吃得津津有味,吃完就說,“嫂子,再不承想你還有這樣的手藝,我也做過這蜂蜜糕,可沒你做出來的好吃。”
宋大娘擦了擦眼角已經不存在的淚,“既然你們都說好,那我以後就常做出來。”
這種被需要的感覺,讓宋大娘心裏久違地覺得自個很重要,心裏也陡然燃起了希望。
她以前一直是過一天算一天,但看着林春燕他們都朝氣蓬勃地活着,也多了很多感慨。
如果她家的娟兒看到的話,應該也會高興的吧。
宋大娘又說起他們村的二傻子養的蜂蜜來,林春燕一直在等這個消息,聽了忙坐直身子。
養蜂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養蜂人要一直跟着蜜蜂的遷徙而移動,尋找花開的地方,才能讓蜂蜜産量高。
這段時間,是養蜂最忙的時候,不僅要取蜜,還要經常檢查蜂群的情況。
“不管怎麽說,總算讓他們養成了,怕是這段時間就會給咱們送蜂蜜呢。”
林春燕也激動起來,做東西的時候就時不時地往外張望。
除了等蜂蜜之外,她還在等着李家的信兒。
到杏花娘要辦葬禮的時候,林春燕就沒跟着林翠香過去,反正都在一個村子裏,也出不了什麽大事。
她要去清風樓給黃掌櫃餞行。
早知道黃掌櫃要走,可真聽到這樣的消息,林春燕還是感慨了一兩句,把之前釀的那青梅酒拿了兩罐子,又帶了些自個曬的果幹。
林桃紅也要跟着去,店裏的事情只好拜托給張大娘和宋大娘他們,兩個人也不打算多待,送了禮說上幾句話就回。
清風樓還和之前沒什麽區別,有喝茶的,有聽曲兒的,有些茶娘子在那裏表演,王三看見他們了,趕緊過來招呼。
都是老熟人,林春燕也不和他客氣,把東西遞給他,“你們掌櫃的呢?”
“剛才還在,估摸着一會兒就回來,兩個小娘子快坐。”
這時候,朱娘子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給他們一人上了一杯熱茶,臉上的笑意是遮也遮不住。
林春燕一愣,這黃掌櫃馬上就要走了,朱娘子竟然還這樣高興,她馬上就猜到了幾分,笑着問朱娘子,“這掌櫃的可是定下了?”
朱娘子沒想到林春燕竟然先問的是這個事情,愣了一下才拍手叫好,“真是個聰明的人,叫你一眼就看出來了。”
林桃紅這下子倒是吃驚起來,“竟然真的是娘子做的掌櫃的?”
黃掌櫃這時候從後面回來,見到林春燕他們,趕緊上前說話,“看來你們都已經知道了,馬上這清風樓裏掌櫃的就是咱們朱娘子了。”
這語氣裏還帶着些擔心,他實在是知道這朱娘子是個什麽脾氣,生怕她哪天一個不高興,直接和人吵起來,或者看誰不順眼,把人給轟走了。
但她畢竟在鋪子裏幹了這麽多年,為人也很有魄力,且和林春燕他們交好,以後也不怕沒有新鮮點心賣。
見他這個樣子,朱娘子就哼哼幾聲,“我看你這就是後悔走了,如今怕還是想着這裏好。”
黃掌櫃也不和她多歪纏,只能把沒交代完的事情繼續說下去,“你也知道咱們鋪子裏多仰仗林小娘子,千千萬萬把你那暴脾氣收一下。”
又轉頭看向林春燕,“林小娘子,這朱娘子哪裏都好,只是脾氣有些暴,萬一有什麽得罪的地方,千萬多擔待一二。”
不等林春燕說什麽,朱娘子已經坐在了林春燕身邊,笑呵呵地對黃掌櫃說,“以後可得叫我朱掌櫃了。”
黃掌櫃看那樣子真想啐她一口,不過最後到底忍住了,又說了些話,抱着那兩壇子的酒就往外走。
“一會兒怕是就有人來,我都叫他們直接去你們鋪子,可要好好熱鬧一番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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