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前一天从家里过来的,房子找好了,是亲戚的,那家人早到外地了,最近几年都不会回来,他把零零碎碎都摆在该摆的位置,还买了几盆植物搁在桌上,工作也找好了,就等黄单过来。
早前陈时跟黄单出来压马路的时候,他就开始留意路边的商铺了,知道有家餐厅招暑假工,也进去问过情况,工作不繁琐,就是记一下客人点的餐饮,帮着去送到桌上。
陈时的外表非常出色,人也不浮躁,当时就给餐厅里的副总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他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也要了对方的,说到时候会带一个同学,打过招呼就过来了。
这会儿把人接到手,陈时还没摸呢,听到他说的话,手心就湿了,“你再说一遍。”
黄单拉着很大的黑色皮箱往出口走。
陈时拽住少年的手,把行李箱提过来自己,“张舒然,你别告诉我,刚才是你坐车坐晕了,脑子不清醒,记不得自己说过什么了。”
黄单看他一眼,“我只是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晕不了。”
陈时的眼睛又黑又亮,“所以”
黄单说,“你听见了。”
陈时拿空着的那只手在少年的头发上揉揉,“哥哥我这不是不敢相信么,你再说一遍,让哥哥确定一下。”
黄单的身上淌汗了,粘腻腻的,很不舒服,他边走边说,“你总是说等我到十八岁,晚上过了十二点就是了,你怎么对我都可以。”
陈时一个跨步绕到前面,单手按住少年的肩膀让他停下来,“怎么都可以”
黄单想了想,“别让我疼死就好。”
陈时的拇指在少年额头刮刮,他在笑,那笑意没达眼底,磨着后槽牙说,“厉害了啊张舒然,你他妈的一说那个字,哥哥我立马就硬不起来了。”
黄单拍拍陈时的手。
第五个穿越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在该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会有一段放松的时间,希望那段时间能长一些,久一些,最好是像上上次那样,可以慢慢老去。
最好不要跟上个世界似的,离别太突然,没有说一声再见的机会,连家都来不及搬进去。
明天是个好日子,对陈时个人而言,重大又很有纪念意义,为了能愉快度过,他急切的需要买点东西。
陈时叫黄单在外面等,他一个人进了店里。
黄单一手放在行李箱的把手上面,一手拿着手机给家里打电话,“我到了,嗯,已经跟陈时见面了,他来车站接的我,知道的,我会听陈时的,不会惹事,好,拜拜。”
挂了电话,黄单见有个差不多年纪的男生从店里出来,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那神情好像很慌张,也很丢人,他生怕被人认出来,紧张地捏着口袋里的小盒子跑了。
黄单动动眉头,很丢脸吗说起来,在前面几个世界,他好像一次都没去买过,不是自己用,不操那份心。
过了好一会儿,陈时才从店里出来,走路懒洋洋的,没一丁点尴尬和不自然。
黄单看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小袋子,“买到了”
陈时拉开少年的背包,把小袋子塞进去,“不买到,我能出来吗妈的,头一次进那种店里,新世界的大门就这么打开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可真会享受。”
他把拉链一拉,“走了宝贝,带你去我们的新家。”
黄单问陈时是什么牌子,他说是杜蕾斯,一盒三十多,据店里的老板说很不错,味道也好闻。
“上面写着一个盒子里有十八个,我掐指算算,估计一周不到就用完了,所以我买了三盒,老板看我那么有诚意,他也很有诚意,给我抹掉了零头。”
陈时压低声音,在少年耳边笑,“距离晚上十二点,还有五小时二十二分钟三十六秒,我都快等不及了。”
黄单拉拉他的手臂,“光这个不行。”
陈时一愣,“还要什么”
他停下脚步,侧过身子看少年,他坏笑起来,“张舒然,你这思想也太前卫了,你早跟我说啊,店里的小玩意儿多着呢,你等着,我进去挑几个适合你用的,包你满意。”
黄单无语几秒,“我是男的。”
陈时的眉头皱起来,两片薄唇也抿着,似乎遇到了困惑不解的事儿。
黄单揉太阳穴,带陈时去了前面不远的网吧,上网搜了一部比较出名,情节也相对精彩的国产动作电影给他看。
虽然不是高清的,但清晰度还可以,耳机挂在陈时的耳朵上,黄单不听音效,只是撑着头看画面。
陈时看了几分钟,热气就往脸上涌,眼睛都红了,他拿鼠标关掉页面,拽起少年的手就走,“不看了”
妈的,再看下去,他就要尿裤子了。
出了网吧,陈时还拽着少年的手,他呼哧呼哧喘气,白t恤下的硬实胸膛不断地起伏着,一滴汗珠从他的眉毛上滑落,滚到嘴边时他伸舌头扫了一下,“在这儿等我。”
说完就奔去了刚才的那家店。
黄单估摸着陈时一时半会不会买好东西,他拉着行李箱在附近走动,买了两个老婆饼,一袋子零食,水,顺便记下了感兴趣的徽菜馆。
炎夏时节,夜幕降落的很迟缓,上班族断断续续的下班了,天还是亮着的,在拽动着人们疲惫的神经末梢。
黄单回到原地,无所事事的等着陈时。
陈时这次出来时,手里还是黑袋子,大了两号,他的脸也快接近猴屁股了。
黄单不禁怀疑他到底买了什么。
少年看过来时的目光带着探究,陈时咳一声,下意识的像之前那次一样,把手里的袋子塞他背包里,“放心吧,该买的都买了,老板很热情,送了我一小盒,还有好几个碟片,叫我回去拉上你一起看。”
黄单说,“没有dvd。”
陈时说有,他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插兜,眼里带着笑,“我来的时候是我舅开车送我来的,带了很多东西,我妈说我把家都搬过去了,我心说可不是么,我老婆在这儿呢。”
黄单,“”
俩人去站台那里坐公交,没位置,上去就被前后夹击。
冬天还好,一到夏天,不管车厢里有没有空调,都像是个大一些的气味收集箱,飘散着各种各样的味儿,不晕车也会让人胃里不舒服。
黄单旁边站了个男的,易出汗的体质,上来就大汗淋漓,对方汗腻腻的胳膊时不时蹭过来,他的眉心蹙蹙,尚未做出别的反应,就被一只手捞到了前面。
陈时站在黄单身后,俩人挨的很近,随着车子的拐弯,颠簸蹭着他,倒霉的是自己。
下车前,陈时把黄单背上的背包拿下来挡在身前,一张脸绷的紧紧的,面无表情,看起来很凶,搞的有几个朝他看的小女生都吓到了。
在这个喧闹无比的街头,没有人知道高大帅气的青年背包后面有一把枪。
要是那把枪不小心被谁看到了,街上会出现骚动,场面势必混乱,难以收场。
黄单一路哭跟着陈时到了住处,也就是他们的新家,比之前在农大西门那边租的房子要好很多,两室一厅,沙发桌椅都很齐全,还有个老旧的冰箱,夏天用的多。
门一关,陈时就把背包丢桌上,他抽出一张凳子,叉着腿一屁股坐上去,拿枪指着客厅的少年,克制着想给一枪的冲动。
黄单问盆在哪儿,“我去洗把脸,手也脏。”
陈时摸出烟盒,他的喉结滚了滚,“在卫生间,快点儿啊,我快不行了。”
黄单去洗手洗脸,出来就给陈时亲了。
一根烟刚好抽完了,陈时把烟屁股掐灭了丢垃圾篓里,捞起蹲在地上的少年,拇指擦掉他眼角的泪水,“晚上想吃什么菜我去给你烧。”
黄单说,“想吃肉。”
陈时在他脸上亲几下,“去房间睡会儿,饭好了叫你。”
黄单去漱漱口,推开房间的门把自己摔进被子里,他翻了个身,慢慢睡去。
陈时上午买过食材,出门接人前就把米淘好了,他麻利的煮饭,切菜炒菜,嘴角一直翘着,一想到从明天开始,就能把人吃个遍,心情就好到飞起来。
黄单是被亲醒的,他推开身上的人,“饭呢”
陈时又弯腰凑近,单手托起少年的后脑勺,往他唇上压去,在他鼻尖上蹭了蹭,“桌上摆着呢,让我再亲一会儿。”
黄单躺着让他亲,嘴巴里外都不放过,“肚子饿扁了,吃饱了再亲。”
陈时闷声笑,脸埋在少年的脖子里,贪恋的呼吸着他的味道,“张舒然,我好喜欢你。”
黄单说,“我也是。”
饭桌上,陈时边盛西红柿蛋汤边说,啧啧两声道,“你已经很久没上手了,每次都给我亲,对长大以后的我很满意吧,是不是巴不得一直亲下去”
黄单说,“不是,我只是觉得,亲你会快一点。”
陈时的面部抽搐,把手里的那碗汤放到少年面前,“张舒然,你就不能说句我喜欢听的”
黄单说,“如果我说了,饭就吃不了了,你会让我给你亲。”
陈时靠着椅背,一条手臂搭在少年的腰上,向他陈述一个事实,“你不说,还是得给我亲。”
黄单懒得搭理,他低头喝汤,不烫。
陈时啪嗒点根烟抽,一脸的难为情,“明天就是你生日了,我没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黄单说,“不用的。”
陈时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这样吧,我把自己给你。”
黄单闻言,就往后仰一些,视线也往后挪。
陈时打了个冷战,嘴边的烟都跟着抖了抖,“张舒然,你在想什么”
黄单说,“屁股很翘,我很喜欢。”
陈时挑高了一边的眉毛,“然后呢”
黄单扒拉碗里剩下的饭菜,模糊不清的说没有然后了。
陈时不信,他想起来网吧通宵那次,这小子就盯着自己的屁股看了,脑子里肯定有小想法,“操,你该不会想趁我睡着了,请我吃胡萝卜吧”
黄单,“”
陈时抽一口烟,正儿八经的思索,“之前画画那会儿,你是不是在夜里偷偷摸过我的屁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张舒然,你可想好了再回答。”
黄单不想跟他说话了。
陈时捏住少年的下巴亲一下,“你知不知道,一两个月没见你了,我天天都对着你的大头贴说话,成了个傻逼就算了,还是个可怜的傻逼。”
黄单咽下嘴里的食物,“以后可以跟我说。”
陈时把烟灰弹在桌上,他勾勾唇角,是啊,那多好,“找个时间再去拍一组大头贴,换大点儿的放相框里。”
黄单说,“好哦。”
陈时桌子底下的脚踢踢他,“去洗碗。”
黄单站起来,把自己的碗放到陈时的碗上面,拿了两幅筷子一起端去厨房,他回来接着收菜盘子,“剩的瓠子炒肉怎么办”
陈时努努嘴,“放冰箱里。”
黄单照做,剩下的菜渣都倒一块儿扔垃圾篓里了,做的像模像样。
陈时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见不得这人做事,他看了,心里头就不舒坦,烟没抽几口就掐了往厨房里走去,“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你到客厅消消食,别躺着。”
黄单站在电视机前看新闻联播,“陈时,我的包里有柠檬,你切两片放杯子里。”
厨房里传出陈时的声音,“等着”
新闻联播没结束,陈时就把厨房收拾了,端了杯柠檬水递给黄单,“我看你包里的柠檬还不少,有七八个,哪儿来的”
黄单说,“我妈放我包里的,说是朋友从外地带回来的,你要喝不”
陈时尝了,酸的滴尿,“难喝死了。”
黄单不觉得,他慢悠悠的抿一口,由着那股淡淡的酸味刺激着味蕾,再传递到大脑皮层里面,精神好了不少。
陈时眯了眯眼睛,深坐在沙发里的少年慵懒随意,身上有一种叫做贵气的东西,像是个生活富裕的小少爷,他揉揉额头,觉得自己八成是吃饱了撑的,就在客厅里做起了俯卧撑。
新闻联播之后是一段广告,百花齐放,那叫一个让人倒胃口,等到耐心快消磨殆尽的时候,肥皂剧开播了。
黄单跟陈时把两集电视连续剧看完,回房间洗漱了准备睡觉。
陈时盘腿坐在床上看傍晚买的东西,他抬头冲卫生间方向喊,“张舒然,你掉马桶里面了”
里面传出哗啦水声,黄单洗了手出来,“看到床上的几样东西,嘴角抽了抽。
陈时叫少年过来,把说明书上的内容念给他听,发现对方没一点反应,至少应该红个脸吧“张舒然,你要是不好意思,可以表现出来,哥哥不笑话你。”
黄单奇怪的看他,“有什么意思的,睡觉跟吃饭一样,都是很普通的事。”
陈时佩服,他收着东西,脚趾夹住少年腿上的一块肉,力道很轻,“说真的,摊上你,我这辈子是不用担心会无聊了,你的可爱程度一直在刷新,了不起。”
黄单无视陈时的叨唠,他把小毯子抖开了盖在他们的身上,“睡吧。”
陈时的眼睛睁的大大的,那里面一点睡意都没有,他没好气的扒拉几下头发,“你觉得我能睡着”
黄单说,“养精蓄锐。”
陈时一琢磨,有几分道理,他闭上眼睛,没过一会儿就醒了,没办法,完全没办法。
身边的人已经睡着了。
陈时撑起身子,捏捏少年的鼻子,摸摸他的脸,捏起来亲,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张舒然,我喜欢你。”
黄单,“嗯。”
陈时又喊了几声,都得到了回应,这感觉多好啊,不像大头贴,喊上一百遍一千遍,都不会搭理一声。
零点刚到,黄单就醒了,疼醒的,嘴巴被咬破了,他吸口气,耳边是陈时兴奋的声音,“十八岁的张舒然,晚上好。”
黄单说,“晚上好。”
陈时故意用力咬他,让他记着,十八岁的第一分钟发生着什么,谁陪在自己身边。
黄单哭着被亲,“疼。”
陈时没松开,继续亲他,俩人嘴里都是腥甜的味道。
黄单哭惨了。
陈时拍拍他的后背,摸摸他的头发,哭笑不得的说,“只是咬了一下你的嘴巴,你就哭这么久,张舒然,待会儿还能跟哥哥我愉快的玩耍不”
黄单捂住嘴巴,眼泪流了一脸。
他哭多长时间,陈时就抱了多长时间,哄的嘴皮子都干了。
“好了,可以了。”
黄单的疼痛感模糊许多,他丢掉湿透的纸巾,趴在床上,脸埋在凉枕里面,那是一个绝对信任的姿势。
陈时跳下床,又跳上来,觉没睡,照样有一身的劲儿,正是年轻的时候,血气方刚,骨子里的血都燥热的厉害,“你想要几次”
黄单伸出手,“两次。”
陈时说行,然后就给了他一个倍数。
到后来黄单真不行了,哭着说自己快死了,陈时一听那个字,身上的热度就在霎那间褪的一干二净。
要不是黄单还在喘气,陈时能抱着他嚎一嗓子。
真不怪陈时,对着喜欢的人,又是二十年来的第一次,没经验,又极度渴望,他会激动,也会控制不住的粗鲁,疯狂,拼了命的想着多占有一点,再多占有一点,免不了会把人弄伤。
天快亮了,陈时的半边身子酸麻,也没把怀里的人给推开,他微微侧一下身子,在少年破了的嘴角亲了亲,满足的合上了眼皮。
黄单睡到中午醒的,眼睛肿的没法见人,也没下床,就在毯子里趴着,他听到陈时在客厅打电话,迷迷糊糊的又睡了。
陈时结束通话进房间,看着床上的少年,他笑的有点儿傻,刚想起昨晚的一幕幕,就硬了。
“妈的”
陈时丢了手机去冲凉水澡。
黄单被水声吵醒,他的腰很疼,能不动就不动,“陈时。”
卫生间里的陈时急急忙忙跑出来,身上都是水,没顾得上擦,“醒了饿不饿厨房里有吃的,我去给你热,操,你等会儿啊,我去拿个毛巾。”
等到黄单吃下一碗粥,腰被揉捏一番,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
陈时人站在衣橱那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半天才转过来,把手里被天蓝色包装纸裹着的东西递过去,“拿着,给你的生日礼物。”
黄单说,“不是没准备吗”
陈时坐在床边,把少年额前微乱的发丝顺顺,“骗你的。”
“”
黄单摸了摸手里的东西,怀疑是什么以后,眼皮就颤了一下,他把包装纸拆开,看到了许愿瓶,里面塞满了五颜六色的星星。
陈时揉揉少年的耳垂,提醒道,“傻愣着干什么,电影里的女主角这会儿已经激动的抱住男主角热吻了。”
他说着就把嘴凑过去,“来吧。”
黄单只是亲一下就离开了,他问道,“多少个”
陈时很不满意,他把少年拽到眼皮底下,来了个比电影里还要激烈的热吻,意犹未尽的咂咂嘴,“三千三百四十四个,妈的,折的老子手指头上的皮都快破了。”
黄单愣住了,不知道是为那一串数字,还是因为这些星星都是陈时亲手折的,他的记忆在快速翻转。
陈时撞撞他的肩膀,“干嘛呢”
黄单说,“你在折星星的时候,有没有许愿”
陈时的眼神飘忽,挪一边去了,又挪回来,“我许什么愿啊,要许也是你许。”
黄单没有戳破他,“蛋糕呢,没有吗”
陈时把包装纸收了丢垃圾篓里,“在冰箱里放着呢,晚上吃。”
黄单不说话了,只是看着许愿瓶发愣。
陈时不喜欢现在藏着心事的少年,他调侃,“没哭啊,我还以为你感动的不行,要抱着我哭一场呢,我连纸巾都给你准备了一包。”
黄单半响说,“明年我还要这个。”
陈时笑起来,满眼的宠溺,“行啊,以后年年给你折一大瓶。”
那许愿瓶放在了床头柜上。
黄单开始跟陈时在餐厅打工,他的外形要差一点,但他看着很乖顺,人也安静,不吵不闹的,跟同事们相处的很不错。
期间黄单回过学校,成绩出来,填志愿,该做的都做了,通知书是原主爸去拿的,打电话叫他回来,说是家里要请亲戚吃饭。
陈时家也要弄那一出,“我妈说这饭必须请,要收以前给出去的礼钱。”
黄单说,“一个意思。”
他俩各回各家,给家里人长面儿去了。
餐厅打工的钱不够学费,黄单还是都拿出来了,没留一毛钱,原主爸妈已经从不敢置信到接受了现实,儿子懂事了,考上大学,成为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给家里争光,还知道打工赚钱。
外面的人羡慕嫉妒他们的儿子有出息,见了面就要说上一说,嘴巴皮子都快说破了。
九月份的天气还很炎热,大一新生报道的时间几乎都集中在1号到10号之间。
陈时早早就到了x大,他也没进去,就顶着大太阳站在校门口。
学姐走过来,“学弟,你是哪个学院的,需要帮忙吗”
陈时说不需要,“我等人。”
学姐识趣的走开了,跟其他小伙伴说新生里面的男神出现了,比预期的要高许多。
陈时口干舌燥,他身体好,不然换个人在太阳底下待这么长时间,会吃不消,早跑了。
黄单从车里下来,跟着其他学生往校门口走,远远的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人,对方看到自己,就立刻飞奔了过来。
陈时一把将人抱住,“怎么才来”
黄单说火车晚点了,他看看陈时滚着汗水的眉眼,“怎么不去里面”
陈时瞥他一眼,“我这不是想进大学的第一步跟你一起走么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浪漫”
黄单点头,“嗯。”
陈时咧嘴笑,周围的女生红了脸。
黄单跟陈时走流程报名,拿了生活用品去宿舍。
他俩是最早到的,在上下铺,还是头对头之间犹豫不定,最后选了两个上铺,熄灯后可以凑一块儿亲亲。
大学的时光拉开了帷幕。
陈时进学生会,忙的像个陀螺,别人问他干嘛要那么拼,他说他要养家。
当了会长以后,更忙了,因为他找了工作,两边都没放下。
黄单过的很清闲,他在现实世界的生活就是陈时过的这种,所以这次很清闲,不参加学生会,对活动都。
大四上学期,黄单跟陈时做完爱,他晕了,醒来时发现陈时躺在自己身边,没有心跳。
那一刻,黄单的手指都发凉。
没过几秒,陈时睁开眼睛,“怎么了”
黄单的喉结滚动,手放在他的胸口,那里面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没什么。”
陈时没多想,搂着人继续睡。
黄单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记得系统先生在离开前交代过他,120区的存在是人各有命,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盘,叫他切记不要妄图去改谁的命盘。
是知道他想改陈时的命
黄单心说,知道又怎样,他想改,却不知道怎么改。
陆先生是这个区的管辖者,肯定会阻止任何违背规则的事情发生。
黄单开始看书,上网查找。
他找到的资料越多,内心的恐惧就越大,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撕扯着,无力感强烈到让他寝食难安。
没过多久,陈时又出现了那种情况,他醒来发现人没了,就匆忙下楼找。
黄单回来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扣子都没扣上,焦急的寻找着什么,在看到他时,立刻就奔跑了过来。
陈时喘着气,“妈的,你跑哪儿去了”
黄单说,“出去走了走。”
陈时突然说,“张舒然,我是不是都知道了”
黄单也没否认,“嗯。”
陈时的气息混乱,一声一声喘着,就是说不出来话。
回到家,黄单给陈时倒杯水,“你不该把玉给我。”
陈时闻言就笑出声,“傻啊你,没玉,你能陪我走完大学四年”
黄单想说,他跟死掉的人不一样,他的灵魂是完整的,不是死亡,是重生,可是不能说。
陈时亲着青年手心里的生命线,“再说了,玉不给你,我也活不了多久。”
黄单蹙眉,“为什么”
陈时坐在他的身边,“我不是跟你说十多年前生过病,醒来就看到爷爷坐在我的床头吗那时候爷爷就跟我说了,他说我的命是从老天爷的眼皮底下抢回来的,老天爷什么时候发现,就会收回我的命。”
黄单的语气笃定,“你知道自己要走了,所以才努力赚钱”
陈时挑眉,“这都被你发现了。”
他扒拉着青年的手指头,“我总是在想,等我不在了,你一个人要怎么办能不能照顾好自己,我想的多,怕你烧饭时忘了关液化气,出现危险的事,也怕你在阳台晒被子,无意识的把身子探出去,没有我把你拉回来,你要是有个什么意外”
黄单抿着嘴唇,不说话。
陈时捧住青年的脸颊,一下一下亲他,低哑着声音笑,“张舒然,没有我,你怎么办”
黄单抱住了他。
两人都再也没有提起过一个字。
日子还是那么过的,黄单跟陈时白天上班,晚上回来一起烧饭,做爱,说晚安,日复一日。
不上班的时候,他们跟普通情侣一样,不是出去看电影,逛超市,就是待在家里,怎么腻歪怎么来。
有些事不是你担心,就不会发生。
黄单在很稀松平常的夜里起来喝水,他摸到床头柜的灯打开,发现身边的男人没有反应,眼皮就跳了跳。
换做平时,灯还没开,男人放在黄单腰上的手就收紧了力道。
黄单转头,把耳朵贴上男人的胸口,他浑身僵硬,就那么趴着到了天亮。
陈时的呼吸停止了,心跳也没有了,这次再也没能恢复过来。
天亮以后,黄单从男人的胸前离开,他去刷牙洗脸,突然蹲下来揪住心脏的地方,疼的喘不过来气。
上午黄单先给陈时的父母打电话,然后打给公司请假,做完这两件事,他去衣橱里拿衣服给陈时穿上,“我以为能过完今年的。”
这是陈时出事后,黄单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哑的不成样子,眼睛赤红,“再过几个月就过年了,今年我不回家,就在这里,你陪我。”
陈时是火化的,他自己的意思。
黄单在他的葬礼上一直在哭,眼泪就没停过。
不说原主的父母,就连陈时的父母都不忍心看下去,“舒然,他已经走了,你别太难过。”
白发人送黑发人,还反过来安抚别人,这恐怕也是极少见的一种情况。
黄单不难过,只是心疼。
刚工作那年,黄单跟着几个同事一起出差,三天没回来,他一进家门,就看到了胡子拉碴,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的陈时。
那时候陈时就用快哭了的声音说,张舒然,以后你出差我要跟着,你去了我看不到的地方,太他妈的难熬了。
于是黄单的脖子上多了个小瓶子,里面是陈时,走哪儿都带着他。
身边的人不在了,变化很大。
黄单下班回来,没有散发着热气的饭菜,没有热切的吻,温暖的拥抱,也没有炙热的目光。
不过他的话多了。
黄单只要在家,就会说话,烧饭炒菜,洗衣服拖地,收拾书房,铺被子,处理工作,他无论做着什么,都会自言自语,尽管没有一句回应,也没有停止过。
因为陈时就在这里,他能感觉到。
黄单虽然不能看到陈时,但他能看到自己,也挺好的。
天越来越冷了,黄单把衣橱里的大衣给找出来穿上,他有预感,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走了,不是去地府,是离开这个世界。
这是一次巨大的改变,毕竟之前几次离开都毫无预兆。
黄单一颗颗的扣上大衣扣子,他整理着衣领,“我去上班了,你在家等我,还是跟我一起去”
不会有回应的,黄单清楚。
在一天早上醒来,黄单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不知不觉的泪流满脸。
陈时走了。
从那天以后,黄单就不再对着空气说话,说了也没人听,他的生活依旧忙碌,在走之前多上一天班,就多挣一天的钱,都给两家的父母攒着。
一场大雪悄无声息的在h市降临。
黄单趁着周末就在家里大扫除,他自己累的浑身是汗,洗了澡就躺进被窝里睡觉。
空调没开,被窝里是冷的,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有人早早的进去暖被窝。
黄单这副身体的体质偏寒,热水澡带来皮肤的热度褪下去时,被窝里还是冷的,他躺了会儿,发现疲惫感淡了,就穿上厚厚的睡衣去上网。
说来也是凑巧,黄单想找以前的照片看,结果就在无意间发现了一段视频录像。
他坐在桌前看视频,视频里的男人也在看他。
陈时穿着第一次见黄单时的白衬衫和牛仔裤,一如当年的帅气,他的嘴边叼根烟,眼底带着笑,脸上却是难言的悲伤与不舍。
“张舒然,你看到这段录像的时候,我肯定已经不在了。”
黄单一动不动的看着视频。
陈时吐出一团烟雾,“现在是什么季节啊先别回答,让我猜猜,是冬天吧下雪没有我猜下了大雪,你穿着那套我去年给你买的睡衣坐在电脑前上网,猜对了亲我一下。”
视频里的人凑上来,黄单隔着冰冷的屏幕碰了碰,他很难过。
陈时靠着沙发椅背,烟雾很快就把脸给笼罩了起来,“傻子,空调要开,没我在,被窝里很冷的。”
黄单说,“空调开着,不舒服。”
“是,空调哪儿比得上我啊,你就将就着吧,要是实在想我想的厉害,就抱着我给你买的大狗熊睡觉,那里面有我录的歌,你拽一下熊的左耳就有了,都是你喜欢听的。”
黄单一愣,他起身去拿床边的狗熊。
“哈哈哈哈哈张舒然,你不会才发现狗熊能录歌吧”
陈时笑的很不厚道,“说你傻你还不听,我不在了,真担心你被人拐跑了。”
黄单抱着狗熊,耳边是男人低柔的歌声,哼唱着你就是我的唯一,他抿抿嘴,“我是挺傻的。”
“没事儿,你再傻,也是我的宝宝,我不会嫌弃你的。”
陈时连续抽了好几口烟,声音低沉下去,“张舒然,我那段时间发现自己要走的时候,心里很矛盾,想把你掐死,带你一起走,可我又想你好好活着,遇到合适的人,就在一块儿搭伙过日子,我怕你一个人会受不了。”
黄单回想起来,是有半个月,陈时很不对劲,做的时候会把他往死里弄,他越喊疼,对方就越使劲,角度更是刁钻。
有好几次黄单睡醒了发现脖子有点疼,看来陈时是真的存了要带他走的念头,很强烈,却又在最后一刻放弃。
“我有时候就在想啊,虽然我没机会三十而立,但是我遇见了你,每一天都过的很幸福,还是很赚的,你说是吧”
陈时把烟灰弹在地上,“等会儿我再扫啊,现在我懒的动,就想跟你说说话,再多说一些,你不知道,我有很多很多话想跟你说。”
黄单听着,可是视频的进度条在拉近,画面里的人却没张口。
“哎,想说的太多了,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陈时的眼帘半阖,“从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说起吧,那时候啊,你穿着件灰色的t恤,胸前有个机器猫的图案,裤子是牛仔的,跟我的裤子颜色差不多,你过来跟我打招呼,说你好,还对我伸出手,握着我的手不放,我把手抽开了,你就呆呆的站着,我觉得你挺可爱的”
黄单听着视频里的人说起当年,他的思绪跟对方同步,那时候脏乱的画室,潮湿的巷子,鹅毛大雪,堆成小山的煤球,所有的人和事都在面前浮现着。
“我是个自私的人,明知道自己是个短命鬼,还是勾上了你,张舒然,你讨厌我吗不准讨厌我,因为我太喜欢你了,你要是讨厌我,我做了鬼,都会很不开心。”
黄单刚要说“不讨厌你”,就听到陈时得意的笑声,“你不会讨厌我的,你喜欢我,喜欢的要命,每次你喊疼,却还是紧紧抓着我的背不放,这要不是喜欢,我就把陈字倒过来写。”
“其实我对大学没有什么期待,要是没你,我上不上都无所谓的。”
陈时说,“不是有你在,我不会那么努力赚钱,努力工作,努力热气生活,努力让自己变的强大,张舒然,你十九岁遇见你,二十九岁离开你,整整十年,谢谢你。”
黄单认真听着,眼眶湿了,他仰起头,没哭。
“十年那首歌说的不是我们的故事,不过我还是很喜欢的,你要是有空的时候就听听啊,好吧我承认,我是在费尽心思的想让你记着我,张舒然,我不想要你忘记我。”
陈时的声音哽咽,“我不但自私,还虚伪,我不能忍受别人占有你,想了就难受的要死,我也怕你把我忘了,哪一天别人提起,你要想半天才想起来,还记不清我的样子。”
黄单说,“忘不了的,别怕。”
“哎,知道我为什么害怕你说死字了吧,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自己就是这命,你不一样,那块玉真是祖传的,它会保护你的,有它在,你不会生病,不会受伤,会好好的。”
陈时严肃起来,面部刚毅的线条绷紧,“听着,以后不管是谁要看玉,你都别让对方碰,也不要拿下来,听见没有张舒然,我知道你听见了,要记在心里”
黄单捏了捏小手指,“陈时,你是不是想要我长命百岁”
他说完,视频里的人就让他的猜想得到了验证。
“我希望你长命百岁,你别怕啊,等我不在了,我还是会陪着你的,只不过换了个身份,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陈时在视频里笑,“张舒然,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我会永远陪着你。”
黄单说,“骗子。”
他大力掐太阳穴,知道这不是陈时的错,陈时比谁都想陪着他,是命运在作怪。
“张舒然。”
黄单的思绪骤然回笼,他看过去。
视频里的陈时喊了一声,又不说话了,他从画面里消失,又回来,眼睛发红,“你一定不知道吧,我这人特贪心,想跟你有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死也不分开。”
黄单说,“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陈时用你双手盖住脸,狠狠搓了搓,开口时的嗓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喂,张舒然。”
他又喊了声,“我爱你。”
这是录像的结尾,也是陈时生命里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他的执念,也是他的全部。
黄单无奈,“你藏的这么隐秘,不怕我在走之前都发现不了吗”
录像从头开始播放,陈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黄单叹口气,他取下胸前的小瓶子,把里面的骨灰倒在手里,一点点舔干净,“好了,我们在一起了。”
那天黄单一直坐在桌前看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他一滴眼泪都没流,只是在陈时每次说“我爱你”的时候,会说上一句“我也爱你”。gd1806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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