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再无多余床铺，说收拾住处，最后他带回来那姑娘去和林小雅住一起，他的下属则以下犯上，和他住一起。
那年轻人红着脸：“将……公子，我与你同榻而寝不合规矩，我还是，还是打个地铺吧。”
那姑娘也道：“公子遭逢大难，我等却没能及时相救，已是不该，阿七怎能如此冒犯公子？”
苏九不在意地摇摇头：“这有何冒犯的？想当初在西北，我与其他人也是食则同桌，寝则同床，如今还比不上那时候，不必管这些虚的，过些日子就要走，凡事从简。”
两人这才应声：“是。”
李杏儿抱了洗过的被褥进来：“你这床铺走了之后没人躺过，换套干净的，小五姑娘，你是苏九的姐姐吧，你就和那丫头将就将就，我们过些日子要走，不好再购置家当。”
小五赶紧否认：“我不是，我和公子……我曾是公子的下属。”
李杏儿“哦”了一声：“竟不是啊，倒是我误会了，小五姑娘，灶房饭快煮好了，你们这风尘仆仆赶过来，先去梳洗一番，等会儿吃饭。”
他们确实是赶回来的，苏九离开时告诉沉欢的是十天半月能返回，结果一月有余才回来，沉欢都想过他是不是趁机跑了。
这也是给苏九这两个男人腾空间，他们要换洗，有女子在旁不合适。
等几人收拾好出来，李杏儿已经将正房三人的饭菜送了进去，她搬了张桌子在屋外，太阳已经落山，在外面凉快许多。
苏九的两个下属看到一桌子的粗茶淡饭，和那两个没露面的“主子”，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
小五忍不住道：“那两人可真不懂规矩，公子是什么人物？他们竟然如此怠慢，若是主子没，他们这辈子想见主子一面都没资格。”
“小五姑娘……”
“慎言。”
苏九冷下脸来，小五立刻噤了声。
李杏儿看着似乎有些不服气的年轻姑娘，再看看阴沉着脸的苏九，劝诫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不管他曾经是如何厉害的人物，如今是人家花银子买来的仆人，且主子对他有救命之恩，她只希望苏九不要忘恩负义。
“姐姐。”林小雅拉了拉小五的衣袖，她已经十二岁，但在林家自小没吃过一顿饱饭，看起来就像七八岁的幼童，来到杨家后长了一些，但还是孩童模样，一张小脸挺有欺骗性。
她好奇地问道：“姐姐，这个哥哥很厉害吗？”
小五愣了愣，林小雅又道：“我三哥的朋友会来家里，他们说只有厉害的人才能被叫公子，这个哥哥也是公子吗？”
小五竟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解释，最后是李杏儿给解了围。
“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吃完去歇息了。”
——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都在准备去京城的行李。
为了装下所有人和东西，他们又买了两辆马车，七月二十五这天，他们只剩下最后一件事，就是到衙门去办理路引文书，这件事要身为一家之主的沉欢亲自到场。
她本想把林言随这个啥事都不做也倒霉的倒霉蛋带去，林言随说要去和自己曾经交好的友人道别，不去。
沉欢心说他有个屁的友人。
要是真的有人把他当个人看，林言随最后也不至于沦落到那个地步。
不过家里有苏九，沉欢不用担心有人到家里来闹事，就没强求。
她忽略了没人来家里闹事，不代表林言随不能出去啊。
他出去了就一定会遇到事儿。
林言随记得在自己梦里，他手脚俱损无家可归时，无论是林家那些亲戚长辈，还是他曾经为数不多能说上话的几个朋友，没人愿意正眼看他，人想给他一条活路。
那种孤零零冷、冰冰独自等死的滋味，他如今想起来还会浑身发抖。
好在每到这时，娘子都会抱着他无声安慰。
他明白了全世界唯一对他好的只有娘子，他不知道娘子为什么没像梦里那样生病去世，不过都不重要了。
他借口不去乡里，只是想再看看这个地方，他前二十几年都在这里度过，现在要背井离乡，他心中有些许惶恐，更多的是高兴。
林言随走在村里沿河的那条路上，河边偶尔能遇到锤洗衣裳的妇人，见他一身长衫立冠戴玉，肤色白皙细腻，神情悠然自得，看着就像乡里大户人家娇养的公子哥儿，一开始根本没人认出他来。
直到他走远了，才有妇人问道：“刚才过去那个是林家二郎吗？”
“我看着像，看那通身的气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乡里哪家的少爷？杨家真就这么有钱？”
另一个年轻妇人道：“可不是，我听说家里还用下人，林二郎那样子，怕是过去就没下地干过活，早知道当时我就不拦着我爹娘，那如今享这清福的，就是我家幺弟了。”
“得了吧，你家就那么一根独苗苗，你爹娘舍得？再说你们以为这倒插门女婿有那么好做？听说杨德辉家小儿子过继给了杨欢，说是她生不了，林二郎以后连自己亲生儿女都没有，要是不去倒插门，婆娘不能生就休了再娶，他入赘到人家，怕是说不上话，你看他娘去杨家闹过几次，不是灰头土脸的被撵回来？”
“杨欢可不是个简单的，要是别家上无爹娘，左右无兄弟的女娘子，早就随便指给人家指出去了，被卖进窑子都不一定，你看杨家那些，谁敢动她？说要过继，族长还亲自找人给她挑，杨家宗族愣是一个屁都没放，人有手段……”
他们之前就听过邻村有一家，男的死了，留下孤儿寡母，那还是有儿子的，只是年岁尚小，被宗族逼着摆流水席，摆了半个月，直到家中再拿不出一粒米，宗族把寡妇和姑娘卖给牙行，儿子送给同姓生不出来的人家，后来那家有了孩子，那捡来的没多久就被磋磨死了。
这才是平常死了一家之主的人家的遭遇。
不过杨家宗族没那么丧良心，杨欢是她爹去世之前什么都给她安排好了，那杨德辉一家呢？也没人逼着他的遗孀改嫁，也没人卖他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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