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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洪娘子請了戲班子來村裏, 打定主意要大辦一場。
林春燕還沒看過戲,他們這邊的廟會是在春天的時候,每年也會請了唱戲的熱鬧。
她之前沒趕上趟, 這次就不想錯過。
說了要去, 一家子人就把全部的衣裳都穿上, 還帶了一些花生芝麻糖。
去看熱鬧的小孩肯定更多, 指不定就能賣出去。
又拐到了二房去叫了林翠香,林春燕猶豫着要不要去叫了林鳳蝶來, 就被林桃紅給拒絕了。
“好好的去看戲, 沒得讓她敗壞了心情, 反正她也不和咱們玩。”
見林翠香也想去叫, 只拉了他們的袖子, “你們要是去找了她,回頭就別和我說話。”
幾個人對視一眼,也就沒再去, 只聽到前面熱熱鬧鬧的開始表演,他們也不由加快了腳步。
“這是唱的什麽?”
“打花鼓。”①
前面已經站了不少人, 林春燕踮着腳尖使勁看,只見臺上唱戲的兩個人正在那裏你來我往的比劃,看起來像是在演發生了什麽糾紛的戲。
林春燕看了一會,見他們都看得津津有味,自個卻覺得沒什麽意思, 找了一個靠邊的位置,把帶來的花生芝麻糖拿出來。
果然,一拿出來就吸引了很多孩童的注意, 紛紛湊到林春燕的跟前,眼巴巴的看着她。
戲臺之前占了很多人, 倒把風堵了嚴嚴實實,沒她想的那麽冷,林春燕也就在這裏和那些小孩大眼瞪小眼的望着。
大部分的孩子都是不敢向家裏人要的,只眼巴巴的看着她那糖滴答出口水來,再拿了袖子抹掉,繼續盯着看。
好幾個小孩,林春燕都沒見過,猜着怕是洪家村的孩子。
只那家裏嬌慣着的,才跑到父母的身邊,或撒嬌或大鬧,只為了買上一塊花生糖。
“燕娘,你把這攤子擺到這裏,可不就是害我們!”
有人過來和林春燕說話,是本村的,只拿了一個銅板出來,要了一大塊去哄孩子。
那孩子也不着急走,只在林春燕的攤子前,吸溜吸溜的吃着糖,引得更多的孩子流起口水來。
沒多大會兒,不遠處就傳來了打罵孩子的聲音,定是哪個家長被鬧得煩了,直接用武力鎮壓。
林春燕也有些後悔來這裏擺攤了,正想着幹脆收了攤回家,那洪娘子就過來。
她努力的擠出一個微笑,這幾天哭的太多,兩個眼睛腫的像核桃那樣大,看起來怪異的很。
“燕娘,這些糖總共多少個錢,我都全要了。”
她叫的親切,林春燕也沒直接拂了她的面子,“總共要十五個大錢。”
洪娘子從身上摸了摸,湊出來這麽多,“你全給我包起來,一會兒我給他們分了。”
那些個小孩子聽到,眼睛都亮亮的,圍在洪娘子身邊叽叽喳喳的說着話。
石榴在不遠處跺了跺腳,拉着自己的兄弟嘀咕,“娘這是瘋了嗎!”
他們家,光這次辦席請戲班子,就把大半的家底都掏空了,石榴在家裏勸了好幾次,也沒能讓洪娘子回心轉意。
她兄弟麥芽不是個愛說話的性格,被拉扯的急了,才說上幾句,“娘肯定有她的道理!”
“能有什麽道理!以後你們不過日子了?到時候我嫁人了,家裏可就你和娘兩個人,不留點錢在手裏,可該怎麽辦?”
石榴急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也想不出其他的辦法。
彭老爹也來看戲了,不過他的注意力始終在洪娘子身上,他想驗證自個兒的猜想是不是對的。
他總覺得,石榴爹死的不明不白,這事絕對有蹊跷。
柳娘子是跟着他一塊出來的,見彭老爹不好好看戲,一直往洪娘子身上看,眉頭就皺了起來。
“你個老貨,盯着哪裏看呢?我和你說,你最好別給我說了其他的想法。”
洪娘子如今成了寡婦,彭老爹要是和人家勾勾搭搭,鬧出什麽事來就不好看。
彭老爹面上一僵,像被戳穿了什麽心事一樣,“你瞎說什麽!我就是看他們那邊賣的糖好吃,想着要不要也買一些。”
柳娘子被他這反應吓了一跳,喊得更大聲,“你吓死我了,不能好好說話嗎?”
這樣一鬧,倒是讓大部分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們兩個身上,柳娘子也不覺得丢人,吵完了自個兒悠哉悠哉的又繼續看起來臺上的打鼓戲。
彭老爹卻不敢再往洪娘子那裏看上幾眼,不過他覺得自個的想法沒錯,洪娘子這樣大辦,定然是因為心虛。
他得去找些證據。
韋柔姐看着彭老爹走了,才問柳娘子,“爹去幹什麽?”
柳娘子随意揮手,“誰知道,不用管他。”
韋柔姐盯着彭老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也站起身。
“我回家去看看雞。”
柳娘子又随意揮手,“去吧,雞該吃飯了。”
林春燕賣完了就想回去,張大娘他們卻不願意動,林桃紅一邊跺着有些發麻的腳,一邊讓她先自個兒回。
“大白天的,也不怕出事。”
這裏離他們家不遠,林春燕也不害怕,王英娘想回又想看,林春燕直接讓她留下來。
出了洪娘子家門口,就看到林鳳蝶在門口張望,兩個人打了個照面,林鳳蝶砰的一聲把門關上,躲到了院子裏。
她林春燕沒在意,慢悠悠的往回走,冬天的鄉村和其他季節相比,雖然有些單調冷清,但是遠遠看着,就像一幅水墨畫一樣。
路旁的樹枝上都還挂着霧凇,整個世界好像只有黑白灰三個色調,連天上飛的鳥也不例外。
路過村西的山時,看見有人從山上下來,手上拿着一大大的馬蜂蛹。
林春燕認得她,說起來也是個可憐,男人曾經上山找東西的時候摔斷了腿,家裏的孩子還小,只靠着她一個人養家。
那小孩曾經跟着狗蛋來過他們家門口玩,林春燕見他可愛,給他塞過一把紅棗。
這孩子拿了之後一口也沒吃,全都放到了口袋裏,說要帶回去給自個兒的娘。
丁慧娘知道了,又帶着他過來,親自感謝了一番。
和曾經巷子裏洗衣裳的李娘子一樣,人窮志不短。
丁慧娘看見林春燕,朝她笑了笑,“怎麽沒去聽戲?”
“家裏還有些活要忙。”林春燕沒說她聽不懂,這時候,就是聽不懂戲的,也願意賴在那裏不走,只為了看個熱鬧。
丁慧娘嘆了一口氣,“說來咱們都是苦命人,我也想去看,可哪裏有時間?”
“山上還能摘到什麽?”
丁慧娘把背簍裏的東西拿過來讓她看,“有野生平菇,不過已經風幹了,回去得多煮些時間。”
煮的時間長了,就意味着多費些柴火,丁慧娘很不待見這野生平菇。
那野生金針菇也差不多,吃到嘴裏一點滋味也沒有。
林春燕的眼睛卻亮了,怎麽才說了冬天沒有什麽可以找到的東西,丁慧娘就能帶回來這麽些個。
這野生平菇要是用來炖雞,那湯不知道有多鮮美。
家裏的雞不舍得殺,可還有趙懷子從山上打下來的野味,她還沒想好怎麽做,那雞就一直放在地窖裏。
林春燕又看向那野馬蜂窩,好奇問,“這是用來做什麽?”
“也是吃的,小時候我娘用油炸過一次,香的很!”
可惜他們家如今是舍不得放油的,不過用水煮了填飽肚子。
林春燕沒吃過炸野馬蜂蛹,猜測這應該和炸知了蟲差不多的味道。
林春燕讓丁慧娘等一下,她跑回家拿了些豆腐,“不知道大娘可願意給我換?”
丁慧娘還以為是林春燕施舍她,忙擺手,“這些個東西山上都有,你想吃了就上山,慢慢找總能找到,哪裏就能換了豆腐!”
在丁慧娘的印象裏,豆腐是要花了錢買的,如何能一樣?
林春燕見她願意,只是覺得占了便宜,忙把東西塞到她的簍子裏,拿着野生平菇和金針菇往回走。
丁慧娘緊追幾步,把那野蜂巢窩塞到了林春燕手裏。
“你們家要是熬了豬油的話,回去炸了吃,香的很。”
說完就跑,生怕林春燕又塞給她。
林春燕還真的沒有吃過野蜂窩蛹,只朝着丁慧娘的背影道了聲謝,捧着那東西往回走。
在門口的時候,又看到了梨花。
她還是那樣瘦弱,像是風一吹就能倒,只靠在門框上,見她來了,朝她露了一個笑容。
“你怎麽不去看戲?”
林春燕只能笑着解釋了一遍,梨花在那裏有些失落的說,“我倒是想去,可我娘不讓,也不知道春天什麽時候來。”
“快了。”林春燕安慰她,一邊把自個兒的大門打開,回身問她,“要不要來我家?”
梨花眼睛一亮,“我可以去嗎?”
“當然。”
林春燕領着她進來,竈間裏的柴火已經有些熄滅,她重新往裏面放了幾根木頭,很快竈間就重新暖和起來。
梨花在這裏也不覺得冷,只看着哪裏都很新鮮,“怪不得都說你是個有本事的,連這竈間裏的東西都收拾的這樣好。”
她說完,認真的看着林春燕,正兒八經的給她行了個禮。
“說起來,上次你救了我,我還從沒好好感謝你。”
林春燕就受了她這禮,“也是你爹娘疼你,哥哥也沒那樣壞了良心。”
所以她才有了一線生機。
而杏花,至今連下落在哪裏都不知道。
梨花沒繼續往下想,看着林春燕把那些個野生香菇泡在水裏,又把那野蜂窩蛹清洗之後,用了油炸。
“聽說這東西也補得很,一會兒了可要嘗一嘗。”
李梨花笑着使勁點頭,“不瞞你說,我回來之後,日日都聞得你們家飄來的香味,總算咱們是在這偏僻的地方,要是擱在村裏,怕每天都有小孩挨打。”
野蜂窩蛹炸出來之後,空氣中都散發着一股奇妙的香,林春燕嘗了一口,滿滿都是蛋白質的味道,又脆又香。
這時候,林桃紅他們也回來了,幾個人凍得哆哆嗦嗦,邊關門邊講剛才聽到的戲,還一臉的意猶未盡。
“大姐,你真應該留下來看完的,後面他們還翻跟頭了,能一下子翻上幾十個!”
林桃紅直接挑了簾子,就見林春燕和梨花正在吃那炸馬蜂蛹,立刻就跳起腳來。
“好啊,我說怎麽好好的就不看戲了,原來是回來偷吃了!”
“這話說的也忒難聽了。”林春燕擦了擦嘴,讓梨花繼續吃,“又不是沒給你們留着,快過來嘗一嘗。”
張大娘先去洗了手,她一邊舀熱水一邊說,“這是什麽東西?從哪裏來的?”
又看到那邊的盆子裏放着野生平菇和金針菇,聲音一下子提高了,“你又上山去了?”
林春燕忙搖頭,“哪裏上山了,是正好碰到丁娘子,我拿了豆腐和她換的。”
林桃紅已經拿了筷子去吃,見梨花還是那樣瘦,有些好奇的多看了她幾眼。
梨花也不敢多吃,她咳嗽還沒好利索,只嘗了個味道就心滿意足了。
聽到趙娘子也回來的聲音,她就裹緊了衣服往外走,朝林春燕露了一個甜甜的笑容,“等我娘同意了,我再出來找你玩。”
林桃紅突然起身,讓梨花等等,她回屋子裏拿了一朵簪花。
“這個給你戴。”
梨花頭上光禿禿的,哪裏有曾經那樣光鮮亮麗的時候,林桃紅那時候只羨慕她,此時只剩下唏噓。
梨花驚詫之後就收了,“多謝紅娘,等回頭我好了,也給你做一朵。”
她那些個簪花,全都讓同屋的丫鬟給搶走了,寒天臘月的沒人往鎮上跑,就一直這樣湊合。
林春燕都沒注意,誇了林桃紅,“怎麽今兒個這樣大方?”
“唉,就是覺得她也很可憐。”
她一直記着七夕的時候見到的梨花,身上都是香香的,回來還和林春燕說,她也想要那種香。
王英娘嘆息一聲,又說起看的打鼓戲來。
“我也是頭一次看,沒想到就這樣有趣,不知明兒個還來不來。”
“我聽人說,是要唱夠三天的,洪娘子這次可花了不少錢。”
她可是看着洪娘子把林春燕帶去的花生芝麻糖都給買了,還說明兒個再去的時候,再帶些東西。
“我看就帶些糖葫蘆吧,咱們家別的沒有,那山楂可還有好多呢。”
糖葫蘆做起來也簡單,孩子們看着了,就沒有不歡喜的。
林春燕想起梨花剛才說的那話,不知道到時候又會惹哭了多少孩子。
說起山楂,那曹掌櫃後來又拉了幾筐子回去,聽說那山楂罐頭的方子也被他獻了上去,得了一番嘉獎。
後來又來尋了幾次林春燕,想要更多的方子,她也沒松口。
她向來不是一個以德報怨的人,就是曹掌櫃砸了再多的銀子,她也會記得當時他想鬧事的事情。
又去看了兩天的戲,不僅糖葫蘆賣出了些,就連帶去的瓜子也被分刮幹淨了。
離過年沒幾天,大家熱鬧了一回,也就回去收拾起來。
張大娘不知找誰去算了,回來就說了掃房子的日子。
“還說屬雞的不能插手,只能在屋裏避了人,不然來年不好。”
林桃紅就是屬雞的,聽了這話自然高興的不行,“那我就在屋裏睡了,你們可要好好打掃。”
林春燕只疑惑,“這些話都是從哪裏聽說的?”
張大娘順嘴就說,“自然是算命的範婆子,過幾天了我再去求了神水,保佑咱們一家平平安安。”
林春燕聽了,就知道她這又是遇到了騙子,怪道最近天天嘴裏念着佛,不知道的還以為轉了性子。
林春燕知道來硬的,張大娘反而會因為下不來臺,不說實話。她就裝作好奇的問,“那這算命的還說了什麽,可有發財的法子?”
張大娘一拍大腿,“那算命的範婆子算的可準了,把我這命格說的一清二楚,只可惜沒早碰到範婆子,不然還能給我化解一二。”
“具體是怎麽說的?”
“唉,就說我是個勞碌命,被休了也是命中帶此一劫,當時應該找了她去化解。”
林春燕冷笑一聲,“這話誰不會說!還找了她去化解,都在外頭生了兒子,有了小娘了,難道化解了,娘還願意和他過日子?”
林春燕連林老爹的名字都不願意叫,張大娘也不生氣,“我只說這事,早八百年就不想和你爹過了。”
林春燕見她不像說的假話,心裏這才舒服了些,“至于說那勞碌命,倒也不是多差,咱們靠自個兒雙手吃飯,辛苦就辛苦一些。”
王英娘說,“就是這個理,誰要告訴我,以後是享福的命,還把我給吓着了。”
見張大娘和林桃紅都不明白,王英娘只好解釋,“這享福的命能是什麽,不就是給別人當小娘,我又不願意,自然就被吓着了。”
林桃紅也聽出來了,“難不成這範婆子是個騙子?”
張大娘不讓她瞎說,“她本事大着呢,小心聽到了,回頭來找你麻煩。”
“那就更不對了,既然是正經的拜了佛,該是以慈悲為懷,怎麽背後嘀咕兩句,就要來找麻煩。”
張大娘一想,竟然也有幾分道理。
林春燕繼續趁熱打鐵的問,“可是誰帶你去的?”
“咱們村好多人都去找她,你二嬸也去呢!”張大娘也覺得有幾分不對勁,沒敢說出她已經花了好幾個大錢的事情,還把林二嬸拉出來做擋箭牌。
林春燕也不好說的太過,見張大娘心裏已經有了警醒,就說,“只要不亂花錢,娘心裏有個寄托也好,要是有什麽不對,千萬記得和我們說。”
林桃紅到底沒躲成懶,把屋裏仔細的擦洗了一遍,他們晚上的時候總要去挖地窖,弄的地上難免都是土。
打掃完,才覺得幹淨了很多。
地上積雪厚厚一層,踩上去咯吱咯吱,林春燕看着天氣還算不錯,把黃豆拿出來,打算做一些豆豉出來。
這些黃豆都是之前已經挑過的,清洗之後,就放在鍋裏煮爛。
從地窖裏把秋天曬果幹的那幾個大簸箕拿了出來,煮好的黃豆直接瀝幹水分倒在上面,讓它自然發酵生黴。
差不多一個禮拜左右,就能看到豆子上長出來一些黃綠色的毛,這時候就要放些鹽來攪拌均勻。
再過段時間,這些黃豆就會膨脹很大,生出許多粘液來,這時候豆豉就差不多成了。
臘肉腌了十來天,終于在小年這一天做好,林春燕就和二郎跟着去鎮上镖局送了一趟。
孫安元他們也正在祭拜竈神,這天過後就要回家過年,一年就算結束了。
竈間的大娘看到他們來,非要拉着他們留下來吃頓飯,“也得嘗嘗我的手藝。”
林春燕還要趕回去,推脫了幾次,可大娘實在有些熱情,都沒看出來她的為難。
還是孫安元說了話,大娘才不好意思松開拉扯的手。
大壯笑嘻嘻問,“大娘,怎麽從前也沒見你對哪個小娘子這樣好?”
大娘讓他去一邊,看着林春燕的目光裏遮不住的喜歡,“這樣好的女娘,誰見了不喜歡?”
大壯想了想,說,“虧得你家兒子已經娶了媳婦,不然怕就讓人誤會了呢。”
大娘白了大壯一眼,不想和他歪纏,只拿了蠟燭叫上虎子,要去查看一下糧食。
林春燕回去之後,也跟着張大娘去地窖裏,把她們存的東西都照了一邊,連床底也不放過。
地窖裏擺放的都是她這半年以來存的東西,多是果醬鹹菜,那竹筍鹽城的鹹菜就占了一大半。
前段時間,又把蘿蔔做了鹹菜,擺放在另一邊,占了半壁江山。
西邊屋子裏,是擺放的整整齊齊的木炭和柴火,已經用了一大半下去。
到明年的時候,還得再多存一些才行。
兩個竈間,一個主要是用來做果凍豆腐和豆皮的,這幾天就沒怎麽用。另一個是他們日常做飯的,梁上挂了肉,米缸裏也有多半缸的米。
這叫照虛耗,是為了防止老鼠吃家裏的東西,能保一年的安寧。
連床底下也不能放過,都仔細照了,這個小年才過去。
林春燕還開玩笑,“那咱們雪團也是出了力的,家裏沒有老鼠多虧了他,今個就多讓他吃個魚幹。”
張大娘愛雪團像愛什麽似的,自個就去拿了小魚幹。
還有不少村裏來買花生糖的,之前不舍得,到了今個,怎麽也要買上一些回去。
吃了糖,竈王爺也就說不出壞話來。
林春燕之前說了要感謝大家,就定在了臘月二十四這一天,把二房三房的人都請了過來。
張大娘說,“幹脆趁着這個機會,給英娘過了明路,正式認了幹女兒。”
王英娘激動的臉都紅了,林春燕自然高興的不行,把她那張賣身契給找了出來。
“早就想給你了,我也不知道如何拿出來。”
王英娘只看了那賣身契一眼,還讓林春燕收着。
“你們待我已經十分好,我如何還敢奢求那樣多。”
林春燕見她不收,只強塞到了她的懷裏。
“你自己收好,等年後有時間了,就去衙門一趟。”
王英娘還在推辭,那邊林桃紅已經出聲,“給你你就收着,扭扭捏捏做什麽。”
“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林春燕也勸。
王英娘使勁點頭,眼淚卻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
雪一直沒有化,竈間和屋子裏的地方也不夠大,林春燕就幹脆在院子的棚子裏支裏兩張桌子,打算吃烤肉。
為此,還特地讓孫安元幫着挑了一只羊,回來就腌上,打算做炙烤羊肉。
這是來到這裏之後,第三次吃羊肉。
林春燕看着那羊肉就忍不住流口水,一邊想着怎麽吃,一邊把羊肉切成了大塊。
豬肉也切成了塊狀,用竹簽子串了,擺了好多盤子。
二房的人先來,三郎還拿了不少魚,今個是他最後一天去鎮上賣魚,這才幾天功夫,就掙了快有一百個大錢。
這些魚也串成了串,先腌制起來,一會兒直接來烤。
可惜沒多少菜,這時候大棚技術就算有,那也是有錢人才能玩的。
光那些個暖房,就不是一般人能搭的起。
林春燕只能暗自可惜,只拿了野生的平菇和白菜來。
三房的人後來,李氏和林鳳蝶走在最後面,四郎一蹦蹦進來,就去找張大娘。
“大娘,可有什麽喝的,可渴死我來。”
“有酸棗汁子,還有野猕猴桃果醬沖的汁子,你愛喝哪種?”
張大娘讓他們自個去沖,只不讓再喝菊花酒。
前幾天,丁慧娘從村西的山上撿了一些野生的猕猴桃,不過棗兒那麽大小,都已經蔫吧。
丁慧娘不知道她這裏曬了很多猕猴桃幹,巴巴的送了過來。
林春燕謝了她,還讓她再撿了什麽東西,只管送來。
丁慧娘有些不好意思,從前倒是聽說過林春燕愛收山上的東西,卻沒想到什麽都要。
那些個東西,在她看來,都是不值錢的東西,山上大把的有。
煤炭很快就燒了起來,林二叔和林三叔已經開始烤起肉來,不過第一次烤,火候掌握不好,一開始烤的半生不熟。
他們在家裏都沒做過飯,都有些挫敗的看向自家的人,可林二嬸和李氏都沒理,打定了主意要讓他們動手。
幾個妯娌湊在一起,邊串肉串,邊說起閑話。
李氏一開始有些不自在,見林鳳蝶也傻愣愣站在那裏,就催了她幾聲。
“趕緊去找了燕娘他們,站在那裏不冷嗎?”
林鳳蝶腳步沒動,她也不知道怎麽過去呢。
不像林翠香總是和他們一道說話,林鳳蝶幾乎不和他們有來往。
僅有的幾次,似乎也鬧得不太愉快。
李氏看見她這副木讷讷的樣子,直接推了她一把。
林春燕和王英娘看見了,都向林桃紅招手,讓她過來一塊兒玩兒。
林鳳蝶只覺心裏十分的難看,之前張小娘在他們家學手藝的時候,她沒少跟着一塊兒說林春燕他們的壞話,可後來知道是自個誤會,也不好意思再來找他們。
“難不成還要我們請你過來?”林桃紅攔着林翠香過來拉她的手,“我們都在這裏忙活呢,你快過來幫忙,做什麽這個樣子?好像我們欺負了你似的。”
她這張嘴從來不饒人,林鳳蝶就猶猶豫豫的過來,見旁邊放着好幾塊糖,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好一會兒。
林春燕直接推到她跟前,“家裏這東西還很多,想吃就吃。”
還往裏面放了些瓜子,林鳳蝶也就不扭捏,拿了一塊花生糖放進嘴裏,仔細的允吸了甜滋滋的糖,讓她眉眼都舒展開來。
林春燕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這些糖她之前給李氏送了好些個,怎麽林鳳蝶這個樣子,倒像是從來沒吃過。
林翠香也是個心思細膩的,一想就能猜出來是怎麽回事,就拿了帕子包了幾塊花生糖塞給了林鳳蝶,“這些糖是我跟着燕娘做的,味道不比她做的好,咱們姐妹自己吃了就行,就不拿出去丢人了。”
聽的是林翠香自個兒做的,林鳳蝶臉上露出了震驚的表情,“這糖你也會做?”
“這有什麽難的?”林桃紅在那邊插嘴,“我也會做呢。”
林鳳蝶低下頭,她每日裏只學了那繡花的手藝,這竈間的夥計一點也不會幹,聽說他們能做了這麽好吃的糖來,心裏只有羨慕的。
林春燕在旁邊寬慰她,“這有什麽,我們幾個還不會繡花,瞧你身上帶着那荷包,繡的多好看。”
大家都去看林鳳蝶身上帶的那荷包,見針線果然平整細密,上面的花朵栩栩如生,都啧啧稱奇起來。
外面已經傳來陣陣的烤肉香,林二叔他們終于把肉串烤出來了,拿起來就先遞給家裏的小輩們,“快嘗嘗,這味道絕對香的很!”
大串的羊肉上面還滋滋的滴着油,孩子們看到了,趕緊過去搶。
林春燕也拿了兩串過來,吃到嘴裏,才滿足的嘆了一口氣。
這烤羊肉串的味道,她已經很久沒有嘗過了,實在是想念的很。
張大娘拿了幾串過來,一邊和林二嬸他們說話,林二嬸猶豫了半天,把聽到的一消息告訴了張大娘。
“我娘家那兄弟,之前不是出去跑貨,上次我回娘家的時候,同我說看見大哥了。”
張大娘一愣,就聽林二嬸已經繼續說起來,“據說大哥老了好多歲,還在外面幹苦力。”
“這也是他活該。”張大娘繼續有滋有味的吃着手裏的羊肉串,反應過來之後就絲毫沒受任何影響,“之前那算命的還說我命不好,後來聽了我家燕娘說的,我這哪裏是命不好,是我命太好了,離了他,好日子不就來了!”
林二嬸和李氏都在那邊笑起來,“就是這個理,我原本還猶豫着要不要同你說,可一想也沒什麽好瞞着的。”
張大娘是真的走了出來,根本不介意這件事情,“你那娘家兄弟沒說別的吧?”
林二嬸搖搖頭,“大嫂且放心,人家生怕我兄弟打聽起他的情況,再把他住在那邊的事情給洩露了,塞了我娘家兄弟好幾個大錢,只不讓說了出去。”
張大娘呸了一聲,“去找他做什麽?還當自己是個香饽饽呢,也不拿個鏡子照一照!”
不過聽見她這麽說,張大娘倒着實松了一口氣,再說他們已經立了女戶,這事全村都知道,他們就是回來了,張大娘也是不犯怵的。
且根據張大娘對林老爹的了解,他這個人自大的很,絕對想不到他們會擺攤子出去賣東西,就算是聽別人說了,心裏也定是不信的。
妯娌幾個從前的關系并不好,林爺爺和林奶奶在世的時候,極度的偏心,妯娌三個自然互相看不順眼。
沒了他們,又出了後來的事情,倒都覺得對方人不錯。
就連李氏,張大娘也不像以前那樣讨厭。
吃了烤肉,小孩子們就玩起投壺了,林春燕拿了她做的糖葫蘆當做彩頭,其他人也都拿了東西出來,林鳳蝶左右看看,見大家都喜歡她那荷包,幹脆拿了出來。
林桃紅早就眼熱,見狀直接問,“一會兒贏了,你可別反悔!”
林鳳蝶搖搖頭,“不過一個荷包,回頭要是你們喜歡,我一人再給你們繡一個。”
“那感情好,你給我繡上桃花,等春天的時候,我配了衣裳穿出去。”
林春燕打趣林桃紅,“這還沒有贏呢,就使喚起蝶娘來。”
林鳳蝶已經很久沒這樣開心過了,臉上一直挂着笑容,看着姐妹兩個互相在那裏鬥嘴。
李氏遠遠的看見,心裏也稍微松了口氣。
最後還真就叫林桃紅拔了頭籌,她把那東西都收入囊中,樂的合不上嘴。
“你可別太得意,下次我們可要贏了你!”林翠香從來是個不服輸的,打算回去就要偷摸練習起來。
林桃紅也不怕,“那下次咱們再一塊兒玩。”
“下次去我家吧。”林翠香和林二嬸之前已經商量過,不能總叫林春燕他們來請客,他們二房受了大房這麽多的幫助,也該表示表示。
“那去你家吃什麽?”
林翠香想了想,“要不咱們蒸年糕吧!”
他們這裏過年前,到了臘月二十八前後的時候,都要蒸一鍋年糕出來,表示年年登高。
林春燕拍手叫好,“那咱們到時候一塊兒去做了,正好家裏還有些杏仁,也一并帶去做了杏仁露。”
還沒吃到嘴,大家都已經盼望起來,四郎五郎眼巴巴的湊過來,“香娘,到時候可記得叫上我們!”
五郎也在旁邊點頭如搗蒜,蹭到林春燕的身邊讓她抱一抱。
林春燕就把他抱在自己的腿上,拿了芝麻糖喂他,花生的怕他嚼不碎,到時候再噎着了。
人散了,林春燕才伸了個懶腰,想爬到床上去睡會兒覺,聽到大黃狗在叫喚,也沒去管。
林桃紅先去刷了牙,往外面張望了幾眼,就見趙官人駕着馬車過來。
“娘,大姐!”林桃紅連忙喊人,真沒想到這趙官人真不把自個兒當外人,大過年的也就過來了。
這其實有些唐突,可趙官人覺得和林春燕他們交情不錯,又實在想念她做的東西,吃了幾天其他酒樓裏的外賣,只覺得索然無味。
趙大郎和趙二郎也是這樣想的,兩個人在那裏一直旁敲側擊,趁着他們娘親出去的時候,父子三個便駕了車過來。
他們也知道有些唐突,還帶了些東西過來,沒進門之前就喊張大娘,“幹姐,這馬上過年了,我過來走走禮。”
只是路上實在難走,進了臘月,林春燕也不出去,路上幹淨的更是沒有一個腳印。
張大娘就不信趙官人這話,且她什麽時候答應要做這幹姐姐了,本來繃着臉出去的,可看到那帶來的東西,直接就笑了出來。
“唉喲幹弟弟,你們怎麽來了,這大冷天的,可快進來!”
把他們帶到了旁邊的屋子,趙大郎和趙二郎閑不住,只頻頻往竈間的方向看。
空氣中還殘留着些烤肉的味道,他們的鼻子都特別靈,一聞就聞到了。
只可惜來晚了一步,兩個小郎君有些幽怨地看着趙官人,嫌他不能早早的做了決定。
林春燕只好打了個哈欠出來,這睡不醒的冬三月不是開玩笑的,吃飽喝足,就想要眯一會兒。
趙官人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也不用特地給我們做,只有什麽就拿來吃些便好。”
他的脖子伸的老長,恨不得鑽到竈間裏去看個究竟。
他也知道,這事要是被他娘子知道了,回來定是要挨一頓罵,只希望這吃的,能對得起這頓罵。
胡思亂想着,林春燕已經去了竈間,給他們把臘腸炒了一盤,豬耳朵調了調味,還把晌午烤剩下來的一些肉串一并拿了過去。
見着這麽多好吃的,父子三人都激動起來,“還是幹姐姐這裏好,早先就想來走動了,又怕打擾了你們。”
張大娘聽着那聲幹姐姐就別扭,“還是叫我張大姐的好,那幹姐姐我可不敢應。”
趙官人胡亂的應了一聲,此時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那豬耳朵上,不知道是怎麽調出來,吃起來又脆又爽。
“要是那秦老丈人知道了,怕是在家裏得捶胸頓足。”
一想到這個畫面,趙官人就更得意起來,還問他們什麽時候去擺攤。
“不知多少人都眼巴巴的等着呢,只我已經看到好些人在碼頭上轉悠。”
林春燕想了想,和張大娘商量起來,“不然咱們就初五去?”
“哪裏就這樣早?”
張大娘一聽也吓了一大跳,他們這裏一直到二月二龍擡頭之前,都是不讓出去幹活的。
“那些個酒樓茶樓,不也都早早的開了門,元宵節那天,不開門要少賺多少錢。”
張大娘說不過林春燕,也不想在這事情上和她吵起來,“反正你主意的,自個兒定就是。”
趙二郎吃的滿嘴流油,走的時候如何也不肯,抱着張大娘的大腿不撒。
“大姑姑,你就留我在家裏住着吧,我爹肯定會給錢的,我也不白吃白喝。”
趙大郎直接把他的手掰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以為不回去咱娘就不訓斥你?小心你住在這裏,她親自過來抓。”
趙二郎一想到那畫面,臉色就蒼白了幾分,趁着這個時候,趙官人趕緊帶着他們上了馬車。
趙娘子站在門口看着人走遠,還在那裏羨慕,“這一看就是鎮上的有錢人家,那馬車都裝飾的那樣好。”
張大娘哼哼兩聲,“說來你也該給他磕個頭,要不是他領着去了那王員外家,你還見不到梨花呢。”
趙娘子一聽,果真就跪下結結實實的磕了兩個頭,還埋怨張大娘怎麽不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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