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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吃完了才往街上走, 路兩旁擺出來很多山棚①,下半晌的時候就能看到人忙前忙後,一到晚上, 裏面張燈結彩, 唱起了百戲。
張大娘愛看戲, 就在這山棚前停了一會, 見裏面的那些小戲子比之前洪娘子請來的唱的要好,就有些走不動路。
“要不你們去逛吧, 我就在這裏看一會兒。”
“那可不行, 前面熱鬧多了去, 可別錯過了。”
正說着, 那山棚裏面不知是誰撒了錢出來, 好些個人都去搶,張大娘也顧不上說什麽,趕緊轉了身去搶。
林春燕被砸了幾個大錢, 只覺得頭有些痛,可看大家都高興的, 也就跟着笑了。
張大娘捧着三五個銅板高興的直樂呵,紛紛看大家搶了幾個。
“我只搶了一個,剩下還沒搶到,就被其他人給搶走了。”林桃紅嘟着嘴不樂意。
再往前走,就能看見一群舞隊在表演, 裏邊全是小娘子,體态婀娜的很,姿态也美。
饒是林春燕看過後來那麽多大的場面, 看到這樣的熱鬧,也不由的入了迷。
林桃紅扯了林春燕的袖子, 讓她往那邊看,只見幾個小郎君和小娘子,走在街上的時候悄悄地牽着手,面上都是一片紅暈。
林春燕也捂了嘴笑,見好些個人頭上都戴了燈球燈珠,拉着他們也要去買上幾個。
燈珠也是各色各樣,不過價格也要貴上些許,那老漢果然沒騙人,原來賣三文錢一個的燈,這時候都變成了五文錢。
林春燕挑燈珠的時候,還碰到了熟人,是那李員外後來新納的董小娘。
董小娘也見到了林春燕,朝她露了一個笑容,“你們也來看花燈?”
董小娘這段時間在家裏養的好,倒是比前段時間更光彩奪目了,林春燕很是喜歡她的爽利,就朝她笑了笑,多提醒一句。
“小娘子只帶了一個人來?一會兒看花燈的人怕是多的很,可要小心些才是。”
董小娘笑了笑,“多謝你提醒,我是和李員外一塊兒來的,不過他歲數大了,只能在客棧裏休息,我便出來逛一逛。”
她自然知道這熱鬧的時候,會有多少個拐子出來,那時候她跟在陳娘子身邊,也聽到了許多。
陳娘子不做那拐賣女娘的事情,可有些中人就沒這樣高的道德底線,從別人手裏買了好看小娘子,還需要另外付銀子,也不一定都能賣了高價去。
砸在自己手裏,可不就虧了。
但要做了拐子的買賣,一本萬利不說,找的也多數是相貌較好的。
董小娘看他們手上都綁了結,這樣不會被人流沖散,也從這攤子的老漢手上讨了繩子,把她和丫鬟的手綁在一起。
王英娘這是第一次見這小娘子,見她果然過得不錯,才心下微松了些,從這攤子上挑了幾個燈珠,送給這娘子。
董小娘有些微微的詫異,不知道她是做什麽,但見王英娘堅持,也就收了。
走遠了,王英娘才松了一口氣出來,“只她過得好,我這心裏就沒那樣的負擔。”
林春燕嘆氣,明明罪魁禍首是李員外和她那重男輕女的爹娘,不是董小娘,也會是下個無辜可憐的小娘子。
王英娘卻成日背着這樣的枷鎖。
她笑了笑,“總歸有我的原因。”
“好啊,我說怎麽沒見你出來擺攤子,原來是來這裏賣東西了!”
張大娘嗓音突然一下提高,引來周圍不少人看。
林春燕趕緊上前,才看到張大娘已經往前走了幾步,她跟前擺攤子的人,赫然就是那賣面條的沈娘子。
這過了年之後出來擺攤,的确是沒再看到沈娘子,都說她知道賣不出去面條,幹脆就不出來受這份罪。
誰知,竟然把攤子擺到了縣城,賣的還是肉夾馍。
林桃紅看到了那肉夾馍,情緒也是激動的很,三步并作兩步上前,“這不是我們攤子上的東西,你怎麽還偷了過來賣!”
沈娘子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實在沒想到能在這裏碰上林春燕他們,只覺老天爺都不幫她。
年前的時候,她學着林春燕做了一鍋花生糖,不過最後也沒做成,那花生和糖廢了不少,心疼的她直抽抽。
看着宋娘子和金娘子都能得了林春燕的幫助,生意越做越紅火,沈娘子也動了這樣的心思。
可偏她一早就把張大娘他們得罪了,知道以張大娘心眼兒小的程度,是絕對不可能答應的。
左思右想,幹脆不破不立,沈娘子直接來了縣城裏。
賣肉夾馍也是她經過深思熟慮後才決定的,一來她會做燒餅,到時候把自家的小娘子叫來幫忙,二來是這肉夾馍沒什麽特別難做的。
左右不過是把那肉炖熟了 ,燒餅撕開之後夾到裏面,再舀兩勺湯。
如此沈娘子就依葫蘆畫瓢的做了來,想着天高皇帝遠,她在縣城裏擺攤,怎麽也不會礙着林春燕。
不過那肉炖出來的滋味有些不好,總覺得少了些什麽,來買肉夾馍的,大多都是圖個新鮮,很少有回頭客。
即便這樣,沈娘子心裏也滿足的很。
張大娘氣不過,還想動手把嬸娘的這攤子給砸了,林桃紅已經四下尋找起能用的石頭來,把沈娘子和她一旁的小娘子都吓得不輕。
沈娘子連連過來求饒,“我這生意雖然是仿了你們的,但我在縣城裏擺着攤子,萬萬是妨礙不到你們的,總不能讓我餓死。”
說着說着就掉下淚來,她的面條攤子的味道雖然不好,可以前也是能養活一家人的。
自打林春燕在碼頭上擺了面條攤子,直接将她的生意擠的沒辦法做。
從前張大娘去找沈娘子對罵,沈娘子總是不甘示弱,也跟着跳腳,這次一上來就哭,到時讓張大娘失了分寸,不知該如何是好。
沈娘子哭,旁邊的小娘子也跟着哭,林春燕先嘗了他們做的肉夾馍,知道這肉炖的雖然軟爛,但是帶着一股腥膻氣,裏面也沒放糖來提鮮,味道差的不是一丁半點。
的确是賺個辛苦錢,林春燕就拉了拉張大娘的袖子,讓她別罵了。
“咱們是出來玩的,沒得敗壞了興致,紅娘你可別動手!”
林桃紅這時候已經找到石頭來,就要往攤子上扔,被林春燕呵斥了一句才停下,還有些委屈。
王英娘也拉着林桃紅,看着沈娘子這麽大人在那裏哭,她心裏也有幾分不忍。
林桃紅哼了一聲,“如今倒是手段高明了,哭哭啼啼的做什麽,你們學了我們怎麽做肉夾馍,我們不過是說上兩句,就做了這樣的樣子給誰看。”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林春燕最後嘆了一口氣,對沈娘子說,“既然這樣,大娘就在縣城裏擺攤,咱們以後井水不犯河水。”
走了老遠,林桃紅還在憤憤不平,“怎麽就輕易的放過了她?”
“她做出來的味道也一般般,不過是用來糊口,說來也是咱們做了面條的生意,才擠兌的她做不下去。”
張大娘回頭看了幾眼,那沈娘子已經把眼淚收了,又重新吆喝起來,嘟囔了一句,“倒是便宜他們了。”
黃昏一過,人越來越多,行人能提着各種各樣的花燈,路邊樹上也挂了不少,還有人去河邊放燈許願。
只以為方才見的那小郎君和小娘子拉手已是稀奇,可等到天黑之後,一些昏暗的地方就站了些男男女女,倒也不會做什麽出格的事情,只互相對望着說上幾句話,就能笑上半天。
林桃紅不知道這有什麽好臉紅,“黑燈瞎火的,能看到個什麽。”
林春燕和王英娘就抿了嘴笑起來。
到了萬興樓下,見已經有好些人在這裏等着,說是一會兒縣太爺就要親自上去放煙花。
“這縣太爺可是親民的很,可惜就要高升了,還不知以後來咱們這裏的縣太爺是個什麽脾氣。”
有人邊等邊說,林春燕就豎起耳朵聽起來。
“不管換哪個縣太爺,都和咱們沒關系,咱們又不吃官家飯!且等會兒聽說還有學子們一塊兒和縣太爺進去寫詩,咱們只管看熱鬧。”
林春燕仰着頭看那萬興樓,上面挂了不少燈,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個大致的輪廓,再也看不見更細的東西來。
說起來,清風樓的背後怕就是這個縣太爺,黃掌櫃一開始的時候還不明說,只說後面也有靠山。後來她去找淑芳齋比試,那黃掌櫃才多說了一二句話。
她對這個縣太爺倒是有幾分好感,怕也是個內有千秋的人,私鑄銀錢的事情就被他那樣輕拿輕放了,若是換了其他的縣太爺,怕是宋書生都吃不了兜着走。
林桃紅眼尖的看見了那邊站着的幾人,忙推了林春燕看過去,“那不是咱們村的張二郎嗎?”
張天河和宋書生他們都站在萬興樓下面,怕是一會兒就要進去和縣太爺一塊兒同樂。
在他們前頭也站了幾個人,看起來像是書院的夫子。
“你倒是眼尖,隔了這麽遠,天色又這麽模糊,倒是能一眼就看到那張二郎。”
林桃紅抿了一下唇,急慌慌的解釋,“他總來咱們攤子上吃面,咱們還在他旁邊擺了攤子賣鹵下水,自然就認得。”
張大娘傻乎乎的回,“還是你們年紀小,眼睛看得遠,你這給我指了半天,我都不知道人在哪裏。”
林桃紅不知道什麽時候臉已經紅了,怕繼續再說下去更不好解釋,趕緊指了天上,“看!是不是有煙花!”
周圍的人都擡頭看了天,四處尋找着,哪裏能看得到半點的煙花。
“你這小娘子,怎麽能瞎說!害我擡了半天的頭。”旁邊一小郎君忍不住說道。
“那還不是你傻,誰不知放煙花得先有炮聲,我剛才就沒擡頭看。”他旁邊的同行人促狹的說,兩個人立刻就鬥起嘴來。
林桃紅在旁邊松了口氣,才發覺林春燕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心又提起來了。
結結巴巴的問,“大姐,你作何這樣看着我?”
“沒事,就是覺得我們家紅娘也長大了。”
林桃紅剛要說話,就聽見砰的一聲,這次是真的有煙花燃放,天空中立刻就綻放了一朵。
人群也激動起來,不時就有人拍手叫好,當然,和林春燕曾經看過的那些煙花都沒辦法比,但難得一見,她看的也很開心。
縣太爺點燃那第一個煙花之後,剩下的就交給身旁的人去點,他自個兒退後幾步。
來這縣城已有三年,原還說怕是要長留此地,誰能想到機緣巧合之下,他也有搭上青雲的時候。
這還多虧了王家鬧出來的事情,他和王大人算是同年,不過考的名次不靠前,家中也沒什麽人脈,就來這縣城裏當了縣令。
因着王家老宅和胡家老宅都在這邊,他就想着巴結上這兩個,以後也能多幾分香火情。
誰知,還真就靠王家和胡家更進了一步。
那行商把趙杏花買了之後,轉手就送給了胡相公,偏這事叫他府裏的大娘子知道了,正好撞見了那趙杏花的樣貌。
這大娘子是見過周晚娘的,看見之後就大吃一驚,回來告訴了他。
縣太爺後來也知道那胡相公是個會鑽營的人,這裏面怕是有蹊跷,就多留了幾分心眼,這一查下去,就撞上了趙王的人。
他膽子沒那麽大,倒是沒有其他動作,趙王見他識趣,也就多了幾分賞識。
縣太爺就順杆子往上爬,他知道送女人是對趙王沒用的,怕是眼裏只有那周晚娘一個。
這趙杏花,也不過是個命苦的人。
作為知情人之一,這事被他死死的放在了心裏,誰也沒說,就連大娘子也不讓她再去王家走動。
哪怕被人說是趨炎附勢的小人,也好過不慎走漏了風聲,再引來了殺身之禍。
後來又出了那私鑄銀錢的事情,他也借着這個機會告訴了趙王,趙王就用這些人嫁禍到了九王身上,整治了他一番。
怕九王也想不到,小小的白雲鎮就引出這麽多的事來。
煙花放完之後,圍觀的人也就慢慢散了,有繼續去逛花燈的,也有去看舞隊跳舞的,張大娘拉着她們要去看打鼓戲。
林桃紅不樂意,吵吵鬧鬧的,這時前方有動靜傳來,一些帶刀的捕快從他們身邊經過。
動靜這麽大,兩邊的人都紛紛避,一時就議論開來。
“聽說是丢了個小娘子,還帶着兩個丫鬟出門,如今正滿城的找。”
林春燕心裏一咯噔,不知道是不是那李員外家的小娘子。
可她也沒機會知道,只能回去了去狗蛋姥爺家那邊打聽一下。
張大娘也沒了看打鼓戲的心思,“咱們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雖然心裏戀戀不舍,大家也知道什麽輕重。
她們就往客棧趕,到了那裏,只見大廳裏坐着一個人。
王英娘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躲在張大娘身後不敢出聲。
王大郎嘻嘻笑着,臉上多了幾分醉意,看起來是喝了酒。
林春燕掃了那酒壇子一眼,發現就這一小壇子,怕是就要二兩銀子。
這王大郎發了大財,只不知他那銀子是從哪裏來。
看見王英娘,他就招了手,“怎麽如此不知禮數,見了哥哥也不知道招呼一聲。”
王英娘的身子都開始發起抖來,林春燕拍了拍她的手,直接對上王大郎的視線。
王大郎一開始只是拿了眼斜睨着着林春燕,見她如此大膽,立刻就想到曾經受到的侮辱,不僅冷笑一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倒是巧了,我也覺得你實在礙眼的很!只英娘已經是我們家的人,再叫哥哥就不合适。”
王大郎冷笑一聲,把盛了酒的碗啪的一聲放在桌子上,“不過是二兩銀子的賣身錢,還不如我今晚這一頓吃食,一會兒我給了你,你把英娘賣身契給我。”
他也并不是真的想把王英娘贖回去,只不過是炫耀他如今有了銀子,想看到林春燕痛哭流涕後悔的樣子罷了。
“誰知你這錢是如何來的。”林春燕故意激了王大郎一句,果然見他臉色變了。
張大娘護着他們幾個小娘子往樓上走,還叫了掌櫃的來,“這人和我們有舊仇,怕是要在這裏鬧事,還煩去請個捕快過來。”
王大郎冷笑一聲,“還當我怕那捕快了,就是我殺了人,他們也不過爾爾,不能把我怎麽樣。”
林春燕眉頭皺起,總覺得這個話哪裏不對勁,不過此時也顧不了那麽多,只先回了房間。
四個人幹脆在一塊,就怕出了什麽事,那掌櫃的倒是很熱心,等王大郎走了還特意過來告訴了他們。
林春燕松了口氣,王英娘從剛才起就覺得腿軟,“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倒不像我認識的人。”
原本人就是會變的,那王大郎本性就不好,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再正常不過。
林春燕把剛才覺得怪異的點說了,“好端端的,怎麽就說起來殺人的事來,誰會說了這樣的話?”
“聽着倒像是真的殺過人一樣。”林桃紅在一旁補充,覺得身上都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你們說,他不會真的是殺人犯吧?”
王英娘不願意相信,就算沒感情了,“他能殺了誰?若真的殺了人,總不會那樣悄無聲息。”
林桃紅還要再說什麽,下面亂了起來,他們開了窗戶,還能看到有捕快來回在街上走,說堵了城門去。
林春燕想下去打聽打聽消息,被張大娘攔了,“我先去問問,你們在屋裏等着,誰來也別開,等明個兒一早咱們就家去。”
林桃紅看了煙花,雖然好奇到底是誰被拐了,兩個眼皮已經開始打架,沒多大會兒就睡了。
林春燕叫她起來換了衣裳,“一會兒要了熱水來,好好泡了腳。”
林桃紅嘟囔,打了個哈欠問,“娘回來沒?”
“沒,剛才聽到她在大廳裏說話的聲音了,怕正在和人說閑話。”
張大娘回來就說,“還真是那小娘子,可憐見的,不過李員外很是寵愛她,使了不少人去找。”
她念了幾句佛,“千萬要找到。”
王英娘心裏不好受,各種消息夾雜在她心裏,讓她不上不下,到了夜裏才睡着。
王老太太本不想來湊上元節這個熱鬧,偏王小郎君想來吃那,歪纏了許久。
蓉姐兒清姐兒也都想去,拉了周晚娘過來,王老太太最終松了口,不過不讓他們出去,只讓他們在酒樓裏找了位置看。
“沒的像那些沒見識的人一樣湊熱鬧。”
周晚娘比過年前的精神要好上很多,尤其這幾天收到了府城家裏的信,只說事情快解決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接了她回去。
周晚娘一想到不用再委身給趙王,能嫁給了伯爵府的二郎君,心裏就一陣甜蜜。
說起來,他們也是青梅竹馬,兩家大人也都早早通了氣,只等着她及笄之後就下定。
如今事情托了這樣久,也該了結一二。
周晚娘有了心情,想着來了之後還沒去鎮上看過,以後怕是都不會來這偏僻的鎮上,也說了要去。
王老太太在心裏嘆氣,周晚娘什麽都不知道,只以為好日子就在眼前,哪裏能想到這個世道上還有人替了她受苦。
想到趙杏花,王老太太心裏就是一陣唏噓。
不想大好的日子裏,因着想了她擾了興致,王老太太強打起精神。
到了縣城,清姐兒就撒起嬌來,說好帶了人出去,絕不走遠。
“不然只在窗戶看了,又有什麽意思?”
王老太太冷哼,“來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到了這裏就變了,你們幾個猴兒可是當我老糊塗了?”
幾個小娘子趕緊上前,說話的說話,捶腿的捶腿,王老太太被逗得不行,就放了他們出門。
幾個人都很高興,被丫鬟婆子簇擁在來中間,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好些人都遠遠看着,沒人敢靠前。
靠的近了,怕弄壞或者弄髒了東西,就是賣了他們也賠不起。
轉了一圈,清姐兒和蓉姐兒都買了花燈手裏提着,周晚娘正挑一盞走馬燈,外面罩着一層琉璃,很是漂亮。
那賣燈的老漢說,“小娘子,這燈就只一盞,美得很,與你正是相配。”
周晚娘讓霁明拿了錢,這時候突然伸出來一只手拉住她,陳娘子一臉驚喜的叫,“杏花,你怎麽回來了?那行商對你好不好?”
霁明護主心切,不知陳娘子是從哪裏來,先呵斥一聲,“你是誰?拉扯我們小娘子做什麽,沖撞了絕不輕饒了去。”
陳娘子被吓了一大跳,那只手讪讪的放下,心裏只想趙杏花怎麽得了寵連她也不認了。
燈下并不太亮,陳娘子沒看得太清,走了老遠還在想這事。
不過看她身邊那排場,知曉如今她過的日子不錯,陳娘子也算是放了心。
回來之後,清姐兒把這事當成了笑話來說,“也不知哪裏來的婆子,上來就來叫晚娘姐姐杏花,那樣難聽的名字,如何能和晚娘姐姐相配。”
王老太太一聽,心下一片駭然,細細的問了他們遇到的人,霁明倒是瞧見了,“不像什麽好人,渾身穿的窮酸的很。”
蓉姐兒瞧出不對來,“祖母,可是這裏面有什麽故事?”
王老太太擺擺手,“沒有,是我聽了這個事,想起陳年舊事罷了。”
又聽說有小娘子被拐走了,王老太太被吓了一跳,忙讓帶來的仆役把門守好,別讓小娘子小郎君出門。
等都回了屋,王老太太的眉頭就皺了下來,對身邊的人說,“晚娘不能再在這裏留了,平日裏不出門還好,一出門難保就沒人能認出來。”
婆子點頭答應,“原說開了春就走,如今瞧着河也沒上凍,倒是走了也無妨。”
王老太太這麽想着,聽到門口有動靜,就讓婆子出去看,在心裏已經萬分的後悔答應了來這裏看花燈,平白鬧出了這麽多的事。
婆子很快就回來,“老太君,是李員外親自過來。”
若是從前,王老太太這樣的人物,是絕不會見李員外的,就是他們府裏的管家,李員外見了怕是也得點頭哈腰。
可半生走過,她如今只能窩居在這白雲鎮上,李員外畢竟根基就在這裏,竟然也不能不見。
李員外匆匆的進來,他年歲已高,孫女都快和王府的幾個小娘子差不多般大小,可還非要納了個小娘子,讓人聽了就不恥。
他胡子一顫顫,進來就聽到那王老太太念了幾句什麽耽兮不可脫,不知是在說什麽,也沒往心裏去,只草草行禮之後開口,“老太君,今日是我魯莽,實在是府裏的小娘被人擄走了,怕那賊人動了歹念。”
一番說辭令人動容,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感情多深。
王老太太只讓婆子去安排了幾個人跟着李員外一道去找人,“如今也沒宵禁,那賊人若是早就出了城門,怕是不好找。”
出了城門之後,誰知道人會往哪裏走,怕是人就真找不回來。
李員外着急的就是這個,“我已經托了衙門的人,讓他們在城門口守着,到如今還沒發現可疑的人,怕是那些宵小之輩還藏在城裏。”
說完也不多留,拱了拱手就匆匆離去。
婆子覺得稀奇,“這李員外不曾想也是個癡情人。”
換了其他人,不過是丢個小娘子,幾貫錢買來的,想要什麽樣沒有。
如今這又是求人,又是讓衙門的人出動,怕早就花了不止幾貫錢了。
王老太君冷笑一聲,“不過是還沒厭煩,這些個男人,別管歲數多大,都只圖個新鮮。”
婆子吓得一時不敢吭聲,她雖然是後來才跟着王老太太的,可很多事情她也知道的清楚,那王老太爺年少時要靠着王老太太的娘家,倒是過了幾年平順的日子。
不過後來羽翼漸豐之後,就不停的往後院裏拉人,王老太太身邊的那幾個伺候的丫鬟,也都被拉到了床上。
後來王老太太只用婆子,再不用那美貌的丫鬟。
這也就罷了,偏王老太太是個命不好的,只生下那一個女兒,王老太爺嫌她無所出,早早的就把她送到了這鎮上的老宅。
一個京城的天之驕女,窩居在這個地方,想想就讓人難受。
不知道午夜夢回,王老太太有沒有後悔過,當初若不是看中了王老太爺的相貌,下嫁過來,如今是不是也早就得了诰命。
第二天一早,幾乎沒怎麽合眼的張大娘就把她們叫起來,林春燕看見她眼下的烏青,才發覺她沒睡覺。
“我說怎麽睡得這樣好,沒聽到娘打呼嚕。”
林桃紅打了個哈欠,昨天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四個人就幹脆擠在了一張炕上,原本在家裏的時候就是這樣,倒也沒覺得有什麽別扭。
張大娘挨個挨的瞪她們一眼,“到底是年紀小沒經過事,誰知道那夥子人現在在哪裏,還有王大郎虎視眈眈的盯着咱,我如何能睡下?”
林春燕湊過去說了兩句軟和話,“今兒個回去了,娘就好好休息。”
張大娘又哼哼幾聲,下去找掌櫃的要了吃的,順便打聽打聽情況。
林桃紅用了牙粉刷牙,嫌這客棧裏的不好,“還不如直接用柳條漱嘴來的舒服。”
王英娘心不在焉的往外面張望,等張大娘回來了,趕緊過去問,“可是有什麽消息了?”
張大娘把端上來的油炸桧遞給她們,自己嘴裏叼了一根,一邊吃一邊說,“聽說是找着人了。”
大家哪裏還有心思顧上吃,都趕緊湊到張大娘身邊聽起來。
張大娘反而慢條斯理起來,“這油炸桧味道不錯,比咱們鎮上的好吃。”
林桃紅跺跺腳,“娘你咋還不快說!都急死人了!”
張大娘先看了一眼王英娘,“幹女兒,你千萬要受住,咱們和他們已經沒關系了。”
一聽這個,王英娘心裏就是一個咯噔,已經猜到了幾分,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無比。
張大娘不再猶豫,“說是那拐子就是王大郎找的人,原說好拐了那董小娘就直接出城,到了外面誰也抓不住他們,偏昨個的時候他看到了咱們。”
張大娘說到這裏也咽了下唾沫,她知道這些,還是因為捕快就在樓下盤問掌櫃的,叫她聽着了。
王大郎特意來這客棧裏和他們多說了幾句話,錯過了出城的時機,再想出去的時候,就被人給逮住了。
王英娘倒還算鎮定,“只有王大郎一個,那二郎三郎?”
她不信拐子這樣一本萬利的買賣,王二郎和王三郎不會去做。
“這就不清楚了,掌櫃的也就知道這樣多,回頭到了咱們鎮上,再細細的打聽了。”
他們也不多留,收拾了包袱就匆匆往回趕,見了林翠香他們,又把所見所聞說了出來。
幾人都被吓了一跳,拍着胸脯說再不去湊熱鬧。
林春燕見他們昨個把湯圓賣得七七八八,還剩下一些,想着今個再賣一賣,剩下的就都拿回家自己吃。
林春燕利索的把攤子支起來,切了蔥姜蒜末,把肉絲下了油鍋炒,昨個兒沒有做這些鹵子,她就打算誰要了什麽鹵的面條現做來。
雖然慢一些,但滋味也更好。
“是這個面攤子吧?”兩個穿着長衫留着胡須的中年人走過來,不确定的問。
“應當是這個,碼頭上蓋了棚子的,也就這一家。”
林春燕趕緊招呼他們,兩個人一看就是讀書人,說話都有幾分咬文嚼字。
兩個人看着棚子裏倒是有幾分雅趣,其中一個樂呵呵地坐下,問林春燕,“你們這裏可賣那肉夾馍?”
如今聽到這肉夾馍,林桃紅還有些來氣,可沈娘子之前擺攤的地方已經空了出來,也就對着空氣罵了兩句。
林春燕問了他們可有什麽忌口的,見他們各自說了,才去給他們做了肉夾馍出來。
這兩個人原是書院裏的夫子,平日裏吃住都在書院裏,倒也沒覺得什麽。
可這次再開了學,聽到幾個學生在那裏議論吃食,溫夫子知道了,就罰這些學生回家抄策論。
可沒過多長時間,又有學生偷帶了肉夾馍和煎餅來學堂,一拿出來,香味立刻就飄散開來,把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吸引過去。
上這堂課的人是餘夫子,他就是今天冷臉來這裏吃飯的那個,向來不茍言笑,學生們都很怕他,一見他黑着臉站在臺上,大家都噤若寒蟬。
餘夫子讓人把肉夾馍和煎餅果子都拿上來,呵斥了他們一頓晌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還和比較交好的溫夫子說了這事。
“這也就便罷了,偏我把那肉夾馍和煎餅果子收了之後,那學生下了課堂還要過來找我要。”
餘夫子覺得自己的威嚴被挑戰了,不知道那肉夾馍和煎餅果子有什麽好吃,當着學生的面,就把那兩樣東西給丢了。
溫夫子安慰餘夫子,“你且不用着急,這也在正常不過,早之前的時候就聽說那攤子上賣些稀奇的吃食,咱們都沒去嘗過一二。”
溫夫子脾氣和善,和下面的這些學生也能說上幾句貼心話,他就聽張天河和宋書生都提起過那攤子。
餘夫子吹胡子瞪眼,“要去你去,憑他是什麽好吃的,也不過是滿足口腹之欲,我等豈能沉迷于此!”
溫夫子拿餘夫子沒辦法,就想問問其他的夫子有沒有人同去,還沒出去問,就見山長從外面回來,手裏也拿了肉夾馍吃。
看見他們,山長還摸着胡子笑了笑,“這林小娘攤子總算出來了,快有一兩個月沒出來擺攤,真是把我饞死了。”
餘夫子覺得自己的濾鏡碎了一地,山長明明是個學問極好的老頭,怎麽能吃那攤子上的肉夾馍!
餘夫子怒了一怒,跟着溫夫子就過來攤子上。
他倒要嘗嘗,這肉夾馍有什麽好吃的!
“真是太好吃了!”餘夫子忍不住感嘆。
那肉夾馍端上來之後,溫夫子和餘夫子就不再廢話,尤其是餘夫子,見着肉夾馍就像是仇人一樣,狠狠的咬下一大口。
然後他的目光就變了,發出了剛才那樣的感嘆。
溫夫子吃的比他斯文許多,一言難盡的看着他的好友,是誰說這都是口腹之欲,是誰說不過一個肉夾馍有什麽好吃的?
餘夫子全當做看不見,向林春燕又要了一個煎餅果子,想着之前被他扔掉的那兩個,心疼的就直抽抽。
可以想象當時那學生,不顧着挨罵都要過來拿,心裏是怎樣的寶貝。
就那樣被他扔了……
餘夫子又使勁咬了一口肉夾馍,算了,一會兒回去的時候,給他帶上一個,算是他的賠禮。
“怪道咱們山長也愛吃!”餘夫子吃了兩個肉夾馍,一個煎餅才停下來,見溫夫子臉上的表情,才這樣解釋了一句。
溫夫子點點頭,“你不用多說,我明白你的意思。”
餘夫子:“不,我覺得你不明白,并非是我願意來吃,是這東西引誘我。”
林桃紅在一旁偷聽,都差點笑出聲來。
旁邊的桌子上,那幾個人正在呼哧哧的吃着面條,看起來就香噴噴的,溫夫子和餘夫子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神色。
下次,不,就明天的時候,就過來嘗嘗這面條是什麽滋味。
溫夫子付了錢,沒忍住問林春燕,“小娘子手藝這樣好,可有想過來咱們書院做飯?”
他話還沒說完,就已經有人打斷他,“那可不行,去你們書院了,咱們這些人吃什麽!”
來的人是胡大強,這春天冰消散了,陸陸續續又有船停靠在碼頭上,他們又有活計可幹。
他卻不是自己要吃的,買了肉夾馍和湯圓子帶回去,一家三口分着吃的,就覺得日子美得不行。
他家小兒最愛吃那湯圓子,珍珠大小般的湯圓,一口一個,吃的格外津津有味。
林春燕朝溫夫子笑了笑,“多謝您的美意,在這裏擺攤就挺好,天南海北的人都能見到。”
溫夫子實在是可惜,搖搖頭回了書院,山長見他們手裏提着肉夾馍,就知道定是去了林春燕的攤子上。
“怎麽樣,味道可還好?”
餘夫子依舊沉着一張臉面無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誰惹着他了。
溫夫子和山長都習慣他這樣子,紛紛把他忽略,溫夫子還向山長抱怨,“有這樣好吃的地方,怎麽不早點拿來說?”
還是從學生口中得知的。
山長摸着自己的胡子,一臉詫異,“我之前沒說嗎?肯定是說了的,定然是你們沒聽仔細。”
林春燕叫住胡大強,多問了幾句,“你那兄弟最近可有消息?”
胡大強臉上的神色一時有些尴尬,“可是他又惹事了?被衙門打了板子之後,我就把他送到銅山挖礦那邊去了。”
林春燕忙搖頭,“沒事,我就是問一問。還說那王大廚都出來了,怎麽也沒聽見他的消息。”
胡大強就說,“王大廚好歹還有些做飯的手藝,離了這個地方,也能活得好好的,我那兄弟就不成,去挖礦也挺好。”
“都說王大廚去了外地,到底他去了哪裏,怎麽也沒聽人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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